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亞迪身陷鉅額合同詐騙案遭供應商“手撕”，“雙面”李娟背後的神秘大佬失聯了？
【觀察者網 綜合報道】
7月4日，比亞迪在官網上發佈了一則不足150字的簡短聲明，稱公司發現有不法單位或個人偽造比亞迪公司印章、冒用比亞迪公司名義開展廣告宣傳類合作業務，在公司報案後，犯罪嫌疑人李娟已被公安機關採取強制措施。
7月12日，比亞迪又發佈了一則《關於李娟等人冒用比亞迪名義開展相關業務的聲明》，披露了這一事件更多詳情，聲稱李娟假冒上海比亞迪電動車有限公司市場部總經理身份，使用與比亞迪郵箱域名@byd.com高度近似的郵箱域名，偽造比亞迪多枚印章，以比亞迪名義，與多家單位及機構展開廣告宣傳類合作。這份聲明再次明確，李娟等人的這一行為比亞迪均不知情，也與比亞迪無關。
隨後，一篇名為《人BY臉，天下無D》微信文章迅速傳播，此事發酵，引發廣泛關注。
該文章出示了一些截圖與照片，證明了比亞迪總部品牌公關處總經理李巍、多家正式授權經銷商負責人曾為李娟組織活動站台、出車之事實。
按照這一文章發佈方——捲入此案中的供應商之一上海競智廣告有限公司的説法，這樁比亞迪聲明中認定的合同詐騙案為時長達3年，涉案金額高達11億元。
上海競智廣告文中展示的比亞迪總部品牌公關部部長李巍女士（Sherry，右）在阿森納主場簽署協議
在涉事的多家廣告公司眼中，比亞迪的這一聲明存在漏洞，更是將其諷刺為“對新世紀雷鋒感謝信的24K範本”。
因為，聲明中多次提到：李娟使用了“資源贈送”、“優惠價格”等手段為比亞迪開展“免費廣告宣傳”、“與阿森納足球俱樂部之間的廣告宣傳”。
“作為一個上市公司，有人給你提供了11億的免費服務，3年後比亞迪才‘發現’嗎？”一位捲入此案漩渦的媒介類供應商對此質疑道，“比亞迪你長得超帥麼？迷之自信了吧？”
供應商不接受，矛頭指向比亞迪
澎湃新聞援引某供應商説法稱，像上海競智一樣的供應商不在少數，一共30多家供應商，有供應商甚至為比亞迪先行墊付了一億多，總金額達到11億。
目前，供應商們已經在商討以法律手段保護自身權益並試圖向比亞迪追回相應款項。
有供應商表示，據他們掌握的一些證據顯示，李娟與比亞迪內部郵件已經往來了兩三年：有供應商拿到了李娟的電腦，恢復了裏面的硬盤數據，發現裏面幾百封李娟和比亞迪採購部、品牌部、經銷商之間的郵件來往。
據供應商提供給澎湃新聞的幾張電腦中被恢復文件截圖顯示，李娟清楚知悉比亞迪內部架構圖及多部門高管姓名及層級，對於比亞迪內部採購媒介類資源的流程十分熟稔。
其中，品牌公關部、市場部、汽銷大區、採購處、審查處這五大部門通過陳振宇、宋博二人向比亞迪集團副總裁李柯彙報工作，而李柯是比亞迪掌門人王傳福現任妻子。
此外，澎湃新聞還發現，此類供應商中唯一進入比亞迪總部供應商庫的是一家名為上海雨鴻的公司。有供應商稱李娟在比亞迪的身份是雨鴻，而在對外面對供應商時，身份變成了“上海比亞迪電動車”。
供應商另一證據是，有郵件截圖顯示，李娟在2017年通過上海雨鴻得到過疑似比亞迪媒介資源採購權限的口令。該郵件的地址結尾是比亞迪官方聲明中一再強調的比亞迪“正版”郵箱。
比亞迪正版郵箱發給李娟的媒介資源採購權限口令（圖片來源：澎湃新聞）
供應商表示，李娟出事後，比亞迪對此口令做了技術處理，雨鴻的人目前已無法進入該代碼。
再加上供應商們收到李娟從被比亞迪官方敲章為“盜版”的郵箱的郵件，多方證據梳理後，供應商得出的結論是：雨鴻得到了比亞迪的媒介採購總包權，再讓李娟分發給各個供應商。
李娟發給供應商的郵件（圖片來源：澎湃新聞）
此外，供應商還提供給了澎湃新聞一份今年6月李娟向比亞迪審查處相關負責人“求情”的郵件。
李娟在該郵件中表示，“自認清白，願意接受公司的任何調查”，並“已經將相關資料都提交集團審查處”。但她在感覺大事不妙後，懇求比亞迪方面“妥善對待上海這些承接了比亞迪相關活動的無辜供應商”，否則對供應商而言可能“家破人亡”。
李娟向比亞迪審查處相關負責人“求情”的郵件（圖片來源：澎湃新聞）
供應商能從比亞迪手裏拿到錢嗎？
對於李娟和比亞迪之間到底怎麼了？目前坊間存在着各種猜測。
有供應商猜測，此事的根源，可能先出在李娟的廣告公司。該分析認為，廣告公司在執行中摻雜了很多水分，採取了虛報、欺騙的手段，而比亞迪在審核中發現很多問題，拒付廣告費，從而導致雙方矛盾的公開。
但許多汽車業內人士認為，比亞迪敢在12日發出這樣的聲明，應該是從法律的角度仔細考慮過的，所透露的信息以及措辭肯定非常謹慎，相關説法諸如“偽造公章”、“免費廣告宣傳”等等應該都有證據支撐。
也正因為如此，微博用户@sven_shi 認為，供應商們想要從比亞迪處討得錢款是比較困難的。
從供應商的角度出發，他們有一個可以維權的法律手段，叫做“表見代理”。套到這個案子裏，就是這些廣告供應商是善意的第三人，李娟在沒有得到比亞迪授權的情況下向這些善意第三人發出了委託，讓他們幹活，期間，比亞迪受益了。而且比亞迪“在知情的情況下沒有明確表示反對”。
“在知情的情況下沒有明確表示反對”是成立的核心。如果成立，比亞迪就要付錢。
但因為比亞迪方面給出的説法非常直接，稱李娟在欺騙供應商的同時也欺詐了比亞迪，這就意味着，比亞迪表態“不是我不出來反對，而是也被李娟騙了”。如此一來，表見代理不成立，供應商們很可能無法從比亞迪要到錢。
也有人猜測，李娟可能與比亞迪內部人士有密切交往，否則很難清除了解比亞迪那麼多的內部信息；而如果基於該密切交往，李娟不願意站在廣告公司這邊為供應商們申訴，打定主意一個人全扛，那麼廣告供應商們很可能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李娟背後的謎團
據澎湃新聞從供應商處瞭解，“她自己（曾經）去曲陽派出所尋求保護，説有供應商威脅她，第二天，她被長寧經偵帶走了，因為有供應商告她。後來，比亞迪報案了，因為（李娟的）國金辦公室在浦東，（她）最終被浦東經偵帶走了，目前（應該）一直在（浦東經偵）。”
此外，李娟的個人履歷也有些蹊蹺。
澎湃新聞援引供應商説法稱，李娟幾年前還是一個廣告公司的小職員。而微信公眾號“路由社”則表示，其拿到了一份疑似李娟的自述。
路由社從匿名人士處得到的李娟所寫《上海比亞迪情況説明》（圖片來源：微信公眾號“路由社”）
該“自述”顯示，李娟於2009年畢業，在瑞安房地產工作時認識了公司高管陳振宇。2013至2016年，在廣告公司工作時，她認識了現在的上海雨鴻負責人Helen。
李娟在“自述”中稱，工作7年，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直到2016年初的一天，與一次會面中，陳振宇向李娟講了一個頗具吸引力的故事。
陳振宇自稱比亞迪集團隱形股東，將與集團副總裁李柯一起，對集團進行換血，想安排李娟作為上海比亞迪市場負責人，並許諾其“換血捧人上位完成後”為上海團隊升職加薪。
但令李娟疑惑的是，明明是安排她作上海比亞迪市場負責人，陳振宇卻讓李娟以供應商的名義與比亞迪總部接觸。對此，陳振宇的解釋是，由於是換血捧人上位階段，目前還處於灰色地帶。
當時，比亞迪在上海市場的供應商總代理是上海千乘廣告。李娟與上海雨鴻關係更好，在陳振宇的許可下，她就用了上海雨鴻的身份與總部接觸。同時，陳振宇許諾，將來會給上海雨鴻一些生意。
至於經費，李娟在“自述”中表示，按照陳振宇的説法，由於預算用於比亞迪海外建廠項目，到2017年底才會給到。在此期間，需要李娟用賬期和讓供應商自行墊付項目款項的方式，進行項目執行，發放人員薪資，租賃辦公室等。
李娟在“自述”中也説，在這兩年裏，她也曾對陳振宇有過信任危機，但每次陳振宇告知她的事情都能如期實現，一步步加深了對他的信任。
但到了今年5月底，因供應商遲遲收不到付款，比亞迪陸續收到幾家供應商對李娟的徵詢。其中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一家名為上海日高的供應商。
按照“自述”中李娟的説法，上海日高“各種鬧”。於是，她在同事的介紹下，找到一位名叫橫昆明的人墊付款項（疑為民間借貸）。不久，橫昆明覺得事有蹊蹺，讓人把李娟帶到自己辦公室連夜問詢。
李娟在“自述”中這樣寫道，“他們的人員寫了幾份材料無限連帶和私刻公章，經歷一晚不讓我離開的基礎下，讓我在他們的文件上簽字畫押外加扣留我身份證和護照才放我離開”。
此後，上海日高聯繫上比亞迪集團董事會秘書李黔，被告知沒有上海比亞迪（的存在）。在其建議下，橫昆明選擇了向警方報案。
李娟在“自述”中説，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她直接與李黔電話聯繫。在此之前，她一直遵守陳振宇的要求，儘量不與總部直接聯繫。李黔聽了李娟的説法後，“表示自己也沒有什麼能力，但會給到時間處理”。隨後，她讓審查處負責人謝瓊、朱敏與李娟溝通。
對於此後發生的事情，有知情人士説，李娟到處借錢，沒人肯借給她，最後她去了千乘廣告。從千乘廣告出來後，李娟選擇了主動報案自首，其間發生了什麼，尚不得而知。
至於李娟被拘的原因，也是眾説紛紜。“路由社”在其文章中提及了一個説法是，李娟去年底花1200萬買了個大房子，自稱錢來路不明，因此主動自首。
吳先生提供給汽車商業評論的“速肯在比亞迪深圳總部與比亞迪採購部相關負責人簽署過的合作文件”（圖片來源：微信公眾號“汽車商業評論”）
微信公眾號“汽車商業評論”發表的一篇採訪涉事供應商之一的上海速肯廣告公司負責人吳先生也提到了這件事情。
據吳先生説，李娟一開始去上海市公安局803經偵大隊報案，市局因其行為不符合“合同詐騙”的構成要件而不予受理；而李娟“自述”中提到的陳振宇現已失聯，她想向警方報案，因為李娟認為自己也是陳振宇合同詐騙的受害人。
此外，李娟選擇向警方自首還有一個原因是所有供應商都去堵她家的門，她受不了了。
李娟以什麼東西自首呢？她説自己有一所1200萬元的房子來源不明。就這樣，據吳先生等供應商打聽到的消息，李娟現在以“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的罪名關在警察局裏，而非比亞迪聲明裏説的合同詐騙。對此，吳先生等人認為比亞迪在聲明裏的話是“胡説八道”。
對於接下來的維權事宜，吳先生説，供應商們已經在整理材料，準備找律師打官司了。有律師看過供應商手上的材料後，認為勝訴的把握還挺大的。
至於李娟和比亞迪的關係，吳先生個人猜測，比亞迪上海分公司這個部門本身是一個不黑不白的部門，屬於灰色地帶。因為它是一個用錢的部門，比亞迪就把這個部門放在了體系之外，然後給了它很多支持。
吳先生還猜測，這次事件可能是這個部門遊離於比亞迪之外，但給自己加戲加太多，裏面有些不乾淨，而比亞迪總部就索性一刀切，都不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