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軍評:美國要建新軍種,解放軍要練合成化-施洋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施洋】
本週如果非要選一件最大的軍事新聞,那毫無疑問得是特朗普下令組建太空軍的消息、畢竟説起來這也是個“天大”的消息,雖然所謂的太空軍事競賽其實在幾個大國之間已經進行了很久,但美國總統的這個重大決策,依然存在着對太空競賽中產生改變的可能。本週另外一件不那麼為人注意的事情,則是在本週,陸軍進行了以13名集團軍軍長為考核對象的陸軍戰役首長機關集訓,對於解放軍來説,這是陸軍戰役首長集訓中水平最高的一項,對於軍改中的解放軍陸軍而言,這又有什麼重要意義呢?

美國需要“太空軍”麼?
本週,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和國家太空委員會委員們見面的時候,公開在講話上表示,美國在太空中僅有“存在感”是不夠的,還要具有“統治力”。因此他向五角大樓提出要求,要求其立即開始組建一支“與空軍分開但平等”的“太空軍”,並稱這支部隊將成為美國的“第六大軍種”。
這並不是特朗普第一次提出所謂組建“太空軍”的想法,在今年五月的美國白宮舉辦的一次紀念活動上,他也曾提到這一想法。而在此前,有關太空的重要性也被寫入今年3月發表的《國防戰略》報告。報告稱,太空與海、陸、空一樣都是戰鬥場所,美國需要不斷提升太空作戰能力。

特朗普簽署太空政策指令
當然在説起太空的重要性的時候,沒人會質疑特朗普,畢竟無論是美國國防部、美國政府、美國輿論界甚至是美國的對手,都不會否認太空領域的重要地位和競爭激烈。而所謂的太空競爭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在1957年蘇聯發射第一顆人造衞星之後,以美蘇為核心的太空競賽就已經堅持不懈地打了幾十年,大家從往天上扔幾公斤的小土豆到今天扔十幾噸幾十噸的重型衞星,不僅極大改變了近地軌道的風貌,也對人類戰爭乃至生活的形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不過在冷戰的絕大多數時間裏,美蘇太空競賽中的大多數故事都是各自探索的“公平競爭”:你打斯普特尼克,我就打探險者;你用東方飛船把航天員送上太空,我就搞水星計劃;你搞”阿波羅“登月計劃,我就射N-1巨星火箭……這種競爭一直延續到冷戰末期雙方在空間站和航天飛機上的”針鋒相對“,類似的狀態在兩國大量的衞星上也有體現,從照相衞星開始的各種雷達/紅外/可見光偵察衞星,再到各種通信衞星、中繼衞星、氣象衞星等等,大多數的衞星也是這種以增強本方能力作為主要用途。

N-1是蘇聯登月計劃的運載火箭,第一級並聯了30個NK-15發動機
但是總體上來説,這些技術看起來是和平的,手段上也是以”證明自己的技術先進性“作為關鍵。這其實屬於良性競爭,就和班裏兩個學霸競相刷題比考試成績一樣,並沒有“此消彼長”的因素在。
當然,這不是説雙方就沒有合計過“損人利己”的招數了,實際上“反衞星”這件在太空競賽裏看起來不那麼正人君子的招數出現的時間非常早,而且最早想出這一招的,就是在早期的太空競賽中處於落後地位的美國。

B-47翼下的“無畏獵户座”反衞星導彈
1959年10月13日,美國空軍使用一架B-47戰略轟炸機發射了一枚“無畏獵户座”型空射彈道導彈,用於攻擊太空中已經報廢的“探索6號”衞星。導彈在251公里高的空中從衞星邊上大約6公里的地方擦身而過,考慮到當時的武器使用的都是核戰鬥部,而且人造衞星作為一種航天器本身就脆弱不堪,因此美軍定義這次試驗成功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作為一個按照計劃能夠攔截最高1700公里處衞星的反衞星導彈,這個項目與稍早前的另一個項目“高室處女”都沒有得到進一步發展。美國在60-70年代實際使用和部署的反衞星手段更加暴力——使用導彈在高空引爆百萬噸級的核彈,從而一次性摧毀上千公里範圍內的所有衞星。
當然比起美國,蘇聯的各種反衞星試驗和武器更加著名,這既有當時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提出“外太空應該用於和平目的”之後美國的反衞星試驗進入地下狀態,不再為西方公眾所熟知的原因,也有蘇聯的反衞星試驗則在西方妖魔化的宣傳中反覆被曝光,再加上蘇聯解體後,更加詳盡的蘇聯太空反衞星計劃表也進一步披露的後果。所以對當代人來説,蘇聯在70年代開始部署的“衞星殲擊機”、地面激光武器以及在空間站上進行試驗的機關炮等在很多時候更加有名。美國在冷戰期間研製的反衞星武器裏,大概只有激光反衞星武器以及ASM-135機載反衞星導彈還有點知名度。
ASM-135反衞星導彈,不管在天上還是在地上都毫無威懾力
毫無疑問,太空軍事化與“統治”太空的技術試驗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停止過,但對美國來説,特朗普組建“太空軍”的命令之所以在軍方眼裏反應冷淡,問題並不在於太空戰略本身或者要不要太空軍事化上,而是一個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行政問題:比起太空戰略,獨立的航天軍實在是太不招人待見了。
對美國五大軍種而言,陸海空軍基本是將主要作戰領域各管一塊,海軍陸戰隊則有一定的歷史成因,加上它是美國總統可以直接動用的武裝力量,因此在美國具有相當的特殊性,至於所謂第五大軍種的海岸警衞隊,則本來就有些勉強,但是如果太空軍建立,且享受與空軍相等的待遇,那麼從組建過程開始,這支部隊就不可避免要觸碰到各個軍種的“既得利益”。
首先是太空軍的職能範圍,按照美軍現有的指揮機制,有一個看起來和太空軍非常相似的機構——美國戰略司令部。戰略司令部是冷戰後美國為了取代美國空軍戰略空軍司令部和聯合戰略目標計劃參謀部的任務而組建的,2002年又合併了美國航天司令部。理論上目前所有的軍用太空資產都能處於新的戰略司令部的指揮和控制之下。

美國戰略司令部的徽標
但是且慢,美國軍隊的指揮體系和我們解放軍軍改之後很相似,那就是軍種主建,司令部主戰,戰略司令部雖然指揮着美軍所有的太空資產,但是從產權上來説,這些裝備仍然歸屬美國幾大軍種,包括陸軍空間與導彈防禦司令部/陸軍部隊戰略司令部(ARSTRAT)、空軍航天司令部(AFSC)和海軍艦隊司令部(FFC)等。
如果要組建太空軍,所有單位都是從零開始自行組建,那且不要説什麼組建速度,單就是這個部隊的任務重疊美軍就不可能接受,既然這樣,接收幾大軍種在戰略司令部底下的部隊幾乎是肯定的。這麼巨大的產權變更,還得是由着太空軍挑三揀四,顯然是足夠讓幾大軍種掰扯半天了。畢竟是三軍辛辛苦苦花了國防預算組建起來的部隊,總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拱手送人。
這其中,也免不了要探討太空軍的作戰任務和作戰範圍,畢竟如果是只要有衞星參與的就算太空軍的範圍,那五大軍種乾脆雙手一攤全面繳械得了——現在誰家打仗不靠衞星定位不用衞星通訊的,都交給你去管吧。所以美國的太空軍必然要面對這麼一個麻煩的定位問題。而如果將反衞星作戰作為太空軍的管理範圍,那同樣也會有理不清的混亂:兼職反衞星的反導導彈算不算太空軍的管轄範圍?如果算,那麼發射導彈的宙斯盾艦平台算不算?總不能一條宙斯盾艦上多備一套班子,身着太空軍制服,在打衞星的時候上戰位打衞星,平時就窩在艙室裏打牌吧?

標準3也是一種反衞星武器
更別提新建立一個軍種司令部就得從上到下組建額外的組織結構,額外增加的軍官人員編制,甚至五角大樓裏要騰出幾層房間給他們做辦公室……醖釀和組建一個新的軍種,不是那麼容易的。
説起太空軍,最容易想到的,就是俄羅斯當年的航天軍部隊,不過這支部隊的結構和內容都簡單得多,最早是由反導和太空防禦部隊升級而來,中間順道就把反導衍生而來的反衞星部隊也納入麾下。值得一提的是,俄羅斯的航天軍也是經歷坎坷,蘇聯解體之後,航天軍成為了獨立的軍種,隨後因為在裝備上與彈道導彈部隊的相通性一度編入戰略火箭軍,隨後又在2001年再度獨立,隨後又在2015年的軍事改革中和任務有延伸性的空軍合併,成為俄羅斯空天軍。今日的美國太空軍如果真的能夠組建起來,走的歷程和俄軍會有什麼差異不同,恐怕也是值得觀察的一個問題。
學打仗,軍長和營長一樣
6月12日上午,解放軍陸軍戰役首長機關集訓拉開帷幕。跨度兩週時間內,以軍以上指揮員和指揮機關為重點,聚焦備戰打仗課題,突出指揮訓練主題。而在6月18日到22日,陸軍13個集團軍軍長,根據戰時指揮所編成,按照核心要素齊全的要求,分別抽組15名參謀人員,隨後依據抽籤確定順序,13個集團軍軍長依序接受考核。

陸軍戰役首長機關演訓現場
軍改以來,一方面解放軍的陸軍作戰部隊編制體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另一方面則是對軍隊人才提出了全新的高要求。這其中最顯著的一點,就是軍隊的合成水平有了空前的提高,原本在師一級才有的合成化作戰概念,如今成了普遍化的合成營甚至常見的合成連,許多原本靠着紮實“步兵的本領”就能幹好的步兵營長如今需要從頭開始學習機械化合成部隊的作戰和指揮方法,旅級指揮員要掌握的合成作戰複雜程度甚至要超出當年的師級部隊。
至於集團軍一級呢?情況看起來會好一些,畢竟我軍的集團軍在1985年就實現了合成化,之後的我軍的集團軍指揮員雖然就需要具備指揮合成化集團軍的能力,但是考慮到上世紀80年代我軍的合成化實際主要也只是步、炮、坦之間的協同,實際指揮員指揮合成化作戰的水平也是參差不齊。

合成化上了新台階,實際指揮能力就更要進步
特別是在軍改之前,我軍的各大集團軍因為經歷了此前幾十年各種不同的調整,包括兩輪目的不同的師改旅,規模有限的裝備現代化更新以及新裝備和新部隊組建之後,其編制和裝備的差異化程度達到了空前巨大的程度。
這種差異既體現在裝備層面,也體現在部隊的編制體制上。比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軍的陸軍集團軍並不是每個軍都有陸航團的,而遠火列裝的時間先後差異也導致很多部隊在接觸到遠程火箭炮的作戰理論和實踐的時候,一些部隊根本連遠火實際的概念也沒有。
至於師旅一級部隊的編制狀態更是完全不同,不用説軍迷們經常吐槽的“扶貧單位”、“重點扶貧單位”這種裝備上的差異了,由於每個集團軍的師、旅數量和類型都不一樣,不同集團軍在作戰上的打法也都不同。當時像第38集團軍那樣標準的重裝集團軍和第20集團軍那樣最早的全旅化集團軍規模差異極大,使用上的戰法不同,統一授課的內容也都不盡全部適用。

頻頻出現在新聞報道中的“中部戰區某師”是其他部隊羨慕的對象
這也是軍改給陸軍集團軍帶來的重要意義之一,在經過這輪軍改之後,陸軍所有集團軍下轄的部隊都徹底實現了改旅,且每個集團軍都在編制上達成了“均貧富”,在集團軍下轄的部隊中有重型、中型和輕型三種類型的6個合成旅,以及集團軍直屬的炮兵、陸航、特戰、支援等旅級單位。
雖然這些合成旅的裝備水平仍然是天差地別,甚至有不少部隊因為新編制下部隊實際編制的裝備增加,不得已將原本已經庫存的59式坦克這樣的“老革命”請出來填編制以進行正常訓練,但在戰役指揮層面,這樣的統一帶來的便利性還是顯而易見的,至少在如今這樣的集團軍軍長統一授課和考核中,每個軍長所學到的合成作戰的知識就能夠全部運用到實際的作戰和指揮中去。在未來進行作戰方案的謀劃的情況下,對不同部隊的瞭解和運用程度也能進一步加深。
在現代化的大兵團作戰指揮領域,我軍長期是奉行“以俄為師”的(畢竟也沒法“以美為師”,美軍在我軍看來基本不存在戰役法),老實説,對於我軍而言,由於真正實現了全面機械化的集團軍級單位並不多,我軍在合成集團軍的指揮和訓練水平上,很多時候甚至還不如現在因為缺乏現代化裝備和充足兵員的俄羅斯陸軍,我軍近年來編寫相關的合成集團軍作戰指揮教材的時候,依然要在相當程度上參考俄羅斯乃至蘇聯軍隊在冷戰時期和冷戰之後取得的經驗、教訓乃至具體案例。

一方面,蘇/俄諸兵種合成戰役理論仍有其相對先進意義,另一方面,這些理論正在信息化技術背景下逐漸過時
而在另一方面,由於我軍新一代信息化武器裝備的迅速服役和列裝,在很多信息化作戰的領域,蘇聯和俄羅斯作戰的經驗和所謂的高水平也正在迅速失去其直接指導戰爭的能力。在這樣的情況下,如何真正掌握信息化條件下的集團軍級指揮和作戰,就成為一個只有中國軍隊自己才能完全解答的難題,留待解放軍在未來的訓練、演習乃至實際作戰中去思考、探索與檢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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