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軍“金頭盔”比武進化史:沒有誰不可以被打敗
生死關vs輸贏關
——狹路相逢勇者勝
要想打敗對手,先要闖過輸贏關,還是先要闖過生死關?
記者在採訪中問過好幾個空軍飛行員:“失速螺旋”等一些高風險動作,在自由空戰中能用上麼?
回答是幾乎用不上。
但為什麼又要去飛呢?或者説,非要有這種體驗呢?
記者得到了這樣的回答:狹路相逢勇者勝!有過生死考驗的飛行員心理素質肯定要強一些,飛過高難險技術動作的飛行員在空戰對抗中表現得更為從容。
有這樣一個在“金頭盔”比武中廣為流傳的故事。
那年,飛行員郝井文與搭檔六戰全勝,奪得“金頭盔”。事後,對手虛心請教,問他是如何從眼皮子底下鑽出來的,有何秘密。郝井文一五一十道出當時情形:戰機連續大過載機動,均在對手導彈邊界,有的甚至被導彈猛追一陣,機艙內的指示燈持續告警……
“你這是玩命!”對方大吃一驚。
“我這是打仗!”郝井文斬釘截鐵。
在“金頭盔”比武之前,有的年輕飛行員高難險課目飛得不多,飛行時間“含戰量”不高。
很多飛行員參加完“金頭盔”比武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被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參加自由空戰不知道,參加了才知道和別人差距咋這麼大啊!就以這個水平去參加實戰的話,被擊落是正常的,能活着回來是幸運。更可怕的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一位飛行員在採訪中這樣説。
空軍某部原大隊長郭曉峯參加完自由空戰,在體會中寫道:説實話,對一個飛行了10年的戰鬥員來講,後怕之後是欣慰。後怕的是曾經的我們居然還敢高喊“首戰用我、用我必勝”;欣慰的是我們終於看到了差距,終於找到了實實在在提高部隊戰鬥力的敲門磚。
如果競賽比武沒有了輸贏之分,就失去競爭性,也沒有了實戰的意義了。但是,你如果沒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和敢打必勝的血性,恐怕連參賽的機會都沒有。
近些年來,不僅僅是空軍,我軍的其它軍兵種與外軍聯演聯訓變得頻繁起來。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外軍對我軍評價用得最多的三個詞是:聰明、刻苦、勤奮。但有一個詞鮮有用來評價我軍官兵,這個詞就是“血性”。不管是交流溝通也好,組織指揮也罷,有的指揮員一上來就習慣於把“安全”擺在第一位。而對外軍來説,是否貼近實戰才是他們考慮的第一個要素。
對一支軍隊而言,過度地強調自身的安全,那麼國家就不會安全。
某空軍強國曾經做過統計,戰鬥機飛行員前10次出動的戰損率最高,達85%以上。也就是説,新飛行員出動參戰的話,有近九成是回不來的。那麼,你是把這前10次的出戰機會交給實戰,還是交給貼近實戰的自由空戰。結論不辯自明。
特級飛行員周玉川三次參加“金頭盔”比武,三次都鎩羽而歸。問他為何參賽這麼“孜孜不倦”,周玉川的回答很簡單卻很意味深長:為了徹底搞清楚自己在對抗中的“死”法。
賽場上的輸贏為何成為周玉川的“過眼煙雲”。他解釋説,沒能奪得“金頭盔”當然是一個遺憾,但比輸贏更重要的是,通過比武明確了努力的方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頂“金頭盔”。
在競賽比武中,周玉川與對手曾在空中飛出了最為驚心動魄的纏鬥。你拼命咬住我,我拼命地擺脱再咬住你,誰都想去創造尾後六點鐘的獵殺機會。雖然比武有300米安全球體的規則,但他們竟然在空中好幾次接近這個安全球體,纏鬥了五個來回。
這次纏鬥雖然沒有得分,但周玉川覺得自己贏得了最為寶貴的膽氣,也為後來的比武殺出了一條血路。
勇者無懼,智者無憂,仁者無敵。“金頭盔”比武已經舉辦了七屆。在空軍的精心組織下,這項高風險貼近實戰的比武,迄今沒有發生一起飛行事故。經過多年的比武實踐,廣大的參賽飛行員用實際行動證明:安全是打出來的,勝利是拼出來的。
巧實力vs笨功夫
——把偶然練成必然
蔣佳冀連續三次奪得“金頭盔”,無疑是一個很難逾越的紀錄。
很多人想知道,蔣佳冀三奪“金頭盔”的訣竅在哪?
對此,已是航空兵某旅旅長的蔣佳冀坦言,如果非要歸結什麼訣竅的話,就是訓練中要敢於想人所未想、練人所未練,再加上一點運氣。
第一次奪冠,在對手對“電子干擾”技術還研究不多的情況下,他先人一步使用上了。
第二次奪魁,他使用了精算和精練的招數,把技術動作都練到極致,把飛機性能飛到極限,做到每一個動作都快人一步。
第三次奪魁,他又採用了一項不常見的新打法,令對手一時無所適從。
能夠在自由空戰中做到了“人無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快”,奪魁自然水到渠成。
如果把蔣佳冀奪魁的經驗劃歸為“巧實力”樣本的話,在“金頭盔”比武中還有一種“苦功夫”的奪魁樣本。
被空軍授予“矢志打贏先鋒飛行員”榮譽稱號的王立,是一個奪得“金頭盔”和“金飛鏢”的雙料冠軍。
很多接觸過王立的人,都説這個年輕飛行員的一個特點就是刻苦,凡事肯下苦功夫。
參加“金頭盔”和“金飛鏢”比武之前,王立把能蒐集到的比武視頻反覆看了一遍又一遍,把許多比武場景固化到自己的腦海裏。針對電磁干擾條件下某型導彈命中率不高的難題,王立對海量視頻資料進行分析研究,一幀一幀看畫面、一秒一秒算數據,這麼看視頻不是看一兩天,而是一看就是連着好幾個月。所以,在空中格鬥時,王立的態勢感知非常好,對導彈的掌控非常精準。
美國空軍上校約翰·伯伊德根據自己的空戰經驗,總結出了“感知、判斷、決策、行動”的基本循環理論(稱之為OODA循環)。良好的OODA能力,能使飛行員在空戰格鬥中“先知、先決、先行”,從而掌握空戰的主動權。
王立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在“金頭盔”和“金飛鏢”比武中,光靠看視頻是難以稱雄的。
記者很同意王立的説法。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看視頻不是萬能的,但不看視頻有時是萬萬不能的。據熟悉王立的飛行員説,王立的空中感知非常好,這與他觀看海量的視頻有很大的關係。空中感知當然要靠飛行來積累,但地面的苦練必不可少。
東部戰區空軍訓練處處長陳權龍,這位曾在2015年奪得“金頭盔”的飛行員,對王立的“苦練”也是感同身受。飛行員也像一個演員一樣,天上一分鐘,地上要十年功。而地面苦練、空中精飛一直是我軍練兵的光榮傳統,也是我們空軍培養優秀飛行員行之有效的辦法。
這一觀點也得到許多飛行員的印證。很多飛行員在接受記者的採訪時也深化了這一説法:苦練是一個飛行員成才的基礎,能不能蜕變成為一名優秀的飛行員,則要看你會不會巧練了。聰明的飛行員都會下笨功夫,能在“金頭盔”比武中技壓羣雄的,都是既能苦練、又會巧練的飛行員。
在能把心提到嗓子眼的自由空戰中,飛行員都羨慕別人什麼?大家談得最多的,是這麼兩個詞:“感覺”和“下意識”。詳細地説,就是良好的飛行感覺,下意識的攻擊動作。而這“感覺”和“下意識”,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通過大量的苦練和巧練積累養成的。
截獲、鎖定、攻擊……摁下手柄發射的按鈕,看似有點偶然的一瞬間,其實包含着日積月累的酸甜苦辣。一個飛行員能把偶然練成了必然,那真是沒有誰是不可以戰勝的。
利劍vs劍法
——所有的秘訣都是公開的
探尋“金頭盔”獲得者成功的足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説的真不是一句客套話。很多“金頭盔”奪魁之後,都説最想感謝的人是他的領航員,是他的僚機,是他的機械師……
沒有一個王牌的團隊,就不能產生王牌的飛行員。
現任北部戰區空軍某旅旅長的許利強,一次不落參加了7次“金頭盔”比武,兩次奪得“金頭盔”。如此經歷和榮耀,全空軍少見。
相比這些,7年的“金頭盔”征戰路上,許利強對另一些成果更為看重:在空軍某師任職期間,他參與總結出了地面協同準備1小時、空中對抗1小時、檢討評估4小時的“114”空戰訓練法,在這一訓練法的牽引下,團隊裏年輕的“金頭盔”不斷湧現;擔任旅長後,他帶頭探索對抗空戰訓練推進路徑,在去年的“金頭盔”比武中,摘得象徵空軍三代機團體最高榮譽的“天鷹杯”。
賽場上沒有常勝將軍。一個團隊保持的勝率應該會比一個飛行員保持得更長久。非要列舉一個常勝因素的話,“團隊意識”肯定是不可或缺的。
採訪了許多“金頭盔”獲得者,你會發現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腦子好使。與他們溝通交流,開闊的視野、超前的意識、博大的格局、敏捷的思維……很容易就讓你明白“金頭盔”獲得者不是吃素的。
“戰爭之神”拿破崙有一句名言:世界上有兩種偉大的力量,即利劍和精神。從長遠看,精神總能征服利劍。
戰爭史,其實也是利劍和劍法博弈的歷史。
站在思想的高度審視自由空戰,你不難發現,所謂的王牌飛行員,都是深度學習能力和創新能力走在別人前面的人。
陳鴻程是“金頭盔”獲得者中最年輕的飛行員,奪魁那年他才28歲,飛行時間也只有800個小時。據不完全統計,獲得 “金頭盔”的黃金年齡在30歲至35歲之間,飛行小時在1000個小時至1500個小時之間。
年輕的飛行員能脱穎而出,肯定有自己的獨到之處。陳鴻程總結自己的奪魁經驗有兩點:一是自己所處的團隊是一個優秀的團隊,有着較高的訓練水平作保障;二是自己的戰法理念突破了訓練固有的禁區。
簡單地説,陳鴻程在“金頭盔”比武中一招制勝的,就是一個三代機很少用的打法。這個打法一直是一個被認為不可突破的禁區。但陳鴻程偏偏不信邪,就是要去蹚出一條新路。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陳鴻程想到了,也練到了,最後在比武中也贏到了。
很多時候,戰機已經歸巢,可這些王牌飛行員們的思維一刻也沒有停止運轉。對他們來説,貼近實戰已經不是什麼問題,他們面臨的問題,或者説他們的追求是如何在貼近實戰的過程中,更加貼近制勝機理。
7年,N場自由空戰,無不在坐實這麼一個制勝法則:創新是比武奪魁的秘訣,制勝機理則是未來戰場取勝的秘方。如果説,在戰場上有立於不敗之地的法寶的話,那就是“制勝機理”;如果説,在自由空戰中還有誰不會被一個創新所戰勝的話,那麼你就來兩個新戰法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