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今年沒有爆款劇?還不是這些“四不像”鬧的!
2018年過去了三分之一,爆款劇還是稀缺品。
我們看了四個月的現實題材劇後,認為有些“四不像”需要認領責任。
2018年被業界稱為“現實題材迴歸年”,因為無論是熒屏上已播的,還是備案裏等待上線的, 現實題材都佔絕對優勢。
熒屏上單是各大衞視黃金檔就至少播出過以下幾部:《戀愛先生》《談判官》《一路繁花相送》《老男孩》《美好生活》《好久不見》《南方有喬木》《下一站,別離》《温暖的弦》……
統計數據顯示,2018年一季度共有276部、10939集電視劇備案公示。其中當代題材173部、6383集,佔比分別為62.6%和58.35%。
現實題材井噴是好事,但架不住“四不像”拉人出戏。
不像真都市:出則豪車入有豪宅,這是“小時代”式的狹隘視角
《温暖的弦》新開播,前四集就走遍如今都市懸浮劇裏所有的俗氣套路——

主角開篇即從國外來,回國便是成功人;出則豪車入有豪宅,高端定製沒有重樣;男一男二循例都是隻愛女主角的霸道總裁,女一女二遵從常規一個純潔無瑕一個心機重重;為了暗示男女主角有着前塵往事,一個年紀輕輕靠安眠藥度日,另一個天天大汗淋漓地午夜有噩夢;為讓觀眾從各角度欣賞演員顏值,女主角打個趔趄必會以男主角接手後鏡頭旋轉360度結束,男女主角參加社交舞會時兩人一定顯得光芒萬丈……

如上定律放在《談判官》或《戀愛專家》裏並無不妥,儘管主角們身份變了。《談判官》裏神秘家族的唯一繼承人會落難,《戀愛專家》的女一號也從來不是富家女設定,但身份差異並不會影響他們腳底不染塵的生活待遇。

更重要的是,無論劇中人身處哪行,他們在職場上的對話沒有行業壁壘,所有的精英範兒都靠身上手錶揹包明碼標價。劇本所費最大心思,無非是變着花樣讓他們“四角”甚至“五角”地談情説愛。

真都市從來都是萬花筒,當然有香車華服,但更多的是市井煙火。
看不見真實的人生冷暖,也不願表現真正的人心喜悲,其實都是“小時代”式的狹隘視角,在電影界已漸走下坡路。可沒想到,“被物質囚困的青春”“用物質堆砌的生活哲學”並未遭遇窮途末路,而是在電視劇裏“打開局面”,在40集起步的單調故事裏,為賦新詞強説愁,樂此不疲地呈現偶像劇橋段。
不像真奮鬥:“小兒科”的設定下,成功都是鬧着玩的
中國觀眾愛看歡喜結局,這不假。樂見好人有好報、付出有回報,這是極其樸素的人之常情。但總結一些都市劇裏的成功,“開掛”是關鍵詞,“人生巔峯”攀登得不費力氣。

《好久不見》從大學畢業的年份講起。開篇,他們的“出廠設置”一窮二白。全劇過半,當年蹬着三輪做小買賣的姑娘成了創業先鋒,曾經挖空心思靠男性博上位的女生搖身風投行家,其他幾位不是大佬就是叱吒一方的企業家。後半段“商戰”劇情展開,今天我為你注資一個億,明天你收購我25%股權,土地交易、全球採購,呼風喚雨全憑台詞告知。雖然劇中這些年輕的CEO、COO也會遇到挫折,可即便一夕之間千金散盡,只消畫面一轉“多年後”,全體人員又可拍拍塵土東山再起。就像孩子們玩的大富翁遊戲,不問過程,只訴結果。

現實生活沒有快進鍵,真實的成功要麼由無數細節堆疊而成,要麼偶然之中藏着必然。國產電視劇常被寄予刻畫心靈畫卷的希望,那麼就該把經得起推敲的細節、掩藏在表象底下的必然剖析給觀眾,而不是用幾碗心靈雞湯灌醉自己。
著名編劇高滿堂曾呼籲“國產劇應該多關注平凡人的生活”。這裏的“平凡”不僅指生活裏職業普通、境遇普通的真實的人,同樣指代一步一腳印的平凡奮鬥軌跡。
不像真人性:把無理取鬧錯當有個性,把人性複雜簡化為“亦正亦邪”

這個場景,觀眾實在太熟悉:第一集,男女主人公海外偶遇,因誤會不歡而散,可回國後發現冤家路窄。於是,故事就在歡喜冤家的模式中曲折向前。這個套路里一般還得加上主角特別的性格:女主角明明知書達理又有正義感,偏偏初遇男主角時會將無理取鬧發揮到極致;男主角總是“有故事”的人,而且往往遊走於社會邊緣。
與今年一眾現實題材相比,《老男孩》足夠真誠,但也足夠平庸。最大敗筆就在前兩集。澳大利亞的陽光底下,女一號以搭錯車的方式偶遇男一號。如此巧合本已太過生硬,沒想到自己迷糊闖下的禍,女主角卻嚷嚷着直把責任推給對方,幼稚病與狂躁症一起發作,與她此後表現的種種正直善良大相徑庭。

《南方有喬木》優缺點都異常突出。優點是該劇開拓了國產劇對於無人機研究這一領域的新視野。缺點之一是“劇情不夠回憶湊”,40多集若脱掉閃回水分,乾貨頂多撐10集。

更大的毛病是從原胎小説裏帶來,男主角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曾混成了所謂大姐大的身邊人。但移植到大眾化的電視劇中,如此脱離現實的設定太過突兀。人性當然是複雜的,但其複雜性可以是一向講原則的慈父為了孩子循私情,也可以是豪爽之人因勝負心太重而斤斤計較,甚至可以是某一瞬間對於不該發生愛情的人微微一動心……總之,人性複雜並不需要簡單粗暴地把當事人置於社會邊緣。
不像真面容:被濾鏡批處理的畫面,少了幾分生活的粗糲
最後,也許是對好劇吹毛求疵,卻是許多劇集的集體病症。

打開《下一站,別離》,好演技的於和偉駕馭冷嘲或熱諷,一出“人間喜劇”直搗中年人內心的情感困境。但好劇卻有幾分奇怪觀感。劇中,幾乎所有人、所有背景都是被“美圖秀秀”批量處理過的產物。男演員一個個膚白粉唇全方位無毛孔,本就天生麗質的女演員直接白亮到與背景融成了一體。至於醫院、公車、街景等,也都在統一濾鏡下被渲染成了糖果色。

用濾鏡取代自然美,用美顏覆蓋真面孔,曾是古裝玄幻劇用濫的畫風。那些流量明星追求上鏡無死角、臉蛋無瑕疵,結果卻把電視劇拍成了平面美妝圖,毀了真實感。

可不知何時起,一些現實題材劇也染上了顏值依賴症。主打“純愛”的《一路繁花相送》裏,男主角的出場自帶柔光光暈。而甩不掉偶像包袱的《南方有喬木》,男女主角是否在場,直接影響到這幀畫面要加幾層濾鏡,以至於一部劇同一人會呈現出兩種膚色。

被“一鍵美顏”的劇集裏,草木春色天光流轉常常消失不見,冬天一律白茫茫,夏季一片“阿寶色”。膚色失真看似小事,但隨着一棵棵行道樹在路邊站出了塑料感,生活的粗糲,便在這一層又一層的濾鏡裏大打折扣。
(本文原載於文匯,作者王彥,觀察者網已獲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