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特·舒赫:奪命狗·“自由鬥士”·德國人
我的目的是幫您瞭解德國人,反之亦然。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甚理解德國同胞。下面就是一個例子:
對一條揹負兩條人命的鬥犬施以同情,併為它隆重守夜。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可以從中獲得哪些關於德國人本性的認識?
事件真相:
一條名叫“Chico”的斯塔福德梗和它27歲的主人及主人的母親(52歲,終身離不開輪椅)一起生活在德國漢諾威的一個公寓裏(注:非獨立住房)。
4月3日,Chico咬死了這兩人。
市政府宣佈Chico將被處死,但公開反對和強烈抗議隨之而來,甚至一天夜裏,有人企圖將Chico從動物庇護所解救出來,不過沒有成功。於是,漢諾威當局不得不把這條狗送到專門的動物庇護所。
然而,Chico在先前打鬥中弄傷了下巴,且測試發現Chico需接受數次手術才能恢復到理想狀態。最後,Chico被處死了。消息出來,一片譁然。
大約有60人為此公開示威遊行(德國總人口不到中國的6%,因此在德國60人,約等於中國1000多人),遊行標語寫着:“安息吧,Chico; 是媒體、政治和無能的當局謀殺了它”。

看這些示威者的外表,他們中的一些人把各種犬(都是好鬥的犬,如比特犬、斯塔福德梗等)紋在身上,這一特徵在各種武器(諸如槍支、刀具等)愛好者中也非常流行。我並不是説我認識這些人,只是判斷他們有可能是毒販、皮條客等。事實上,他們中很多人非常友好,對動物尤甚。

這女孩的標語寫着:對世界來説,你僅是一條狗,但對我們來説,你是世界。安息吧,Chico。
他們開始稱Chico為“他們的英雄”,是“自由鬥士”,他們甚至以古巴革命英雄切·格瓦拉的名字命名Chico——“Chico-瓦拉”。

有人在Facebook上建了專頁,如“心為比特犬”(aheart for pitbulls)、“自由之犬”(free dogs)。其中有一個叫“動物-和平”的頁面甚至要求判處殺害Chico的人死刑。漢諾威動物庇護所的職員甚至收到死亡威脅。
一些大的報紙,像《世界報》和《南德意志報》也開始報道,關注了奪命狗的瘋狂捍衞者,因為大多數德國人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甚至一個非常小型的反對抗議者的集會也已組織起來。

因此可以説,這事件波及的人羣非常廣泛。
人們最終能夠達成的一致意見是:
幾乎沒有哪條狗天性兇惡,多是被其主人逼瘋。因此,人們未對這次事件中死去的兩個主人有過多同情。
一些品種的狗可能比其他品種更易捲入事端,但這更取決於主人的選擇,而不是狗本身的品性。
在這個案子中,漢諾威市早在2011年就已知道Chico的主人沒能力照顧它,但市政府並未採取相關措施。相反,這條狗在房間裏的鋼製籠子中幾乎生活達8年之久。這確實是不對的。
人們依舊難以達成共識的幾點:
狗已殺人,最糟糕的事情已發生,接下來該怎麼辦?
對大多數德國人來説,事件已非常清楚:太晚了,但我們仍須消除危險。但是你總會發現一些人強烈捍衞弱者,也有少數人對措施表示質疑。
大多數抗議者聚焦一個事實,即一條狗的命運引來新聞高度關注,與此同時,為獲得廉價肉食,在德國每天有200萬隻蓄養動物遭大規模屠殺。
對一些人而言,示威遊行即意味着整個事件的落幕,這至少已表明漢諾威市政府管治鬆散,導致兩個人和一條狗付出生命的代價;而在另一些人看來,該在法庭上繼續鬥爭,以獲得關於失職的判決。
我們能從此次怪異事件中獲得哪些關於今日德國人本性的認識?
簡單點的認識,就是我們擁有非常多的狗(幾乎每10人便有1條狗)。當我的中國同事來訪德國(或法國),他們經常感到莫名的害怕。當然,Chico事件絕對只是一個例外。
讓我們從具體的事例中抽離出來。這件事告訴我們什麼?它如何幫助您理解德國人的其他行為?
德國人熱衷抗議。有一個非常有名的笑話,説的是兩個學生路過一建築工地,一個學生對另一個説:“你待在這,看看他們想建什麼,我去組織一場抗議示威,不管他們建什麼。”德國集會法、言論自由等賦予他們足夠的空間去反對或支持各種各樣的事情。
許多德國人試圖變得“超級棒”。現代德語中甚至有一個專門的術語“Gutmensch”(“大好人”)來稱呼這類人。“大好人”,意指某些人總是試圖做正確的事情,但他們的執着行徑讓其他人抓狂。
我有時會在知乎上讀到“政治正確”這個詞,它常被應用在與上述事件類似的情景中。我不知道捍衞一條明顯對人有生命威脅的狗的性命是不是“政治正確”,但很明顯,大多數抗議者的意圖是純粹的。
在抗議者中有一個討論,即如果他們是素食主義者,甚至是嚴格素食主義者(這兩種人在德國都頗為普遍),那麼他們的抗議主要是為保護動物和降低對環境的影響。
而抗議隊伍中的一些人經常希望走得更遠些。有時候,他們就想“搭便車”,尋找機會製造事端。不過我不認為Chico事件屬於此類,儘管強烈要求釋放Chico或對市政官員發出死亡威脅確實有些過分。
沒忘記素食主義者或嚴格素食主義者有時做得太過的事兒吧?他們中很多人甚至以純素食的方式來養狗或養貓。我不是很清楚這會不會讓狗或貓抓狂,但要知道這些動物的飲食結構是100%的動物蛋白。然而,這些狂熱的“大好人”有能力強迫他們的寵物改變意願。
如果您把這些點串起來,您會很容易理解為什麼有時你可能不得不應付這些惱人的德國人——他們就是想提供幫助,(自認為)清楚知道“什麼最有利於你”,但當受助者有不同於自己所設想的熱切盼望時,又會失去耐心。
也因此,不要對他們提出的關於中國該做什麼或不該做什麼的聲明太過認真。
他們總結起來是這樣一類人:
·總體上目的良善;
·知道的信息少之又少;
·經常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僅提供發聲者的觀點,無法代表大部分人的意見;
·反對別人,也被同等地反對;
·有時做事會攜帶一股毫無章法甚至能帶來絕對痛苦的激情。
(本文為岡特·舒赫知乎專欄文章,觀察者網已獲授權轉載,轉載時中文翻譯略有修訂**。若對文本內容仍有存疑,可點擊“查看原文”閲讀其英語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