瀋陽的“兩面”：記者赴南大文學院，一探輿情洶湧的背後
4月5日，前北京大學教授瀋陽被公開舉報性侵一名1995級女生，並導致後者於1998年3月自殺。5日至今，北京大學、上海師範大學以及瀋陽的現工作單位南京大學相繼發佈聲明回應“瀋陽事件”。
上觀新聞8日報道稱，在南京大學文學院，瀋陽的課堂教學以“學術性和趣味性兼備”而廣為人知，但所謂“趣味性”值得商榷。一位學生回憶，在為南大語言學本科開設的必修課上，瀋陽通過舉例，如“睡過了”、“能穿多少是多少”等，來解釋語言學中同一語句在不同場景下的不同含義。
瀋陽
報道全文如下：
在南京大學文學院，瀋陽教授的課堂教學以“學術性和趣味性兼備”而廣為人知，板書照片在學生中流傳。
不過，所謂“趣味性”值得商榷。一位學生回憶，在為南大語言學本科開設的必修課上，瀋陽通過舉例，如“睡過了”、“能穿多少是多少”等，來解釋語言學中同一語句在不同場景下的不同含義。“大家都哈哈大笑，課堂氛圍非常活躍。比起一般老師純粹講理論的話，我們只會覺得這樣講更生動。”這位學生還記得，當時有人提過異議，也有人覺得是“過度解讀”。
瀋陽的課堂板書（圖自上觀新聞）
恰如瀋陽的“兩面”，或者説，此次軒然大波的“兩面”。
“這件事大家都聽説過，但具體細節不清楚。”一位南京大學文學院在讀博士告訴記者，在來南大之前就曾聽聞北大原中文系教授瀋陽20年前的“桃色事件”。
直到今年4月5日，李悠悠實名舉報瀋陽在北大任教期間性侵好友高巖，導致高巖在1998年3月自殺，真相才逐漸浮出水面。
6日、7日，北京大學、南京大學、上海師範大學相繼發佈聲明回應“瀋陽事件”：北大稱，1998年7月對瀋陽做出行政處分；南大表示立即成立工作組進行研判，南大文學院建議瀋陽辭去教職；上海師範大學表示，終止與瀋陽簽訂的校外兼職教師聘任協議。
今天上午，北大校長林建華主持召開了北京大學教師職業道德和紀律委員會專題會議。黨委副書記、秘書長安鈺峯在通報中稱，教師職業道德與紀律委員會按照要求進行復核工作。經查，1998年，北京市公安局西城分局治安處重大責任事故調查組對有關案件調查取證，調查結論提及瀋陽行為不當、違反師德；同年7月，中文系依據公安機關提供的相關事實和調查結論，決定給予瀋陽警告處分，並報學校批准，隨後在中文系召開全系教師大會通報。
如果不是這件事，瀋陽再過兩年就可順利退休，按照計劃回到老家上海安度晚年。根據瀋陽的回憶文章《一直在路上——六十年人生風景一瞥》，他的人生幾乎可用一帆風順來形容——
進入學術圈之前，瀋陽曾當兵16年，憑藉文筆在部隊從事文秘工作。1986年，瀋陽轉業到上海當時的盧灣區上班，結婚得到分房，安家靜安區，同時收到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碩士班錄取通知書。碩士畢業後，瀋陽赴北京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師從陸儉明。博士畢業留校任教，次年升副教授，再6年變為教授、博導，逐漸成為國內語言學權威學者之一。
唯一的一次挫折，或許是在2011年。瀋陽在北京大學申請長江學者特聘教授未獲系學術委員會通過，在南大文學院的邀請之下，轉而通過“跨校申請”獲得這個國內文科學者的最高榮譽，2013年作為高端人才被南大引進。
本次事發後，南大文學院前院長丁帆在朋友圈承認當年引人失察，在今天接受媒體採訪時稱，瀋陽在自傳中提及的關於調入南大的過程有多處美化，是“自我標榜”，並不存在“撤下其他人”優先讓瀋陽申報長江學者一説，也不存在以申報長江學者“挖角”一事。
在南大文學院，類似於瀋陽這種從北到南的轉場並不多見。南大文學院教授大多為“土著”（本校培養的學生），本碩博至少有一個從南大畢業，而此前瀋陽與南大毫無交集。如南大聲明所説，引進瀋陽是在南大語言學人才斷層的背景之下。據瀋陽的回憶文章，因其學術權威地位，他獲得了一系列優待，如住房（“和園小區裏最大的”，小區位於南大仙林校區對面）、學生（“研究生是文學院裏最多的”）、“官銜”（語言學系主任、中國戰略研究中心主任）。
瀋陽的回憶文章中提及自己帶研究生的“與眾不同”：在北大期間指導和培養博士、碩士78人，中國學生中有22人先後到國外著名高校深造和發展，僅這幾年送到哈佛大學的就有7人。
經記者在南大走訪證實，瀋陽的確為不少學生提供了豐富且高質的留學機會，在整個學院都不多見。
一位在校博士告訴記者，瀋陽對學生要求很嚴格，且較為負責。一般來説，文科院系不需要和大多數理工科院系一樣每週開會，但瀋陽要求學生每週開讀書會。而他的一位碩士生經常翹讀書會，論文無法達到要求，就被瀋陽要求延期畢業。
目前，所有瀋陽的博士生和碩士生都面臨更換導師的境況。不少學生因收到來自各方面的詢問而飽受壓力。其中一位稱，即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從某種層面來看，作為導師的瀋陽“對學生很不錯”。正是由於導師瀋陽的積極聯繫，學術不算特別突出的他才能獲得出國機會。“歷史事件是什麼就是什麼。對於那段過去，我只能做道德譴責。”
治學的嚴謹與所謂的“趣味性”，對學生的負責與傷害，採訪中記者深切體會了瀋陽的“兩面”。
就像此次軒然大波，有網友對北大、南大、上師大的校方快速回應點贊，稱北大原中文系主任費振剛有種“老派的嚴謹”，南大文學院院長徐興無的聲明也被贊“士夫風骨”；但也有網友認為校方只顧站隊表態，將事件迅速定性為個人師德師風問題。
“選導師的時候我們是懵懂的，我們希望有人給我們學術上的指導和實際的好處。但如果導師利用這種權威傷害學生，那太容易了。現在，我們不得不關心自己的安全。”一位文學院學生説，南大有國內較為完備的教學評估工作，但是主要涉及學術和教學，涉及師德的內容幾乎沒有。
（文/殷夢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