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台灣課綱是內在於中國現代化的問題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睿】
兩岸輿論多數認為台灣當局在高中歷史課綱操作“去中國化”,這樣的説法當然沒錯。而且,這個所謂“去中國化”的工程,在教育上至少進行了二十多年,培養了蔡英文口中一整個世代的“天然獨”。問題是:操作“去中國化”的人,其本身卻是在“中國化”教育下培養出來的一代“台獨工作者”,這就不是用“去中國化”能解釋得通了。
況且,即使所謂“天然獨”世代的選票百分之百都投給了蔡英文,仍然只佔蔡英文選票當中的一部分而已。另外不小的部分,卻是接受“中國化”教育成長起來的好幾個世代。由此可見,所謂“去中國化”教育,只是台灣政治“台獨化”的一小部分原因;甚至是“台獨化”政治的結果,而不是原因。
“去中國化”教育是殖民主義的遺留
學界政壇議論的“台獨”,其實是以近現代殖民主義為背景,屬於第三世界國家追求現代化進程中發生異化的一部分。
舉例來説,自大陸出走來台串連“台獨”的民運人士,均具有歐美政學媒的背景;台灣內部主張對外搞“價值同盟”,以自絕於中國的人士,其使用的話語也是同樣一套的西方邏輯。“台獨”的理由,不外乎以選舉民主為核心的現代性文明話語,比如自由、理性、海洋、科技等;與此相對立的,就是保守、落後、內陸、傳統等。前者所畫的餅,與清末、民初、五四以來,以至80年代當中一部份中國人所向往與追求的脈絡,竟何其相似!
從民族救亡,到非我族類,中國人從自慚到自殘、到外國“重新做人”的一部至今不絕的當代史,恐怕才是“台獨工作者”心中真正的課綱。
當年殖民主義者的套路,是用大炮當真理的前鋒;中國的國門被打開後,西方人(以及日本人)讓中國人相信自己的文明不行、文化不行、文字不行,連種性也不行。許多中國人因而相信自己在全球範圍內,是劣等人種;但這並非中國人獨有的現象。

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民,即使在二戰後紛紛擺脱殖民宗主國的統治而尋求獨立,卻在人格上、心靈上、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上,再無能力從自身傳統汲取資源來獨立發展,而成為依附前殖民宗主國的模式來思考與行為的“後殖民現象”。這種現象,讓第三世界國家人民厭棄自身傳統,有機會便想取得“上國”身,中國人也不例外。
在這個意義上來説,習近平以台海和平統一成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組成部分,就是一套創新於既有模式的思考和行為。這種新時代的模式要求把真理擺在前面,向全球展示中國特色的文字、文化和文明,用中國特色的經濟與政治績效,來體現新時代中國人的振作與擔當。孔子學院和一帶一路,都是這種“中國模式”的代表。當然,鑑於殖民主義者帶來的經驗和教訓,“中國特色”的大炮也絕不含糊。
因此,要清算“台獨”,大炮是一種方法;但習近平似乎是用一種創造性模式來處理這個殖民主義的遺留。
“台獨”既然是一種“上國”思維的產物,要從根本上解決它,就需要把它放回19世紀以來中國人追求現代化的路徑來審視。而歷史實踐證明,單純軍事上的勝利,還不能完全導正中國人的集體人格。
對日抗戰和抗美援朝的勝利,都發生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後,是五四知識分子向西方取經、清理中國人種性運動之後,在短時間內連續兩次反帝戰爭的勝利。無論是國際輿論上,或是地緣政治上,這兩場犧牲無數的境內外戰爭的勝利,都是中國人取得光耀史冊的成績。但是,戰後帝國主義的勢力仍然橫亙台海;香港也因為牽制帝國主義的需要,而被延遲近半世紀才得以迴歸,中國現代化的進程明顯受阻。
在這期間,不但港、台兩地持續受到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的洗禮,即使在政治上取得自主權的作為中國主體的大陸,也有許多人比港台更多人在心理上趨附或效仿西方世界。這種自卑、自慚與自殘的心理,在大陸至少延續到21世紀初,在港、台則以2014年的“佔中”“反中”運動為標記。
他們不是不記得對日抗戰和抗美援朝這兩場勝利,而是軍事上的勝利,並不能或不能完全療愈中國人的心理疾病。當年殖民者用完大炮之後,也還是跟着用一套“真理”來訓示的。五四新文化時期,知識分子為了民族的救亡圖存,也用同一套包括廢除漢字在內的西方話語來診治國病。百年過去,國魂何在?
喚醒國魂的百年診治經驗説明:中國人實現現代化的正道,是對自身傳統的繼承與超越,而不是斷裂與移植。
兩岸分斷影響台灣的文史課綱
況且,由於中國現代化不同路徑之爭的內戰遺留,台海兩岸分斷已近70年,並各自在不同範圍內延續着現代化的探索。台灣經過上世紀50年代白色恐怖撲殺之後,在親美反共的體制下,走向60年代的全盤西化論,後者幾乎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台灣版重演。隨後大陸進入文革年代,依然有着否定傳統的五四遺風;文革一結束,接着就是西化潮與出走潮。改革開放四十年,既有西潮東漸的延續,也有對傳統文化的開放與改革,而蔚成今日指待“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礎。
台灣方面,自70年代經過保釣運動,以及在國際上失去中國代表權之後,“統獨之爭”遂起,其“本土化”逐漸往分離主義的、依附在新殖民主義之下的“台獨化”發展。90年代“台獨化”政治成形,掀起台海危機;而在那整個“帝國主義世紀”的環境下,大陸當局力有不逮。台灣當局則趁勢推出“去中國化”教改,中學歷史課綱大幅倒向台獨化敍述。
隨着新世紀變局的戰略機遇來臨,以及中華民族自身發展的邏輯和需要,“中國特色”、“中國模式”逐漸展露頭角,2004年的首家孔子學院可視為文化先行,2008年的北京奧運則是其標記。

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圖/新華社)
北京奧運當年外有帝國主義金融風暴,內有汶川震災,但北京奧運所展現的中國元素為世所矚目。同年,馬英九當選台灣地區領導人,兩岸交流開始熱絡;2012年馬英九連任後,台灣當局開始進行中學文史課綱微調,意在從“去中國化”教育稍微反正。2013年台灣當局進行課綱微調期間,以習近平倡議一帶一路為中心的中國話語問世,這是中國人由參與現代化轉變到主導現代化的標記。然而次年在台灣方面,稍微反正中華文化為主體話語的微調課綱,卻遭到“天然獨”世代以及“台獨工作者”的阻撓,而為德不卒。
2016年5月,蔡英文當局廢止上述微調課綱,並着手製定將中國史沒入東亞史脈絡的新課綱。
中國史沒入東亞史脈絡,就台灣當局的角度來説,那可能隱喻“大東亞共榮”的精神復辟,或是“南向政策”的次帝國想象;其所謂“轉型正義”並不溯及日殖時代,就暴露這種肯定“大東亞共榮”的意思,目的在於消弭或稀釋中華民族生存發展的整個記憶脈絡。教科書上對於台籍慰安婦和日籍工程師八田與一的描述方式,可視為殖民主義話語宰制台灣的例證。

蔡英文日語推特(資料圖)
2017年,台灣當局為配合中國史沒入東亞史脈絡的新課綱邏輯,併為反制大陸當局大幅提升中小學生傳統詩文教育的份量計,而進一步刪減高中國文課的文言文比例。自上世紀90年代實施“去中國化”歷史教育以來,台灣中小學生的“中國化”教育任務已潛移到語文教師身上,儘管後者未必有這種自覺或自願。
換句話説,課本上的中國史不見了,中國話還在;一首唐詩或宋詞,一篇秦漢或魏晉文章,以至明清小説,通過課堂上中國人的對話,又把中國史説回記憶中。當然,台灣當局也發現這種教學偷渡,或者説漏網,於是才有2017年大幅刪減古詩文的天羅地網,刪去推薦篇章《台灣通史序》是其中標記。
台灣課綱問題已被拖入“死鬥”的局面
只有在中國人追求現代化的百年曆程中,才能理解一羣中國人深層次的靈魂折翼,由來已久,也才明白所謂“天然獨”,其實是被殖民主義及其代理人削奪中國話語權利的台灣子弟。後者的三觀既沒繼承傳統,也沒超越西方,言談中經常把一些熟知的教條或宣傳背誦一遍,就好像佔據了價值制高點。但這種斷裂與移植而產生的認知,往往只是不知道還有別的頻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本來的頻道罷了。
總而言之,由於自我憎恨的異化和現實政爭的需要,台灣當局幾度翻改課綱,已將這個問題拖往“死鬥”的局面,再論其中是非也不會有什麼新意。問題的根本解決,仍然是留待中國文明和中國話語的復興來一槌定音。
試看早於台灣被割讓予殖民主義者的香港,自去年林鄭月娥上任特首不久,即宣佈初中生將必修中國歷史,而且是以香港自身作為中國主體部分的位置來修習。從百年中國現代化歷程的視野來看,這是中國人解放殖民主義桎梏的一部分,香港青少年將因此而具有面對新時代的新氣象。相較於此,處在“去中國化”課綱算計下的台灣學子,將揹負着殖民主義枷鎖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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