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遠：談談甲醇經濟與甲醇汽車
據中國汽車報7月26日消息，美國南加州大學洛克研究所和全球甲醇協會將設立的“喬治奧拉甲醇經濟獎”第一個終身成就獎頒給了中國的何光遠先生，以表彰其推動中國甲醇汽車發展獲得了卓越成就，並由此推動了中國甲醇經濟的健康發展。
在擔任機械工業部部長期間，何光遠先生為推動中國汽車工業有序、健康、科學發展，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進入21世紀，何光遠先生從國家能源多元化和減碳減排角度，積極參與甲醇燃料應用的市場研究和推進工作，力薦工業政府主管部門組織甲醇汽車試點工作，並擔任專家組組長。
2018年初，實施了5年的工信部、發改委、科技部聯合組織的甲醇汽車試點工作全面結束，推動甲醇汽車推廣應用的工作即將全面推開。
面對機動車兩個國六排放標準的出台，面對黨中央、國務院提出藍天保衞戰對交通運輸裝備的要求，面對我國能源結構變革的挑戰，一直被業界美譽為甲醇汽車部長的何光遠先生以“談談甲醇經濟與甲醇汽車”為題撰文，分別從好形勢來之不易、抓住機遇趁勢而為、甲醇汽車未來發展的幾點希望三個方面，回顧了甲醇汽車的發展歷程，闡述了對甲醇汽車發展的期待。
推薦此文，希望引導汽車產業關注和參與，希望社會和消費者能科學地認知甲醇汽車，希望媒體能夠全面和科學地傳播走在世界前沿的中國甲醇汽車和未來的甲醇經濟。
圖片均來中國汽車報
以下內容根據工信部甲醇汽車試點工作專家組組長、原機械工業部部長何光遠在2018年7月17日於陝西榆林召開的甲醇汽車技術交流會上的講話整理：
各位朋友、同志們：上午好！
我們今天在陝西榆林開會，交流討論甲醇汽車技術和發展未來。大家知道，榆林是我國以煤炭化工為主的能源中心，這裏有煤制油、煤制氣、還有煤制醇。過去都説榆林是煤炭生產基地，是中心，我看現在應該説是碳基燃料清潔利用的中心，我們在這裏舉辦一場甲醇汽車推廣應用技術交流會，結合黨中央國務院打好藍天保衞戰和重型載貨車國六標準發佈，我認為舉辦得好，辦的及時。
工信部牽頭組織的甲醇汽車試點工作，從組織調研開始，經歷了摸底驗證、提出技術條件、編制試點實施方案、專家審議評定、試點運營啓動、技術數據採集、階段測試檢驗、驗收總結等不同階段，前後歷時近10年。這期間，工信部還邀請原環保部、衞計委並組織行業協會、大學等部門和單位，從人體健康、環境影響、甲醇燃料全生命週期、重大政策研究等方面組織了專項研究，苗圩同志組織工信部節能司和相關專業司局，結合我國能源產業和煤化工產業的實際，從基礎科學入手，把工作做的紮實有效，為後來甲醇燃料在動力燃燒和熱力燃燒領域的推廣應用，奠定了堅實的技術基礎和產業基礎。
我瞭解到，工信部、發改委、科技部、環境部、公安部、衞健委、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正在聯合國務院其他有關部門，在甲醇汽車試點工作總結報告的基礎上，組織力量起草《關於開展甲醇汽車推廣應用工作的指導意見》，估計文件會很快發佈。這預示着甲醇汽車作為新興燃料的移動運輸裝備和交通工具，將成為我國多元化能源汽車大家庭中的一員並進入市場。
中國的甲醇汽車入列，既是參與市場競爭和產業競爭的新生力量，也是協同傳統能源汽車，落實黨中央和國務院提出的打好藍天保衞戰的主力軍。
今天與會的各位都是工作在甲醇汽車、甲醇燃料科學研究和工程化應用的第一線，大家都非常關心甲醇事業的發展，也關心甲醇經濟的未來。利用這個機會，我作為一位長期研究和關注甲醇汽車與甲醇經濟發展的發燒友，談幾點我個人的認識。
♦ 一、 好形勢來之不易
甲醇這一化工產品的發展歷史已經多年了。甲醇又名木醇，人類認識它也有幾百年了。最初，甲醇主要作為煤化工產品被人們認識，但真正重視甲醇化工產品，還是在上世紀70年代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機之後。
那次石油危機讓人類認識到，石油不光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而且與國際政治密切相關。基辛格有句名言 “誰控制石油，誰就控制世界經濟”。那次石油危機之後，全球掀起了替代燃料發展熱。後來隨着國際形勢緩和，石油價格回落，甲醇作為石油替代燃料的熱潮也隨之減退。
我國與國際上一樣，在上世紀70、80年代同步開展類似的研究，甲醇作為大宗的化工產品，生產技術成熟，產量大，特性上與汽油相近，當年的第一汽車廠、中科院、天津大學等單位在甲醇在內燃機上作為替代燃料方面開展了不少研究工作。雖然隨着石油供應緊張形勢的緩和，國際上對甲醇在內燃機上替代燃料應用的熱情下降，但是我國一直沒有放鬆。
這主要是我國的國情決定的。
我國的能源結構是“缺油少氣，相對富煤”。2017年，我國石油對外依存度達到69%，接近70%，按照國際上給出的國家能源安全警戒線，超過50%就危及能源安全了。天然氣對外的依存度達到40%。所以，能源形勢不樂觀。
以前我國的能源形勢不是這樣的。我們一直號稱地大物博，至1993年，我國從原來的石油自給有餘到石油淨進口國。隨着經濟快速發展，我國能源需求急速增加，短短25年，我國不僅成為第二大經濟體，也成為了世界上第二大的能源消耗國。
但請注意，在石油領域，我們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進口國。由於對能源巨量需求，堅持能源供給要立足國內，保障能源安全，促成了我國堅持將甲醇作為替代燃料的工作不動搖。
上世紀80年代，先後有國家經貿委、國家科委對甲醇作為車用替代燃料進行支持研究，也曾與國際上進行合作。比如德國大眾汽車就曾贈送10餘輛桑塔納甲醇汽車給我國部分單位試用；美國福特汽車公司也曾與國內一些單位合作。
甲醇作為車用燃料的研究和試驗性應用一直沒有間斷。特別是山西省，因為資源優勢在甲醇燃料應用方面做了許多基礎性工作。山西不僅出台了地方標準，還制訂了一系列鼓勵發展政策，為在用車應用甲醇燃料做出很大貢獻。
進入新世紀，國家有關部門的支持重點轉向電動汽車，基本上停止了對甲醇應用研究的支持。但是，工信部的苗圩部長審時度勢，從國家經濟的未來着眼，針對我國汽車工業快速發展及其對石油燃料的急劇增長，看到了能源多元化是今後我國必然要走的道路，煤炭作為基礎能源的局面還會持續很長的歷史階段，由此出發，自2009年便組織工信部有關司局，調集汽車和內燃機行業專家，系統開展了甲醇作為車用燃料的調研工作。
通過市場調研和基礎驗證，全面梳理甲醇作為車用燃料在應用中存在的問題，針對甲醇燃料的特性，工信部於2012年頒發了《關於開展甲醇汽車試點工作的通知》文件，首次在國內從動力性、經濟性、環保性、適用性、可靠性等五個方面，對甲醇汽車組織開展試點工作，選擇了有條件的十個城市，從市場化操作入手開展試點。文件對組織試點工作規定了具體要求，例如編制試點實施方案，限定車輛、燃料、加註、試點運行區域、路線等；嚴格按照科學規律辦事，充分發揮專家作用，在一開始就組成了專家組參與試點工作全過程，後來又吸納了涉及甲醇經濟領域的更多專家；同時還針對社會上一直關心的甲醇使用對人體健康、環境的影響的疑慮，邀請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等國家權威機構和專家開展專項研究。
前後歷時5年時間，投入1024輛不同車型，分佈在不同海拔地區，按工信部核准的實施方案規定的試點運行時間，累計運行1.84億公里（甲醇汽車試點辦公室的同志告訴我，這些車輛到現在還在運營中，累計運行里程已經超過6億公里），對採集的5億多條技術數據分析證明，甲醇作為車用燃料是清潔的、高效的和安全的。
這就是為什麼我説今天的大好形勢來之不易，從試點工作開始以來的日日夜夜，我們看到，從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的組織和管理，保障了試點工作的順利進行，從領導幹部到參與試點工作的所有人員艱辛努力，使試點工作等到了科學、實事求是和理想的結論，甲醇作為燃料完全是立足於國家資源，立足於國情，從國家需要出發，為國家解決難題，應該説的確不容易。
試點工作的結論讓我們看到了甲醇作為新興燃料的生命力。我們完全有理由説，甲醇汽車試點工作完全符合十八大以來的經濟發展方針，以市場為主導，企業為主體。工信部牽頭組織，有關部委協同配合，地方政府科學管理和監督，產業和企業認真積極參與，應該説是有前瞻、有擔當、有目標的。
試點工作的成功進行，除了要感謝前面提到的多部委的大力支持和負責任的協商協調之外，也要特別感謝吉利汽車、天津大學等單位在甲醇技術方面做出的貢獻，為乘用車和商用車試點的成功進行提供了保障。同時我們還要感謝試點城市的地方政府主管部門，沒有他們的支持和協調保障，試點工作很難走到今天。在這裏，我還要特別感謝參與試點運行的所有車隊、駕駛員和管理者。
♦ 二、 抓住機遇乘勢而為
我説的機遇是《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全面加強生態環境保護堅決打好污染防治攻堅戰的意見》和《國務院關於印發打贏藍天保衞戰三年行動計劃的通知》。
一個通知一個文件，可見國家對藍天治理的重視程度。為什麼會這樣？因為我們的黨和我們的國家堅持走中國特色的發展道路，決不能重蹈先進國家曾經走過的先發展後治理或者將污染轉移到他國，以鄰為壑的錯誤路線。一定要打好藍天保衞戰。在這場艱鉅的藍天治理戰役中，甲醇將可以發揮其自身燃燒清潔的特點，展現自身低碳的清潔能源特性，在藍天治理中充當重要的力量，實現應有的貢獻率。
我們知道，目前在影響空氣質量的排放物中主要的成分是兩個，一是氮氧化物（NOx），另一是細微顆粒物。這些東西主要來自柴油車。柴油機的高排放由其工作特性決定。
柴油機的燃燒方式是壓燃，是把柴油直接噴進氣缸的高温空氣中自燃，產生高温高壓，然後對外做功。正是因為柴油機的這種燃燒方式，柴油燃料需要在熱空氣中擴散，所以容易產生炭煙；同時，為了保證燃燒充分，又需要大量空氣助燃，空氣是氧氣和氮氣組成，三分氮氣，一份氧氣，高温必然促進氮氧化物生成；柴油又是多達10-22個碳原子組成的複雜成分，這樣的燃燒生成炭煙和氮氧化物就難以避免。為了讓其尾氣清潔，只得採取後處理的辦法。
目前，治理柴油車排放主要方法是採用往廢氣中噴尿素來還原氮氧換物，採用顆粒捕集器（即DPF）來消除炭煙排放。使用尿素增加了用户的費用。DPF使用一段時間要定期噴柴油進行再生，否則就會阻塞排氣管路，也會增加用户使用成本。
因而，目前的技術手段要做到完全控制柴油車的排放十分困難。原因是，排放治理與用户的目標不一致，用户缺少治理尾氣的積極性。
雖然很快要實施國六排放法規，但是再嚴的法規只有得到徹底執行才會發生效果，否則就只會落在紙上。我國保有量超過4000萬台的柴油運輸車輛，承擔了75%以上的陸路運輸量。我們還有100%的工程機械和農業機械，如果沒有使用用户的配合，實現治理目標是難以想象的。
採用甲醇就很有優勢。首先，甲醇只有一個碳，分子結構是CH3OH，僅含有一個碳原子。氧佔其中50%。由於自身含氧，燃燒時需要空氣量少，與汽油和柴油相比，甲醇完全燃燒時需要的理論空氣量只有其一半還不到，因此，氮氧化物NOx生成量會比汽油和柴油少得多；第二，甲醇燃燒速度快，燃燒時無煙無焰，一般不會產生顆粒。基本不會產生炭煙。對於重型柴油車，使用甲醇作為燃料，在清潔排放方面會有很大的優勢。
根據天津大學在重型柴油車上應用甲醇摻燒的報告，甲醇摻燒後，不需要尿素輔助便可達到國五排放標準的要求。這對於以柴油機為配套動力的道路車輛和非道路移動機械而言減排具有重要意義。
這種技術，不僅可用於新車，而且還有利於對在用車的改造。我去現場看過，改造時，發動機基本不需要做任何改動，只需要加裝一套甲醇噴射和控制系統。唯一改動的就是在原發動機進氣總管處，插入一個他們設計的甲醇噴射器，然後就可以和原柴油機控制系統協同工作。整車的操作方式也沒有任何變化。因為甲醇生產不受制於人，價格又遠低於柴油，使用甲醇越多，車輛的使用費用越低，用户當然也願意使用。客觀上做到了排放治理和用户利益相一致。
所以，利用甲醇做燃料，就是從燃料方面改進重型柴油車排放，讓發動機使用清潔燃料，不僅從源頭上進行排放治理，而且符合用户和地方的利益，因此，重型柴油車的排放治理工作一定可以取得成功，由此我們也可以有理由説，非道路移動機械的排放治理同樣可以取得成功。
♦ 三、對甲醇汽車未來發展的幾點希望
我國是一個富煤的國家，但是煤炭裏有很多高硫、高灰煤，這部分煤炭佔我國煤炭資源較大的比例，難以直接利用。可是這些煤炭卻可以生產甲醇。煤炭中的硫可以脱出來加以利用。硫磺也是很好的資源，我國是硫磺的需求國，每年進口數量也很大。開發高硫煤生產甲醇，一舉兩得。
另外，我國鍊鋼用焦炭也來自煤炭，一噸煤炭可以獲得0.7噸焦炭，產出大量的焦爐氣。焦爐氣成分主要是氫氣和一氧化碳，這也是生產甲醇的好原料。現在有些焦化廠就直接把焦爐氣生產甲醇了，這很好，還要進一步加大利用程度，全面綜合利用好我國的甲醇資源。
利用生物質，甚至二氧化碳生產甲醇的技術已經成熟了，現在北歐的冰島就有這樣的生產裝置。吉利集團已經入股該公司，正在將該技術引入國內，在中國利用二氧化碳生產甲醇。這樣，對於緩解我國每年的二氧化碳排放將會發揮重要作用。
美國諾貝爾獎獲得者喬治•奧拉提出，未來在油氣之後，人類的燃料就是甲醇。總體而言，甲醇從生產資源來説，是目前人類見到的生產原料最為豐富的燃料產品。
因而，甲醇汽車的前景是光明的，甲醇船舶的規範已經實施，甲醇鍋（窯）爐已經進入我們的工業領域，還有已經廣泛使用的甲醇炊事灶具。
由此我説，以甲醇燃料動力燃燒和熱力燃燒為代表的甲醇經濟時代已經在我們今天的工業、交通、民生中悄然興起了。
但是我們也要看到，推廣甲醇燃料應用的道路一定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毛主席説過，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甲醇燃料在推廣應用中還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大家都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為此，我提幾點希望：
一是甲醇汽車推廣應用堅持因地制宜。本着宜醇則醇原則，堅持在有條件地區開展工作。絕不搞一哄而上，全面開花的面子工程，推廣工作一定要做實落地。
二是儘快建立推廣應用的協調機構。比如建立甲醇經濟產業協會。甲醇汽車和甲醇燃料推廣應用，一定要做到在行業內部自律，建立相應的准入原則，在推廣中體現對知識的尊重，同時做好新技術的儲備和人才的培養，堅持保持我們在國際上的領先地位。
三是重點做好甲醇燃料在商用車上的推廣應用。我國商用車保有量巨大，打好藍天保衞戰的重點之一是治理好柴油車。推廣應用清潔低碳燃料，充分發揮甲醇燃料在治理中的優勢作用。
四是儘快完善各項標準。就如同沒有依據，沒有基礎，何談方向一樣，推廣應用，標準是關鍵，是準繩。沒有標準，就沒有規矩，也就沒有大家共同遵守的準繩。
五是加強國際交流。要堅持走出去，請進來。吉利在這方面帶了好頭，希望我們目前領先的甲醇應用技術能積極發展對外合作關係，不僅做好國內甲醇推廣應用，也能走向國際。
六是加強組織領導。甲醇的推廣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的方面很多，不單單是有了甲醇汽車就行了，還需要加註站、甲醇供應和輸運等多方面協同，加註站又關係到安全、消防、燃料加註便利等方方面面，沒有政府層面的支持和協調，要做好是難以想象的。因此，我們既要看到甲醇推廣中有利的一面，也要看到其中的困難。但是，我們相信，通過各方的努力，堅持以市場為導向，一定可以做好甲醇的推廣應用工作。
我們必須堅持為人民服務的初心，堅持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離開了人民的支持，脱離開具體的國情，即使做得再大，也是泥足巨人，註定不可能長久。我們堅持推廣甲醇清潔燃料，就是要堅持市場為導向，企業為主體的原則，就是要堅持因地制宜的方針。因此，推進甲醇清潔燃料應用的前景一定是光明的，一定能夠取得最後的成功！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