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默克：特朗普必須認清現實，在貿易戰問題上三思而行

【翻譯/觀察者網青年觀察者周然】從香港《南華早報》到今日俄羅斯新聞網（RT），全世界的媒體都在報道特朗普放棄對華貿易強硬立場的新聞。4月8日，特朗普表示中國主席習近平是他永遠的朋友，中美兩國將就貿易問題進行協商。而在此之前，他曾揚言要加大賭注，把加徵關税的中國商品金額增加3倍。

不過，特朗普卻以其一貫的方式在推特上宣告勝利：“中國將會採取正確的做法，取消（對美）貿易壁壘”。《華盛頓時報》4月10日報道稱，特朗普的經濟顧問拉里·庫德洛（Larry Kudlow）認為中國可能退縮了，因為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博鰲論壇上曾提到中國將開放市場並降低汽車進口關税。

真是這樣嗎？細讀習近平4月10日的發言就會發現，他只是重申了對全球化發展的推動和支持。消除貿易壁壘的承諾並非出於安撫特朗普的考慮，而是與他的全球化主張連貫一致的。庫德洛先生，抱歉！習主席沒有退縮，真正退縮的可能是您的總統大人吧。

特朗普在貿易戰問題上的調門為何降低了？

從憤怒強硬的姿態（在中國宣佈反擊措施後，他揚言將把徵收高達25%關税的中國商品金額增加3倍，即從500億美元到1500億美元）到幾天前的協商意願，特朗普的態度迅速軟化可能有三個原因。

第一、特朗普的關税政策違反了世界貿易組織的精神，而且從世界貿易組織規則字面意義上來説，也是違反的；

第二、有關中國操縱匯率、竊取知識產權、限制市場準入的指控，雖不全是假新聞，但有誇大和誤導的成分；

第三、不同於日韓等所謂的“盟友”，中國不是美國能夠隨意刁難的國家。

特朗普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税

產自中國的鋼鐵和鋁製品

根據世界貿易組織規則，特朗普基於國家安全動用美國貿易法第232條款對鋼鐵和鋁製品徵收附加關税的行為是合法的。但是，豁免某些國家和地區（如加拿大、墨西哥、歐盟等）的關税會削弱其合理性，尤其是當這些國家和地區的主要出口商品恰好為鋼鐵和鋁製品的時候。

之前就曾有過這樣的先例。2002年，世界貿易組織裁定美國的鋼鐵關税違反WTO規則，因為布什總統赦免了加拿大和墨西哥的關税（CNN Money，2018年3月8日）。或許是出於判決結果，或許是因為關税帶來的損失遠超其利，一年以後，布什就取消了該政策（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2003年12月4日，英國《衞報》）。

這一次，中國作為原告向世貿組織提起了訴訟，理由或與2002年的相似。基於先例，中國很可能贏得這場訴訟（人民網，2018年4月4日）。

美國貿易法301條款

在美國國際關係專家Sourabh Gupta看來，美國以貿易法301條款之名制衡中國的作法是缺少法律支持的（《南華早報》，2018年4月6日）。他認為，中國遵守了世貿組織關於技術轉移以及企業併購的規定，而且並沒有濫用這些規定。事實上，中國正在大力推進以創新為中心的經濟發展模式。也許，這正是信息技術出現跨越式發展的原因。

中國在創新問題上的態度

在2008年金融危機的餘波中，中國決定向全球價值鏈的上端攀爬。時任總理温家寶指出，依靠出口和投資驅動的經濟增長是“不穩定、不平衡、不協調，終將是不可持續的”，又稱“四不”（耶魯大學教授史蒂芬·羅奇2011年發表於世界報業辛迪加的文章《中國的轉折點》）。

“十二五”規劃（2011-2015）體現了中國調整經濟結構的決心，促進經濟增長由依靠投資、出口拉動向主要依靠消費拉動轉變。同時，中國政府決定把高附加值產業的比例從GDP的4%提升至47%，投入全社會的研發經費將從GDP的1%增至2.2%。

而且，中國企業齊心協力併購外國公司來獲得先進技術，從而提升自身生產力，爬往價值鏈的上端（Xiaohui Liu and Huan Zou，世界商業學報，第43卷，第3期，2007年7月）。

中國在竊取美國技術嗎？

有關中國竊取美國技術的指控也許只欲加之罪。美方從未提供過任何可信的證據來支持它對中國的指控。實際上，唯一能夠得到證實的，不過是“行竊的最有可能是中國”這樣的説法。

然而，美國的新聞媒體和兩黨政客卻從未停止對中國的指控。4月1日，《華盛頓時報》的某篇報道宣稱：“數十年來，中國始終在竊取美國的技術，對美國公司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但文章作者並未作出進一步説明，也沒有去考證該説法的真實性。

美國技術竊取委員會（USCTAT）稱，技術竊取使美國在2013年損失超過3000億美元。據2017年的最新報道，技術竊取給美國帶來的經濟損失約在2250億美元和6000億美元之間。但是，沒有哪篇報道解釋過這些數字是如何計算得出的。

儘管如此，該委員會還是在2017年的報告中指控中國為全世界最大的技術竊取國，其罪行佔比為50%到85%：“（中國）所奉行的政策包括最大化地獲取外國技術信息，以及鼓勵技術竊取。”

美國技術竊取委員會報告中遺漏的信息

這些報告漏掉了一個重要的事實，中國的創新預算以超過10%的年增長速度達到GDP的2.2%（路透社，2月26日），研發經費佔GDP的比重僅次於美國的2.4%。中國對大學的經費投入也相當慷慨，尤其是對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STEM）領域的資助。因此，每年畢業於這些專業的學生高達600萬人（中國教育部）。

該委員會忽略的另一個事實在於中國通過併購（M&A）和技術轉移的投資來推動創新的發展。據彭博新聞社報道，中國在2007年和2017年之間收購了估值超過530億美元的互聯網／軟件技術企業，佔全國總併購交易量的1/3。據美國的顧問公司Statista統計，美國對華直接投資從2000年的略高於110億美元增長到2016年的高於920億美元，這給中國帶來了大量的技術。

至於這樣的技術轉移究竟是不是強迫的取決於看待這一問題的角度。中國並沒有拿槍抵在美國公司的頭上。美國對華直接投資之所以顯著提升，是因為這些公司出於經濟利益考慮，接受了這些條件。

此外，中國公司還在投資西方新興技術公司，而且也對它們的研發活動進行資助。據美資市場調研機構CBINSIGHTS的統計，從2011到2016年，中國的投資活動牽涉到697家、估值超過180億美元的美國技術公司。

中國在操縱匯率嗎？

關於中國是否應該被視為匯率操縱國的問題，人們各持己見。“歐元之父”羅伯特·蒙代爾等著名經濟學家認為，中國並沒有通過操縱其匯率獲得出口優勢。但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保羅·克魯曼卻持相反意見。這些觀點的衝突源於視角的差異以及對匯率操縱的定義不同。

沒有人會認同美國對匯率操縱的定義：如果某國的雙向貿易達到500億美元，對美貿易順差達至200億美元及以上，那麼該國即為匯率操縱國（Ken Moak，“發達國家和全球化的經濟影響”《施普林格•自然》，2017年7月）。美國財政部始終拒絕把中國視為匯率操縱國的作法，顯然有悖於這一定義。

中國的鉅額貿易順差可能是因為大部分美國的進口商品是由設在中國的美國公司生產的，以及美國國會禁止“敏感的軍民兩用技術”向中國出口的措施。換句話説，美國對華貿易赤字可能是由複式記賬和美國政策的偏執帶來的。此外，中美兩國對赤字數額的統計存在很大不同，從2270億美元（中國的統計）到5000億美元（特朗普的數字）。

再説，美國似乎忘了自己在2012年操縱美元貶值的舉措，與30年前相比貶值達33%（美國聯邦儲備公開市場委員會），以及特朗普提出的“弱勢美元”政策（CNBC，2018年1月25日）。兩者都旨在提升出口，刺激經濟發展。還需指出的是，大規模量化寬鬆是一種非常規的貨幣政策，旨在增加貨幣供給從而推動經濟增長，這也可以被視為一種匯率操縱行為。

我不是認定中國沒有操縱其匯率。僅把人民幣的價值同幾個主要貿易伙伴的貨幣聯繫在一起，是一種不公開的管理浮動匯率制。但美國宣稱中國為匯率操縱國的做法，實在是自醜而不覺。

中國有沒有限制美國公司進入中國市場？

特朗普指控中國不公平地對美國汽車徵收高關税（RT.com，4月9日），他對中國海關的25%進口關税滿腹怨言。2016年，中國僅向美國出口了2.1萬輛汽車（《環球時報》，4月9日）。

然而，25%的税率在美國最早向中國出口汽車的時候是受到世界貿易組織認可的（《環球時報》，4月9日）。該文章指出，中國已經兑現了下調平均關税的承諾，從15%降至10%，再到2010年的9.8%。

中國是一個足夠強大難以脅迫、足夠重要難以忽視的國家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談到過，中國是龐大到不可脅迫的國家。據世界銀行2017年的估算，雖然中國按照名義匯率計算其12.9萬億美元的經濟規模仍不如美國，但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23萬億美元的經濟規模卻已經超過了美國。中國還是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國，其進出口貿易總額超過4.1萬億美元（中國海關總署）。

而且，這兩大經濟體唇齒相依，需要彼此來維持經濟的發展和穩定。貿易戰將打破它們的關係，導致兩敗俱傷。

認清現實

特朗普及其顧問們必須認清現實，才會發現協商比對抗有利。中國打開了對話的大門，一再重申它意圖傳達的信息。但這並非庫德洛所説的“退縮”。

中國已經表達了“鬥爭到底”的決心。是否要繼續以貿易戰之名對中國表達威懾？這取決於特朗普。

（青年觀察者周然譯自4月12日《亞洲時報》，觀察者網馬力校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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