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基:校園相聲,“公式”不來、沒法“社會”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基】
最近圍繞《相聲有新人》節目裏,交大那位李博士“怒懟”郭德綱的話頭兒,不説別的地兒了,就説在觀網這兒扯的實在也不算少,再説下去簡直就是幫節目炒作啊!
所以施佬找我約這篇稿子的時候,我一開始是拒絕的。可後來一想,啥叫炒作?一得夠火爆二得錢夠多啊!而本人一來早就被另一個交大博士欽定為缺乏學術能力,所以寫的東西註定火不了;二來要是給觀網寫東西能發家致富,學富五車、產如母豬的施佬也不至於微信微博兩頭兒天天拉票,票數反而距離“靜安十大英才”越來越遠了。這要算炒,估計王剛師傅得拿一鍋寬油,再來個猛火把我燜死。

然而真要寫起來,倒也不容易。這兩天,甭説他們夫妻那段相聲、送郭德綱的那幾本書,乃至相聲社的裏裏外外,就連李博士的幾篇論文都被各路網友扒拉出來評判了一番,留給我的空間真是不多了。您要説我有多瞭解他?那就更説不上了,除了跟他一樣都在大學裏説過相聲之外,咱跟李博士可真八竿子打不着。
但甭管在哪兒説相聲,甭管能賺多少錢,歸根結底還是要給人帶來歡樂的。這一點我看李博士倒也沒反對,還發展成為一套理論,所謂“我們要讓相聲機械化、公式化,擯除相聲裏那些不搞笑的所有成分,讓相聲成為一個真正的搞笑機器,讓任何一個想説相聲的站在台上拿起詞來就能説”。
停!作為一個大學期間幾乎年年要在學校裏説相聲的人,咱太知道相聲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想説就能説的了。
和幾乎所有興趣類社團類似,大學相聲社平時的訓練時間非常有限,通常是每週利用週五晚上或週六早晨這樣的時間組織統一活動。活動一般都是從基本功開始的,練點《八扇屏》、《莽撞人》這樣的貫口小段,以及《鷸蚌相爭》這樣的太平歌詞。其實不為別的,一為把口條捋順了便於進入相聲模式,二為温習功課——每回活動,都有特耿直的同學把上週學的東西忘得一乾二淨。
講道理,二十歲上下的大學生記性沒那麼差,奈何大家有時候逃學生社團比逃課還勤快,一週一次都未必能保證得了。所以每回相聲晚會前,為了保證節目質量,社裏都得組織上場演員進行強化集訓。
我記得開演前一週,差不多是天天晚上下課後立刻奔教室開始排練;等到開演前一兩天,還得去演出場地進行全程彩排:這不光是一場讓主持人、燈光師、化妝師等“配屬部隊”熟悉全流程的演習,更是讓演員們——特別是此前沒上過台的新面孔們,在對台詞的最後打磨中,適應如何站在台上,準備屆時面對台下成百上千號觀眾。

近看那當然是有笑的,可在台上遠看那就是黑壓壓一片哪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剛進相聲社就自來熟,在學長學姐面前沒大沒小,社裏排練節目時笑果也沒問題,結果第一次上台特緊張、説好的包袱一個都抖不利索,全靠學長量活兒利索給頂過去的娃,多了去了。就説我認識的一個吧,直到現在我每天一照鏡子啊,這人都在直勾勾地瞅我,你説我長得有那麼突出嗎?
然而當年我們社裏有位學長,保定人,上台時就是帶着濃重地方口音,而且始終不緊不慢,不像我這樣語速動不動就跟房兵老師看齊追隨了;長得也比我突出多了,總之就是一句別人嘴裏平淡無奇的台詞兒,在他那兒都能逗得人哈哈大笑,效果極佳。所以“碩爺”這個稱號,社裏面新老幾茬兒人可謂無人不知。您説他是科班出身?不存在的。這就是老天爺賞飯,或者説這就是天賦。
這還是上學的時候,上班以後大家是還有人聽相聲,可要説相聲?還哪有那時間啊。記得剛回國參加工作的時候,公司新年年會缺段兒相聲,要不是行政小美女催了我好幾回,我才趕鴨子上架跟一位同事老師排練了一段兒。雖然感恩同事領導捧着,現場笑果還行,可咱自己清楚,比起上學時候改了不知道多少回的相聲劇本和舞台細節,那次只能叫一個趕啊。
來到上海以後,雖然到年會前,行政依舊會問我能不能説個相聲,但咱都是婉拒——一來是真説不動了;二來趕上過年前行政那邊還換人了,換了個長得不如之前好看的,那就更説不動了。
不扯閒篇兒,僅對時間相對充裕的學生羣體來説,合理的相聲愛好培育,能讓有天賦的人成為出色的業餘相聲表演者,沒毛病;讓喜歡聽相聲的人獲得對相聲更多更持久的樂趣,有點意思;讓任何一個想説相聲的拿起詞兒來就能説?去你的吧。
還真不是擠兑人啊,經驗之談,大學的相聲社裏還真就不缺喜歡相聲、但並不是很想説相聲的。他(她)們加入相聲社的目的,主要就是為了能在學習之餘更多感受快樂,真要他們花時間經歷去把相聲説好,反而背離了人家加入的目的。
現在回憶起來,大學期間混的氣氛最融洽的社團還真就是相聲社,而且社裏內外兼修的好姑娘真是不少啊,當然七夕時候説這個,只能更顯得自己當年無謀少智…….

當年啊,搞個BBQ那是相當的開心
一個有着團結搞笑氣氛的相聲社,在相聲晚會的現場上還能給節目效果帶來更多加成。無論是新人上場前“老人”們對他各種形式的鼓勵(比如“加油!你是最胖的”效果拔羣),還是下場後社裏小夥伴們跟他的互動,不僅能讓演員們放鬆心態,還能適時引導現場的氣氛。這種經常需要一點“現掛”的玩法,需要的是平時在社團裏“台下也可無大小”的環境(這在現在的很多學生社團裏都很難得了)。
作為一個二手工科生,我很難想象,如果本來就要在課堂上面對無數公式的一幫理工男女,還要在相聲社裏拿起教材去啃一套套公式,會形成一種什麼樣的相聲氛圍。
而古今中外理工領域的大師泰斗,在文學藝術等領域有所成就的更是比比皆是,恕我孤陋,也沒聽説過誰是拿公式尋章摘句、填詞譜曲的。用科學強行解釋藝術,無論對錯,必然都會引發文化衝突。如果又不能以幽默化解衝突,那麼衝突自然會演化成唐突,接下來就該是有把對方突突的心了。

這是殺人還要誅心嗎
校園相聲,本就是相聲發展的一個新門類。相比面向社會的相聲演出,校園相聲有着觀眾羣體一致性強,表演者與之天然接近,有利於設計包袱段子等種種優勢。有人覺得交大的相聲總拿那位著名學長説事兒有些沒意思,不過您想想,郭德綱編排于謙的抽煙喝酒燙頭,以及編排于謙他爸王老爺子的種種段子,那也是從普京説到普京的老掉牙玩意兒了,還不是回回有人樂?
所以啊,對校園相聲進行系統性總結,這絕對不是壞事兒,保不齊校園相聲還能因此活下去,乃至火起來呢。我甚至對李博士那本《邏輯搞笑實錄》還有點興趣,據説這是總結他們相聲社多年演出經驗,總結如何捕捉學生觀眾心理的一本集子,對於創作相聲本子而無從下手的新一代相聲愛好者們來説,也許這書還真能派上用場。

有網友曝光一份由李宏燁於2016年出題的“相聲大李堂”結業測試考卷
但校園相聲畢竟完全和社會上的相聲演出差別極大,光一個觀眾購票的心理預期就天差地別。非要讓校園相聲那麼“社會”,甚至要將從校園相聲這樣一個水塘裏採集的樣本數據,編排成公式,試圖去挑戰相聲這汪洋大海的驚濤駭浪……真是不把相聲演員當文化人啊。
真當這用一代代人傳下來頂尖的經驗技藝、無數場養活了相聲這個行當的演出而千錘百煉出來的傳統理論,就是“土八路”?可這一個個公式掩蓋下的欠缺基本功、沒有觀眾緣,還要在這個網絡時代公開與可能是地球上最不怕用中國話鬥嘴的人叫陣,怕也未見得是美式裝備的“國軍”五大主力所為——就坡下驢多好啊!再説了,我們也都知道解放戰爭誰打贏了。
快樂是件簡單的事兒,李博士把它弄得太複雜、太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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