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沉船事故致42人遇難 為何一上船就收走救生衣？
【觀察者網 綜合報道】泰國沉船事件牽動了所有國人的心。
中國駐泰國大使館確認，截至8日上午9時，中國公民有41人在泰國普吉島翻船事故中遇難。截至目前，事故共造成42人死亡，仍有15人失蹤。
泰國普吉島遊船翻船事故救援工作已經不間斷持續超過60小時。8日上午，兩支來自中國的救援隊加入泰方組織的救援打撈工作。一支為12人組成的交通運輸部廣州打撈局救援隊；另一支是來自浙江的民間隊伍公羊救援隊。中方搜救人員攜帶壓縮空氣機和氣瓶等專業設備，乘坐泰方提供的救援船抵達事故海區展開工作。
當地時間5日17時45分左右，兩艘遊船在泰國普吉島附近海域突遇特大暴風雨，發生傾覆並沉沒。其中，“鳳凰”號上載有105人，另一艘“艾莎公主”號載有42人，兩船上共有127名中國遊客。目前，“艾莎公主”號上42人已全部獲救，事故中死亡和失蹤人員均來自“鳳凰”號。
這搜“鳳凰號”遊船屬於一家門名為TC DIVING（簡稱TC）的潛水公司。津雲調查發現，事發後，該船所屬公司負責人張文豪（音中國人）已不知去向，公司事發前已搬遷。
有報道稱，事發當日泰國官方已作出風浪預警，但遊船不顧警告強行出海，遭遇巨大風浪導致船隻傾覆。但普吉島當地一些業內人士表示，他們不認為風浪是鳳凰號傾覆的主要原因，其自身問題也許才是最致命的——普吉島的船家間流傳很廣的傳聞稱，這艘船的船底裝着2噸水泥。據倖存者回憶現場，大概兩三分鐘後，“鳳凰”號就開始呈90度下沉。
中國新聞週刊在對倖存者的採訪中注意到，事發當天，導遊怕救生衣弄髒地板，將其集中收集放置在船尾。正是因為這一舉動導致二層的遊客在沉船時沒幾個穿上救生衣。“沒有救生衣的，大多活不了”來自上海的倖存遊客吳先生回憶道。
此外，泰國媒體報道稱，警方7日已對兩艘遊船的船長提起指控，稱其行動魯莽導致遊船發生事故，但二人均否認。
TC潛水店舊店已關門，紅白招牌為招租廣告 圖片來源見水印 下同
TC DIVING老闆失蹤 警方也沒找到
7月7日早上，津雲記者趕到TC DIVING公司所在地，公司鎖着捲簾門，門口掛着招租啓示。TC隔壁的商家告訴記者，前天這家公司搬了家，轉天船就出事了。
TC附近的另一户商家老闆阿東（化名）告訴記者，TC在這裏經營了約兩年時間，負責人名叫張文豪，中國人，原來是一名潛水教練。7月4日，TC租約到期，搬到了附近另一個地址，結果7月5日鳳凰號就出事了，“出事以後我沒有再見過他，警察和海關也來找過他，也沒有找到。”
TC疑似新店所在街
阿東帶着記者來到了距離TC老店面不遠的另一條街，他曾看到TC搬家的車停在這裏，街面上已有的招牌裏沒有TC的標誌，記者詢問了多家附近商鋪，均無人知道哪一家店面是TC新的店址。
事發當天的風浪 到底有多大？
事發後，泰國官方表示，曾就當日天氣做過明確預警，船家們表示，官方的預警有時通過新聞媒體播報，有時通過羣傳遞，但總的來説，大家不會完全受制於官方預警，對於天氣，他們有自己的判斷。“我們都自己查網頁的。”一位船家告訴記者。
事發後有倖存者回憶當日海上風浪巨大，甚至有4層樓高，一位資深潛水教練表示，倖存者由於受到驚嚇，回憶可能存在誇張或偏差，“事發當日有視頻留存，我也有朋友那天出了海，當天是有風浪，對於不常出海的人來説，確實會覺得很可怕，但是我個人認為，當天的風浪並沒有説的那麼誇張，我和當日出海的朋友後來又聊過這個事，他也覺得，那種級別的風浪，根本不該掀翻鳳凰號這麼大的船。”
阿東則表示，據他所知，那天沒有船家不出海，他的公司的船比鳳凰號小得多，也出海了，而且安全的回來了。還有很多比鳳凰號小的船，雖然驚險，但也都安全回來了。
可怕的傳聞 船底有2噸水泥？
根據某程旅遊網絡平台的信息，鳳凰號2017年投入使用，主打豪華遊輪概念，全船共4層，底倉是廚房和休息室，首層為餐廳和潛水裝備區，二層為船長室和、露天、休息室和兒童戲水區，三層為陽光甲板，按摩浴缸，此外，船上還配備有一座號稱全普吉島落差最大的滑梯，遊客可從船頂直接滑入海中。
關於鳳凰號的廣告
因為此次事故，查龍碼頭已被封鎖，嚴禁遊船出海，放眼望去，記者沒有看到一艘船如鳳凰號般氣派，港內停泊多為帆船或單層、雙層遊艇。
查龍港內的遊船，很少有鳳凰號那樣氣派的4層大船
阿東告訴記者，像鳳凰號這樣的大船近兩年才出現在普吉島，與小船相比，鳳凰號最大的優勢就是載客多。鳳凰號的行程為每天早上9點多出船，途徑大、小皇帝島，於16點左右返回，同為每位客人300元到400元的收費標準，鳳凰號單次收益顯然高得多。
目前正值暑期，鳳凰號生意很是不錯。阿東每日都要去碼頭送船接船，據他觀察，鳳凰號每天都能有100多人登船，但他也發現這艘船有些怪異之處，“這個船轉彎好像不是很靈活，每次靠岸的時候，我們的小船可以自如掉頭，但是鳳凰號好像只能“直挺挺”地前進後退，每次轉彎的角度都不大，靠岸有點費勁，甚至需要拖船拖。”
**對於船隻來説，在遭遇風浪時，轉彎不靈活是個致命的問題。**常出海的人都明白，當風浪來時，船應該與風浪保持45°方向，這能最大程度削減風浪對船的衝擊，保持船體穩定，通常浪的方向就是風的方向，駕駛員是可以提前判斷的，但如果判斷出來卻不能及時調整方向，就另當別論了。
鳳凰號最後沉沒的姿態是船尾向下、船頭向上沉入海底，另有倖存者回憶，船沉沒得過程特別快，整個過程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如果回憶屬實，這樣的下沉速度是很不正常的。
**沉沒速度過快以及調轉方向不靈活都隱約指向了關於鳳凰號的一個傳聞——該船船底裝着2噸水泥，這個傳聞在普吉島的一些船家間流傳很廣。**至於船底為什麼要裝水泥，一位船家的回答是“恐怕是為了增加吃水深度”，“看鳳凰號，老覺得這船是浮在水面上似的，船體高不代表不穩當，吃水深一樣穩，吃水不深才容易翻。”阿東還告訴記者，他聽説鳳凰號在出事前一段時間頻繁地換船長。
民間水下搜尋者不願再提起所見
事發後，第一批參與搜救的除了泰國軍方，還有普吉島上的7位潛水教練，7月5日18點前後，這羣潛水教練獲得了事故發生的消息，但當時出於安全考慮，海域已封鎖，無法立即出海搜救。7月6日6點多，這羣潛水教練配合軍方一起出海尋找沉船位置。當日下午，他們確定了沉船位置並告知軍方後，於15點30分前後返回。
沉船海域水深約44米，40米深度已幾乎是休閒潛水的極限，這些民間潛水教練的水下搜尋是冒着巨大風險的。“水下44米光線非常微弱，那樣的深度，以我們的裝備只能待10來分鐘，呼吸器瓶中不是氧氣，而是壓縮空氣，潛水越深，氣瓶壓力越大，人吸入的氮氣會更多，深水處待的時間久了，血管中易形成血栓，危及生命。每次下潛10分鐘後，需要逐漸上浮，再上船休息1個半小時。”一位資深潛水教練告訴記者。
但讓這些潛水教練最痛苦的不是高強度的體力消耗，而是水下所見的情景，“其中一個潛水教練告訴我，他看到有一具遺體把自己的救生衣綁在了欄杆上，這個遇難者應該沒想到船會沉，以為把自己綁在船上會更安全，沒想到因此徹底喪失了逃命的機會。”該資深潛水教練説。
潛水教練們只負責尋找沉船的位置，沒有進入船艙，冒然進入沉船是相當危險的舉動。參與那一次搜救後，所有潛水教練都不願再提起救援的事。之後，搜救被官方專業團隊接管。
事發後，某寶、某豬銷售平台關於普吉島鳳凰號遊船的產品立即全部下架，某程平台則顯示，普吉島鳳凰號產品已售空。
津雲記者獲知，官方計劃明日起打撈鳳凰號。如鳳凰號被成功打撈，則關於其船底載有兩噸水泥的傳聞真偽將得到驗證，鳳凰號傾覆的真正原因也許也將可以被查明。
上船後救生衣被導遊收走
據中國新聞週刊報道，“鳳凰號”當日16時左右從大皇帝島開始回返，由於風急浪大，旅客們上船就花了不少時間。奇怪的是，上船後，一位説中文的泰國導遊讓遊客們脱下救生衣，收上來後集中放置在船尾。
一位來自海寧海派傢俱公司的獲救遊客許某説，導遊之所以要把救生衣集中收集，是怕救生衣弄髒地板。導遊的這一舉動，讓“鳳凰號”快速傾覆時，二樓的很多遊客來不及穿上救生衣。
許某説，該船開船後，很多遊客看天氣有變，提醒船方説要下雨，但船方説他們的船大，沒事。
一位獲救遊客回憶稱，直到船翻前幾分鐘，導遊才匆忙給一層的遊客發放救生衣。他記得，此前船晃得厲害時，導遊安慰他們説：“你看我都沒穿救生衣，不用怕。”
很快，水灌了進來，一些遊客被水衝出了船艙。在“鳳凰號”的二層，由於導遊來不及上來，幾乎沒有遊客獲得救生衣。許某説，二層的遊客沒幾個穿上救生衣。
據來自上海的吳先生回憶，他掉進海里後喝了好幾口水，眼前一片模糊，恍惚間抓到一件救生衣，趕緊扣上，向救生筏游去。“沒有救生衣的，大多活不了，”他説。
沉船船長遭警方指控
事發當天傾覆的兩艘船中，“鳳凰”號上載有105人，另一艘“艾莎公主”號載有42人，兩船上共有127名中國遊客。目前，“艾莎公主”號上42人已全部獲救，事故中死亡和失蹤人員均來自“鳳凰”號。
據中新網報道，《曼谷郵報》消息顯示，7日，警方對兩艘遊船的船長提起指控。一名警官稱，50歲的“鳳凰”號船長Somjing Boontham被控魯莽行動致死致傷，以及魯莽行動致他人身體和精神傷害。58歲的“艾莎公主”號船長則被控魯莽行動致他人身體和精神傷害。
“我問他們為什麼(無視警告)堅持出海，他們稱，出海時並沒有強風。……但是，氣象部門已經發出預警，不要在7月4日至6日間離岸出海，他們沒有聽。……船長和船主貿然出海，因此他們將承擔責任。”泰國副總理巴威此前稱。
泰國媒體稱，2人否認全部指控。目前，泰國方面已經成立了委員會對此事進行調查，並對責任人採取行動。截至目前，警方已經詢問了50餘名目擊證人。
據報道，普吉島海域當日下午一共發生3宗船隻意外事件，其中“鳳凰”號與“艾莎公主”號幾乎全部是中國遊客。第三宗事故是兩名俄羅斯人騎水上電單車失蹤，後來被尋獲。
其中一艘傾覆的船的船長説，這艘船是在下午4點左右從拉查島(Koh Racha)返回普吉島，當時遭到了風暴襲擊。據船長表示，該傾覆船被5米高的海浪擊中，使船傾覆。在船開始沉沒時，他警告乘客穿好救生衣，並準備充氣救生筏。
延伸閲讀：倖存者講述驚魂時刻
新華社記者採訪了在泰國沉船事故中的倖存者，他們追述了普吉海上驚魂的求生時刻。
46歲的姚尚軍是第二次來泰國普吉島旅遊，沒想到竟與死亡擦身而過。躺在普吉府行政機構醫院病牀上，望着牀頭櫃上被海水泡得發皺的護照和錢包，姚尚軍對記者感慨道：“人平平安安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5日早上８點多鐘，姚尚軍和30多位來自浙江海寧海派傢俱有限公司的同事及家屬們被旅行社接待叫醒，從賓館出發來到碼頭坐上“鳳凰”號遊船。和他們登上同一艘船的還有幾十位其他中國遊客。
他們上船時並不知道，泰國氣象部門此前發出預警，因海上風浪禁止普吉海域船隻出港。開船時已經開始下雨，“沒有人告訴我們那天海上會有大風浪”，姚尚軍告訴記者。
**同在“鳳凰”號上的林宏政回憶，在碼頭上也沒看到有網上報道的紅色禁止出海標誌。**19歲的林宏政來自廣東肇慶，他與另外４位剛剛結束高考的同學選擇了普吉島作為畢業旅行。
7月7日凌晨，在泰國普吉島，翻船事故倖存者林宏政（左）在病房照顧受傷的同學。新華社記者秦晴 攝
７月的普吉島天氣十分善變。開船不久天就放晴，５個小夥子還面向大海來了一張合影。因為暈船，姚尚軍選擇坐在船艙外，這樣能呼吸到更多新鮮空氣。姚尚軍記得身邊還坐着一位同樣暈船的小姑娘，用小支架架着手機，拍了不少美景。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小皇帝島和大皇帝島上的熱帶海島風情讓船上的遊客流連忘返。就在下午４點多從大皇帝島返航時，大片烏雲卷着大風和暴雨壓着頭頂蓋過來。林宏政回憶，當時導遊還安慰大家説沒事，因為船回程是順風所以開得快。
回程走了不到半小時，坐在“鳳凰”號下層船艙的林宏政感覺自己像是坐在遊樂場的海盜船上一樣，船體不停地晃，還突然聽到兩聲脆響，應該是海浪擊碎了船艙玻璃。“我看到有三層樓那麼高的大浪就這麼拍到船上。”
“我都沒穿救生衣，你們怕什麼？”“鳳凰”號上一個導遊試圖安慰遊客們。然而他的安慰並不管用，姚尚軍開始尋找救生衣，他還催促身邊那個拍照的女孩趕緊穿上自己的救生衣。此時，他坐的船右側開始傾斜，感覺船的發動機似乎熄火了兩三次，很快右側船尾開始進水，乘客們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船上不知誰喊了一句：“趕快往船尾跑！”
來自廣東潮汕的黃俊雄也記得，船艙開始進水的時候大家都很害怕，但船員們還是沒有讓他們出去，等船身已經傾斜很嚴重了才拼命地讓乘客離開船艙。
7月7日凌晨，在泰國普吉島，翻船事故倖存者林宏政回憶逃生經歷。新華社記者秦晴 攝
林宏政回憶，下層船艙裏的水已經淹過膝蓋，直到這時那個導遊才慌了神，敦促乘客們穿救生衣趕緊往艙外跑。然而，艙門附近的一個隔板大大延緩了乘客的撤離；因為很多乘客湧到船的右側，船身傾斜越來越大。
大概兩三分鐘後，“鳳凰”號就開始呈90度下沉。一個大浪打來，姚尚軍聽到一聲“啊”，便隨着整個船身沉入水中。他嗆了幾口水，心想“這下完了”。
林宏政也被浪打到海水裏，他急中生智跟着那個導遊往上游，但身上的揹包鈎住了船上的東西，差點讓他命喪大海。
求生本能讓姚尚軍和林宏政拼命往上游。在水裏，姚尚軍看到周圍人很多。“算我命大，頭頂正好碰到船上的橡皮救生艇。我死死抓住救生艇的繩子，被人拉了上來。”
躺在救生艇裏，姚尚軍一直大口喘氣。瑟瑟發抖的林宏政感覺他所在的救生艇裏大概有十幾個人，不少人身上被割傷或劃破，救生艇周圍的海水都變成了紅色。“我一個同學用手擊碎船艙玻璃逃了出來，大腿被劃得皮開肉綻。”
因為風浪很大，救生艇在海中漂浮不定，趕來救援的漁船很難接近。大約花了一個小時，救生艇才靠到漁船上。
“只記得上了漁船後我一直動不了，一直趴在船上。漁船開到碼頭後，感到渾身無力，路也走不動，後來有人拿來擔架，救護車把我送到這家醫院。”姚尚軍説。因為嗆了很多海水，他用鼻子呼吸依然有點困難，但好在身體無大礙，希望盡快回到浙江家中。
出海前與姚尚軍同住一間房的曹姓同事不幸遇難。他們本來計劃７日一起去購物的，但現在天人兩隔，姚尚軍感到十分悲痛。
7月7日凌晨，在泰國普吉島，翻船事故倖存者黃俊雄向中國駐泰國大使呂健（左）回憶逃生經歷。新華社記者秦晴 攝
黃俊雄是和姐姐、哥哥一家人還有幾個同學一起自由行來到普吉島，目前只有他一人倖存下來。一談到同行的親人，黃俊雄就泣不成聲。他説父母身體不好不能來泰國，希望把親人的遺體運回國內。
根據普吉府７日公佈的最新消息，兩艘遊船５日在返回普吉島途中突遇特大暴風雨，發生傾覆並沉沒，兩船上共載有133名遊客，其中包括１２７名中國遊客。“艾莎公主”號上４２人已全部獲救，事故中死亡和失蹤人員均來自“鳳凰”號。７日在“鳳凰”號沉船內部發現了９具遺體，死亡人數已升至42人，仍有14人失蹤。
“我懇求你們想方設法找到他！”林宏政一直惦記着同行中依然失蹤的一個同學。他一直不明白，如果明明知道天氣已經不允許出海，船長為什麼還要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