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丁楠:美國退出伊核協議,其他五國會怎麼辦?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丁楠】
特朗普宣佈美國退出伊核問題全面協議,基本意味着這一文件已經名存實亡。儘管歐盟表示將繼續遵守約定,但歐洲既無決心、也沒有氣力去阻止美國重啓制裁。作為伊核問題六方中的其餘兩國,中俄雖有能力幫助伊朗反制美國,但挺身而出的意願尚不明確。本文旨在展望特朗普政府毀約後,除美國外的其他五國將如何調整對伊政策。
對於伊核問題,國際社會此前對歐盟遊説美國抱有幻想。如今,這些期待正一一破滅。面對特朗普威脅毀約,英法德三國採取了“綏靖+拖延”的策略:其一,同意依照美方立場修改現有協議,進而把美國引入新一輪談判;與此同時,配合美國打擊敍利亞;其三,説服歐盟在一定程度上追加對伊制裁。三國政府希望通過這些舉措與華盛頓相向而行,以避免特朗普將伊核協議全盤推翻。

5月8日,特朗普在白宮講話,宣佈退出伊核協議(CNN視頻截圖)
但英法德的努力是徒勞的。特朗普不但宣佈退約,還對和伊朗做生意的歐洲企業下了通牒,威脅對它們實施單邊制裁。美國和伊朗之間的經貿往來微乎其微,要想最大限度對伊施壓,説服歐洲很重要。歐洲跨國企業和金融機構是很怕美國報復的。
它們同美國及海灣阿拉伯國家有大筆業務往來,不願為了營商環境不佳、投資回報也不明朗的伊朗與美國結怨。更何況美國掐着幾乎所有歐洲企業的金融命脈,導致經營者一着不慎便可在國際市場上一敗塗地,甚至被美國全球追捕。
儘管華盛頓沒有明確什麼時候追加能源、金融、交通制裁,但這麼模糊着,讓伊朗經濟半死不活,已足以令歐洲企業望而卻步。國際危機組織今年1月對60餘家跨國企業的伊朗業務負責人採訪顯示:79%的受訪者在過去兩年內決定暫緩開展對伊業務。57%的企業家表示,項目停滯的首要原因是擔心來自美國的懲罰。
除非動用“看得見的手”力挺歐洲與伊朗發展經貿關係,否則歐盟基本不可能抵擋住美國的壓力。拋開28個成員國缺乏與美國叫陣的共識暫且不論,英法德這三個主要經濟體無論哪家都沒有足夠意願為伊朗討還公道。

當地時間2018年5月9日,伊朗德黑蘭,伊朗民眾在前美國大使館總部外示威,抗議美國退出伊核協議(@視覺中國)
如今,英國正竭力鞏固英美同盟。特朗普得罪不得,在脱歐談判久拖未決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德國基於歷史原因,與以色列有特殊關係,懼怕後者遊説華盛頓打擊德國出口。這幾年,國內右翼和反猶勢力興起已經讓德以關係倍加敏感,很難想象柏林會為了伊朗與以色列針鋒相對。
此外,與德國相比,法國和英國在海灣阿拉伯國家擁有豐厚的經濟利益,儘管兩國都不願放棄伊朗市場,但為了保住大頭,在關鍵時刻必須得迎合盟友,對伊作出強硬姿態。畢竟,沙特、美國和以色列為了抹去奧巴馬的中東政策、遏制伊朗海外影響力擴張,這個“糾偏”的決心是極其強烈的。此外,沙、美、以三國政府目前都面臨內部壓力,或多或少都需要把伊朗放在聚光燈下,用外敵轉移國內視線。
既然指望不上政府,歐洲企業很可能被迫在伊朗重演所謂的拖延遊戲(holding game),即吊着伊朗人的胃口,把經貿項目曠日持久地談下去,但就是不簽約,不採取實質行動。
與此相對,伊朗也大概會軟硬兼施,一面向歐洲釋放善意,推出優惠政策留住歐企(伊朗實在太需要投資了,沒有錢,一切都無從説起),一面加大力度吸引亞洲投資者,主要是中印日韓,向歐洲商人施壓,催促他們儘快行動,否則威脅將其趕出伊朗市場。
類似地,伊朗對核協議的態度也大體是如此,一方面通過魯哈尼政府向歐盟表示將繼續遵守核協議,打悲情牌分化美歐;另一方面,藉助保守派放話,敦促歐盟和中俄採取行動制衡美國,否則將重啓核計劃。
相對歐盟而言,中國和俄羅斯並不把伊朗視為安全威脅,也更有能力幫助伊朗抵抗美國打壓。兩國政府都擁有不受西方制裁干擾的特殊渠道用於維繫、發展對伊經貿關係。
但與此同時,中俄在伊朗的側重點又是不同的。不準確地講,俄羅斯重安全,通過在軍事和地區戰略上支持伊朗,與美國針鋒相對。中國的對伊政策則着眼於加強經貿合作和鞏固周邊穩定,與美國在中東的利益有分有合。

OPEC秘書長巴爾金都在被問及美國若退出伊朗核協議的後果時稱,OPEC將繼續努力穩定油市(CNN視頻截圖)
美國退出伊核協議,將加重伊朗的經濟和外交困境,加大伊朗對俄羅斯的安全依賴,這對莫斯科進一步增強對中東事務影響力、與地區衝突各方保持合作而言並不全是壞事。尤其是在敍利亞,俄羅斯已經為內戰做了大量投入和犧牲,現在正值戰事收官、利益分配的關鍵期,俄伊之間除合作外,競爭性也日益凸顯。伊朗的困境或有助於俄羅斯擴展在敍利亞的收益。
此外,特朗普毀約,伊核問題再度成為國際社會焦點,也為莫斯科增加了跟美國討價還價的籌碼。

5月8日,CNN的專欄作者Matt Egan認為,特朗普退出伊核協議給了中國一張好牌
美國退約也為中國送來一張伊朗牌。在伊核問題六國中,中國是真正有能力用經濟手段幫助伊朗渡過難關的。但這張牌究竟什麼時候出、該怎麼打,中國其實面臨着一些和歐洲相似的問題。比如,如何在中東、特別是海灣阿拉伯國家和伊朗之間保持平衡,最大限度拓展海外利益;如何幫助我國跨國企業在保住伊朗市場的同時,規避美國製裁風險;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即如何利用伊核問題穩定中美關係,拓展外交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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