韓會師：美國人對外投資的熱情為何高漲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韓會師】
這個題目肯定讓很多朋友覺得扎眼睛，2017年以來，大家討論的似乎都是全球資本將如何迴流美國，當然更吸引國人目光的是中國的資本外流壓力何時能夠消失，近期大家關注的焦點還包括港幣貶值背後是否潛藏着巨大的資本外逃風險等等，怎麼筆者沒頭沒腦地將資本外流扯到美國頭上了呢？
因為從統計數據上看，以特朗普正式就職美國總統為分水嶺，美國資本對外投資的動力從2017年1季度開始明顯增強。
根據美國的國際收支平衡表數據，整個2016年，美國對外證券投資的增量約406億美元，但2017年前三個季度，美國對外證券投資的總規模已達到5026億美元。如果從季度數據上看，2016年，美國只有第二季度的對外證券投資是正值，也就是資金淨流出，其餘三個季度都是負值，也就是資金淨流入。而2017年前三個季度，美國對外證券投資規模最小的一季度也有1404億美元。
即使站在歷史角度審視，2017年前三季度美國對外證券投資的規模也是十分驚人的，只有2014年5827億美元的對外投資規模將之超越，但考慮到2017年目前只有三個季度的數據，其全年的總規模有可能登頂歷史第一。
簡而言之，在2016年，美國資本更喜歡留在國內，對外投資的動力相當弱，而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之後，美國資本對外投資的熱情瞬間暴漲。
為什麼2017年美國資本的流動有些異常？原因可能有很多，但從歷史經驗看，美國對外證券投資規模的爆發性增長往往發生在美國經濟出大問題的前夜。正所謂春江水暖鴨先知，自己人肯定最清楚自己的情況。但至於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估計經濟學家們很難達成一致，但從資本流動數據看，似乎不少人已經嗅出了風險的味道。
從2009年3季度美國實際GDP恢復正增長，到現在已經過去8年有餘，如果美國10年裏必有一次經濟危機的舊規律仍然有效的話，一場經濟動盪隨時都可能降臨，這可能是美國資本對外投資動力大增的原因之一。
我們看一下次貸危機爆發前後的數據，可能有些借鑑意義。次貸危機在2007年顯形，2008年雷曼倒閉標誌着危機全面惡化並引發全球金融海嘯，就在次貸危機爆發之前的2006年，美國對外證券投資出現了爆發式的增長，全年規模為4934億美元，創當時的歷史峯值，比2005年高出85%，超過2005和2004年兩年總和。
2007年次貸危機逐漸露出獠牙，但全球市場最初並沒有充分意識到其嚴重性，美國股市仍維持上漲勢頭，但美國對外證券投資的規模卻保持高位，當年實現3808億美元，僅次於2006年，是當時的歷史第二高。到了2008年，隨着危機繼續惡化並演變為全球金融海嘯，美國對外證券投資轉為負值，即資金淨迴流，全年總計2843億美元。
換句話説，在**美國爆發次貸危機之前，美國資本在蜂擁而出，在危機全面惡化之前，美國資本繼續大踏步地逃離。**它們為什麼如此敏鋭？僅僅是巧合嗎？
恐怕未必，2008年，筆者曾和一位在房利美和華爾街投行都從事過衍生品定價的朋友私下諮詢過次級債的問題。我問他在危機爆發之前，你們這些從業者沒有感覺到風險嗎？他説當然感覺到了。2005年，他就和當時他的頂頭上司共同意識到次級債及相關衍生品可能出大問題。但他們最後討論的結論是，繼續幹下去，可能一兩年後才會出大事，可如果2005年的時候就主動退出市場，可能會少掙一兩年的大錢，所以還是大家繼續一起High比較理性。也就是繼續發放次級貸款，然後打包成各類債券，並向全世界銷售。
筆者逐漸發現，在次貸危機爆發之前，和這位朋友有類似擔憂的華爾街人士很多，大家都不是傻子，這可能和美國對外證券投資在危機前爆發性增長有不小的聯繫，也就是一邊向海外兜售風險資產，以鄰為壑，一邊向海外大舉投資。當然，筆者並不認為美國人在2007年次貸危機顯形之前就已經意識到了危機會大爆發，但很多專業投資人確實已經模糊地意識到了風暴在臨近，只是對於其爆發的時間和烈度拿不準而已。
再把目光拉回到當下。我們把2017年美國對外投資的熱情和美元匯率聯繫在一起，就比較容易理解2017年以來美元指數為何大幅下跌了。不少網絡經濟學家和陰謀論者將美元的大跌解釋為美國政府的圈套，認為美國政府在通過主動壓低美元匯率來增加美國資本回流美國的動力，但從數據統計上看，似乎美國資本並不領情。
目前對中美貿易戰的討論可能是最熱的話題，悲觀的朋友將貿易戰可能導致的國際關係緊張和美聯儲的加息結合在一起，認為這很可能導致全球資本加速回流美國，進而導致全球又一次美元荒。但基本的常識是：如果全球資本要加速回流美國，或者全球金融市場的職業交易員和對沖基金經理們都已經對此形成了趨同的預期，那麼美元匯率早就應該大幅度飆升了。
但現實的情況是，美元指數近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要飆升的跡象，伴隨着中美貿易戰的火熱討論以及新任美聯儲主席鮑威爾上任後加息靴子落地，美元指數卻一直在圍繞90做窄幅震盪。這至少説明，至少在目前，國際資本市場對於貿易戰和加息是否會利好美國長期經濟增長、是否利好美元都是心理打鼓的。
美元指數近一年走勢
總結一下：特朗普上台後，美國資本大規模增加海外投資，這可能至少説明美國資本對本國市場的信心並不牢靠，而根據歷史經驗，美國資本大規模外流有可能緊跟着一輪大範圍的經濟動盪。今年是雷曼倒閉十週年，是次貸危機爆發十一週年，距離美國經濟走出上一輪衰退也已過去近九年，我們可能真的需要小心一些了。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會師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