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美國打貿易戰的邏輯

中美貿易戰最近是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最開始的時候美國威脅，要對中國對美出口的500億商品增加25%-40%的關税，由此引出了中國的嚴重抗議，中國政府也出台了一個清單，也囊括了美國對華出口的500億商品，説也要對這些商品實行加徵25%關税的懲罰措施。

隨即美國總統特朗普又要求，他的貿易談判辦公室重新準備一個清單，這一次涉及中國對美出口的1000億的商品，當然中國政府馬上也採取了以牙還牙的態度。所以這樣就使得，好像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要逐漸升級，慢慢走向貿易戰這種渠道。

從要打貿易戰的這些表面現象裏面，我們可以進一步推演，這個事情到底反映出什麼？它反映出美國對中國崛起的一種焦慮的心態。

因為美國對中國的崛起非常焦慮，所以特朗普政府的一些官員就給他出了一些昏招，就説我們首先要靠貿易戰來打擊一下中國，遲緩一下中國的發展，最後是想用貿易這種制裁手段，單方面武斷地推遲中國的發展速度。但是這種想法未免太幼稚了一點，實際上是很難做到的。我下面給大家講一個為什麼美國人會想從這方面來取得對中國的優勢，而為什麼這些想法又過於天真了。

實際上美國人用貿易制裁來對付他的夥伴的做法，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的80年代。上世紀美國利用貿易的單邊制裁方法，成功打垮了他的兩個對手，一個是他的盟友同時又是他的工業競爭對手——日本，另一個當然是他的政治和意識形態對手，同時也是他的敵人，那就是蘇聯。

對於這兩個國家，美國都成功利用貿易單方制裁的武器，非常非常成功。

對日本，就是在1980年代，日本對美國有大幅的貿易順差，日本的工業化也發展得非常好。在這種背景下，美國對日本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苛刻要求，其中就包括貿易戰的威脅。

當時是里根政府，里根政府就威脅日本政府説，如果你不開放你的金融市場，不讓你的日元自由兑換、不讓你的金融自由化、不讓你的日元大幅升值的話，我就要關閉我的市場。最後在紐約的廣場飯店簽署了一個《廣場協議》，這個《廣場協議》主要涉及到日元的大幅升值、金融全面的開放、日本的資本賬户管制全面放棄等等。

結果，從1985年之後，日本就出現了一個比較明顯的泡沫經濟，日元大幅升值造成了日本對外出口的競爭力大幅下降。日本為了對沖這種辦法，採取了各種方法來壓低匯率，壓低日元的升值趨勢，而壓低日元升值趨勢的這些宏觀經濟政策，又造成了日本國內的泡沫騰起，就是金融迅速膨脹，當時包括房地產、股市等大幅上漲。在這種情況下，日本又放鬆了資本管制、金融全面自由化、日元全面自由兑換。

在這種情況下，日本人突然覺得自己兜裏有錢了非常富有，所以就把資本大量拿到海外投資，特別是拿到美國去投資，買美國的房地產，買各種各樣東西，把美國的房地產也給託了起來。

結果在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美國的房地產自己泡沫先破了。其實日本到美國投資的錢也有大部分是銀行的資產，因為你去海外投資就像你在中國買房地產一樣，你動用的是用槓桿的力量，也就是説，你是用借來的錢去購買一些資產。這樣日本的銀行貸款質量大幅下降，就使得日本的金融資產迅速變化，導致日本後來整個陷入了十年的衰退。

也就是説，日本的金融體系銀行體系，無法再給日本的企業提供有效的金融支持，而反過來這些日本企業因為在海外投資房地產等東西損失嚴重，所以他們的債務把他們壓得嚴重翻不過身來。

所有的這些關係説明了，日本實際在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在1980年代跟美國打這場貿易戰打輸了之後，引起了後邊的一系列後果，最後的結果就是日本的經濟被徹底打趴下了，爬不起來了。日本開始説失去了十年，後來又失去了十年，到現在為止還在泥潭裏爬。這第三個十年是不是仍然會失去？現在仍然是一個很大的疑問。

對蘇聯來説也是。

1980年代，里根政府也是一種強硬的對蘇戰略，當時里根政府把蘇聯稱為邪惡的帝國，強制歐洲和日本對蘇聯進行技術封鎖。當時蘇聯希望通過和歐洲國家、日本的貿易手段，能夠引進一些技術產品。比如説，蘇聯需要向西歐國家出口天然氣、石油來換外匯。但是，蘇聯當時就是在石油生產中間缺乏一些東西，比如説缺乏一些閥門、一些管道里邊的技術，這些技術需要用外匯從西歐購買。

過去西歐和蘇聯是有正常的國際貿易的，但是在美國的壓力下，在巴黎統籌俱樂部的這種規劃裏邊，這些產品都被列為技術管制，一律不許對蘇聯出口，導致蘇聯後來整個設備的老化。蘇聯後來經濟陷入非常悲慘的境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些生產無法繼續。

這兩個例子都證明了，曾經美國成功用貿易戰單邊貿易制裁的方法搞垮了他的一些對手，所以現在他很習慣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中國。可是偏偏在這個問題上，美國人低估了中國的能量，美國人對當今的世界經濟形勢，有一個很大的錯誤的判斷。

經濟全球化完全改變了當年美國對日本、蘇聯的那種強制的優勢。今天在一個經濟全球化的世界裏頭，中國和美國的關係是一種相互依賴的關係，美國根本無法想象用當年的方法來對付中國，因為美國把許多東西都已布到全球去了。

現在整個經濟生產鏈條是全球佈局的，在這種背景下，如果他要對中國實行單邊制裁，就會把整個生產鏈打亂。這樣也會使得美國企業最終的產品在國際市場失去競爭力，要麼就是美國企業放棄這些中間產品，那麼它的整個生產就會中斷，這樣就會引起美國經濟的蕭條，美國失業的上漲就會帶來美國整體經濟的下滑。從這角度來講，美國是不能幹這個事情的。

現在美國負責貿易的官員，基本都剩下一些七老八十的老人，他們仍然陶醉於當年上個世紀80年代，美國成功利用單邊貿易制裁搞垮蘇聯、日本的這個輝煌戰績中間，所以他們覺得對於中國是可以利用這種手段來做的。比如説現在白宮的貿易委員會主席納瓦羅、美國的貿易談判代表萊特希澤。

萊特希澤在里根政府時期參與了美國對日本的貿易戰，所以他當然很容易又操起當年這套做法來對付中國。可是，剛才講到了，他忘記了如今的世界是一個經濟全球化的世界，中美的經濟關係遠不是他想象的這種關係。所以他要用貿易單邊制裁的方法打擊中國的話，這個大棒反回去要砸到他的頭上，對他的打擊甚至要超過對中國的打擊。另一個這些人沒想到的是，中國如今的市場規模，是當年的蘇聯、日本無法比擬的。

中國現在無論在第一產業還是第二產業，都是全球最大的市場，我們各種各樣的消費，比美國市場大得多。所以在這種背景下，比中國小的市場，想威脅貿易最大的市場，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即使美國對中國完全封閉市場，對我們的產業、企業的影響是可控的。雖然一些企業會有痛苦，雖然對我們的出口會有影響，但是這些影響和痛苦都是可以承受的。而美國那邊其實是很難承受的，因為他們數量小、而依賴性很大。一旦開打起來，如果打的時間長，對中國來説損害不太大，我們可以找其他替代者來替代美國的進口，但是美國很難找到替代中國的替代者。

中國對美出口裏面，除了大量生活日用品涉及到美國人的基本生活以外，還有大量的工業製成品和工業中間產品；這些工業製成品的中間產品，你在世界上不是可以很容易找到另外一個代替廠家的，他們一般生產不出來。中國有比較龐大、比較完備複雜的工業體系，所以可以生產它的原料或其中間產品。從這角度來看，貿易戰雖然是對雙邊都有損害的一種事情，但對美國損害應該更大。

其實特朗普威脅要單邊制裁中國，打貿易戰，可能也只是一個説法。我認為到六月份之前，中美之間應該能找到一種妥協的方法。特朗普應該能找到一個相對體面的下台階的方法，甚至我們中國也可以給特朗普提供一個下台階的方法。

從這角度來講，很大程度上特朗普就是虛晃一槍，利用這方法在美國賺更多的眼球，賺更多的人氣。其實現在真正打貿易戰的可能性，並不是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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