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殺、暴跌、公訴……量子通信演繹現實版江湖恩仇錄
來源:e公司官微
原創: 童璐 李小平
“錘殺科學家”背後,是一場裹挾了頂級科學家、擬上市企業、新三板企業和多家A股公司的資本漩渦。今年4月,合肥市包河區檢察院以“涉嫌尋釁滋事”對前九州量子董事長鄭韶輝提起公訴,這場涉及巨大經濟利益的刑事案件有可能將在近期開庭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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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大國盾估值已到百億。假設去年那起轟動全國的“錘殺科學家”事件沒有發生,鄭韶輝曾執掌的杭州雲鴻投資基金本可以在科大國盾成功IPO後獲得極豐厚的投資回報,他持股的九州量子也有望藉此在新三板迎來新一輪的掛牌市值暴漲。

被“錘殺”威脅的科學家彭承志也受到了極大衝擊。此前他曾以量子科學實驗衞星“墨子號”應用系統總師、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大學教授為人所知。去年9月底,兼任科大國盾董事長的彭承志公開實名舉報九州量子前董事長鄭韶輝、前國貿東方董事臧振福等人“錘殺”恐嚇威脅,提醒公眾注意打着量子旗號、在資本市場上惡意炒作和欺詐的行為。
e公司記者瞭解,合肥市包河區檢察院今年宣佈4月以“涉嫌尋釁滋事”對鄭韶輝提起了公訴。這場裹挾了中國頂級科學家、擬上市企業、新三板企業和多家A股公司,涉及鉅額經濟利益的刑事案件有可能會在近期開庭審理。
歷時20天,e公司獨家採訪包括雙方當事人在內的諸多人士,獲得包括增資協議、借款合同、股東會決議等數百頁資料。投資方的背景及合作性質、融資宣傳、借款激勵“糾紛”、院士減持……儘管雙方在部分事件節點和事件“定性”上各執一詞,但撲朔迷離的“對質”間,投資方和科學家們從結緣演變成“錘殺威脅”的始末浮出水面。
一邊是科大國盾憂慮新三板公司借“不實宣傳”來頻繁資本運作,危及行業生態;另一邊,則是鄭韶輝方面試圖將事件定性為“個人恩怨”和作為股東代表與被投企業的摩擦,影響了九州的發展。
“羅生門”般的複雜故事,扣合了中國量子通信行業發展的每個重要節點;擬上市公司核心團隊股權激勵的普遍難題和投資方“另起爐灶”各種插曲,亦折射出科研產業化和資本之間的現實困境。

“錘殺事件”或迎庭審
核心事件看似簡單。2017年9月28日,一封《科學家遇上流氓怎麼辦?我沒什麼辦法,但我可以説出來》的公開信刷屏。

彭承志微博長文敍述了“因九州量子虛假宣傳被揭穿,融資受阻”,九州實際控制人鄭韶輝夥同臧振福等通過電話、短信等,多次對彭承志及團隊進行侮辱、恐嚇。文中還提示,“警惕打着量子旗號、在資本市場上惡意炒作和欺詐的行為”。
量子科學家潘建偉院士及其家人也受到威脅。在中科大保衞處報案後,去年9月30日,合肥警方發佈通報,“已查明有關情況,下一步將對涉案人員依法處理”。
從公安機關移送,到檢察院提起公訴,再到法院立案受理,“錘殺科學家”案件所用時間遠超司法慣例,案情的重大性和複雜性可見一斑。今年4月,根據《刑法》,合肥市包河區檢察院認為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實已經查清,證據確實、充分,檢察院宣佈向鄭韶輝、臧振福等提起公訴。
在經歷多輪調查取證後,這個被稱為“量子通信第一案” 的案件有望近期開庭審理。今年7月25日,鄭韶輝辭任九州量子董事長,並將九州量子的控股權轉讓給公司四位高管結成的一致行動人。
科大國盾方面也有變化。這家以潘建偉團隊實用化量子通信技術為基礎的公司是國內最大的量子通信設備製造商和量子信息系統服務提供商,去年起開始接受安徽證監局的擬首次公開發行(IPO)上市輔導,最新的市場估值已達100億元。
2009年,在中科大“成果轉化”的鼓勵下,潘建偉作為創始人和首任董事長髮起設立安徽量通(即科大國盾前身,為避免複雜,本文統一合併稱“科大國盾”或“國盾”),是首任董事長和目前持股11.01%的最大自然人股東;潘建偉研究團隊中的彭承志、陳增兵等科學家當時在國盾都有任職,2009年由彭承志接任公司董事長。科大國盾的總裁、法人代表趙勇也是中科大畢業,量子研究出身。
2013年,國家發改委正式啓動建設千公里光纖量子通信骨幹網工程“京滬幹線”。當年年底,為落實浙江省政府關於量子通信技術落户杭州的指示,浙江省科技廳帶領浙江國際貿易集團(下稱“國貿集團”)相關領導到安徽進行考察溝通,集團旗下浙江國貿東方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下稱“國貿東方”)與科大國盾洽談量子通信產業化合作事宜。
時任國貿東方總經理的鄭韶輝,此前曾是吉利控股董秘,德邦證券副總裁等,有十多年的資本運作經驗。臧振福當時是國貿東方董事,和鄭韶輝合作無間。
至此,“錘殺科學家”故事中的關鍵人物悉數登場。
2013年底見面後,2014年2月,鄭韶輝作為東方國貿總經理和科大國盾總裁趙勇簽訂合作備忘錄,當年6月雙方正式明確合作路線,敲定通過資本運作,在量子通信產業化上進行全面合作。
一切看似有條不紊。2015年5月,由國貿東方參股的杭州雲鴻投資合夥企業(以下簡稱“杭州雲鴻”)按約完成增資入股,成為持股科大國盾5.83%的股東。當年9月,科大國盾完成整體改制更名。2016年2月,國貿東方控制的兆富投資也完成了對國盾的增資。
具體的增資協議中,雲鴻投資方面的簽字合夥人代表是鄭韶輝,聯繫人為臧振福。查詢工商信息,杭州雲鴻是由杭州敦行投資任執行合夥人;再向上追溯穿透,當時實際控制敦行投資的是鄭韶輝、臧振福等4位自然人。兆富投資由浙江東方控股28.22%,確由國資相對控股。
彼時所有人都不知道,高新技術的產業化與IPO產業鏈間將產生怎樣的激烈摩擦。從“如何定性雙方的合作”到最終引發“錘殺事件”的根本原因,雙方分歧的“禍根”幾乎從合作初期就已經埋下。
投資背景之爭
鄭韶輝在接受e公司記者採訪時表示,他自2008年在中科大上海研究院在職讀博時與潘建偉相識並關注量子通信的產業化,浙江省和中科大潘建偉團隊的合作也由他牽線促成。不過,e公司記者通過潘建偉身邊人士向其求證雙方“2009年前就認識”等細節時,潘建偉微信回應:“絕不可能!”。
科大國盾總裁趙勇把雙方的初識劃定在2013年底。“當時公司做技術OK,但市場開拓上是短板,鄭韶輝在資本運作、市場上更有經驗,而且國貿方面帶來這麼大訂單,當時覺得挺好”。
回顧2014年6月由國貿東方和科大國盾正式簽訂的協議,雙方的“全面合作”包括股權和業務兩層面:首先,由國貿東方或其指定機構向國盾增資,國盾投前整體估值為19.5億元,國貿東方方面預期持股10%-15%,國盾的管理層及新老股東將全力推進公司IPO進程,“爭取2016年提交材料、2017年完成上市”。
業務上,國貿東方在浙江省內註冊一家名為浙江神州量子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下簡稱“神州網絡”)的公司,開展浙江的量子保密通信固網建設、運營等,神州網絡將向科大國盾採購總價不低於1.5億元的量子通信設備等產品,科大國盾則支持神州網絡等參與即將開建的國家“量子通信南北幹線”(即知名的“京滬幹線”)的運營和商業化。並且,科大國盾計劃和神州網絡合資成立一家“移動量子”,將量子技術應用到移動通信、支付上。
考慮到潘建偉出生於浙江,國貿集團又是浙江省國資全資控股的大型國企。在科大國盾方面看來,這場合作起初帶有加速產業化的壯志和幾分“鄉情”色彩,而國資的“背書”則是加分項。
在2014年9月,國貿集團向時任浙江省長李強遞交了一份《關於量子通信項目工作的彙報》,其中談到:“國易集團通過與潘建偉院士為首的量子通信技術及產業化研發團隊進行溝通、交流,最終實現量子通信項目落户浙江”。其中神州網絡被定位為“量子通信技術在浙江省落地的平台”,且擬由潘建偉團隊中的陳增兵教授擔任該公司的首席科學家。
但事後覆盤,在一系列複雜的股權架構和相似的公司名稱下,在東方國貿參股科大國盾的兩支基金中,杭州雲鴻實際由鄭韶輝、臧振福等控制。而採購科大國盾設備的,也是鄭韶輝控制下的公司。
2015年10月,科大國盾和按約設立的神州網絡簽訂合作框架協議,約定神州網絡將組建運營公司,建設“杭滬量子商用幹線”(即“滬杭幹線”)。就在當月,鄭韶輝也控制了光纖產業的桐鄉都飛通信公司(目前已更名為“九州量子”),鄭個人持股61.7%。
2015年11月,由鄭韶輝擔任董事長的神州網絡與都飛通信共同成立了浙江神州量子通信技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神州量通”),並通過新成立的神州量通與科大國盾簽訂採購合同採購量子通信相關設備和服務,都飛通信控股神州量通51%;神州網絡持股37.24%,桐鄉科創持股11.7%。
鄭韶輝否認雙方在“是否國資背景”上有認知差異。“國貿東方本來就是浙江東方聯合銀輪股份、敦行投資共同發起設立的產業投資和資產管理專業運作平台”,與國盾接觸時,國貿東方本身就是由自己主導的市場化投資機構。
他還向e公司記者展示了從2015年到2016年5月他和科大國盾團隊對於滬杭幹線規劃、建設、運營的一系列微信討論和短信往來。“我從國貿離職後(2015年6月),和國盾在業務上的交流才完全如火如荼的開展起來”。
鄭韶輝出具的最後一則“證明”的時間停留在2016年5月,是他與陳增兵教授微信商量都飛通信的更名。
這和趙勇的説法也不衝突。多位科大國盾高管聲稱,直至2016年8月,由鄭韶輝控制的“都飛通信”更名為“九州量子”,掛牌成為“新三板量子第一股”,作為九州量子控股子公司的神州量通與科大國盾的“杭滬量子商用幹線項目(一期)”採購合同被披露,公司才獲悉鄭韶輝早在2015年6月就完全從國貿東方辭職,國盾與相關方的合作和浙江“國資”並無關係,而九州量子也不光做量子通信網絡運營。
“後知後覺”的國盾後來在向安徽省證監局做彙報時稱:與神州量通等方面的合作,“實質上是鄭韶輝利用擔任國貿東方總經理的便利,竊取了國貿集團與本公司在量子產業上進行合作的成果”。
e公司記者就“竊取成果”等合作相關事項致電和短信國貿集團及國貿東方,但截至發稿,國貿方面尚未回覆。
“誰都想自立門户”
鄭韶輝和國盾方面就“國資背景”和“合作性質”拉鋸,本質上是為了鄭韶輝“另起爐灶”成立九州量子,並在新三板上進行系列融資宣傳時援引“科大團隊”的合理性上較勁。
翻開科大國盾與神州網絡、神州量通簽約的兩份合同,神州網絡和神州量通兩公司的授權代表都是夏從俊,造成這種“迷惑”的夏從俊,剛好與潘建偉團隊的陳增兵教授是中科大同班同學。
陳增兵曾經在合作伊始擔當重要角色,是本案中的關鍵人物之一。他是科大國盾的發起人股東和潘建偉團隊主力成員;在九州相關方,除了擬任“神州網絡首席科學家”,並通過合夥企業杭州卓譽持股神州網絡外,陳增兵此前還短暫就職九州量子的董事,但接連未出席董事會後於2016年9月“因個人原因辭職”。此間的2016年7月,九州量子披露擬受讓陳增兵和劉沛所持有的杭州卓譽51%的份額,從而參股神州網絡,但最後無疾而終。
在收到e公司記者採訪提綱後,陳增兵以“多年不參與公司事務,實在幫不上什麼忙”為由婉拒了回顧往事。多位來自中科大方面的信源告訴記者,“陳增兵教授確實有段時間和國盾團隊有隔閡,與鄭韶輝走的比較近,但最後還是與鄭分道揚鑣”。
“公司、團隊間的合作必然以公司的名義來進行”,科大國盾總裁趙勇向e公司聲明,陳增兵與九州方面的合作僅是陳增兵的“個人的行為”。
各方説法雖不同,但顯示出到了2016年,在量子通信行業高速發展的大形勢下,與科大國盾合作方中“自立門户”、獨闖江湖的勢頭。
一位業內人士半開玩笑苦稱,“説明量子通信是個極有吸引力的行業,誰接觸了都想投身大幹一場”。
為了維持公司穩定,2016年1月30日,科大國盾股東及核心團隊在上海簽訂了一份“護航上市工作”協議,不擅自設立、運營“與科大國盾從事有競爭業務”的量子通信企業,維護國盾權益、護航其IPO上市工作。
早年曾幫助國盾開拓市場的自然人股東彭頃砡,彼時已經開始和三力士合作,就任鳳凰研究院院長,他並未在《保駕護航協議》上簽字,陳增兵當時也沒有簽字。最近的公告顯示,彭頃砡、三力士和陳增兵的學生富堯合作成立了一家“如般量子”。
但鄭韶輝在協議上簽字了。這次會議紀要顯示,國盾各其他股東表態支持滬杭幹線建設,建議鄭韶輝方面加強與其他股東、公司之間的溝通協作。
此時鄭韶輝已經因新三板“融資”和國盾其他股東起了第一次摩擦。2016年1月25日,科大國盾一位自然人股東獲得了都飛通信的新三板融資方案並轉發至股東羣,融資方案中“陳增兵是都飛通信首席科學家”的表述引發強烈反應。
鄭韶輝認為,他在2016年初的解釋獲得了潘建偉團隊的“默許”,1月30日他簽下了“保駕護航”協議,能説明自己沒有“擅自行動”。陳增兵在九州的任職和參股神州網絡,説明九州量子和國盾團隊確有合作,而且能側證出九州量子新三板上市獨立進行資本運作,開始時“潘建偉和他的團隊是完全知情甚至贊成的”。
“我們對鄭韶輝做量子通信網絡運營等沒有異議”,趙勇説,2016年7月底,都飛通信變更營業範圍,從“透鏡光纖相關業務”不僅增加了“量子通信網絡建設及運營”,還開始從事量子通信設備研發及生產,與科大國盾業務高度重合。國盾認為,鄭韶輝控制的基金持股在5%以上,已經達到了IPO審核時同業競爭的核查範圍。
2016年8月,“都飛通信”更名為“九州量子”,掛牌成為“新三板量子第一股”,並導演出市值最高接近296億元的神話。
交鋒“虛假宣傳”
鄭韶輝在九州量子資本運作上不遺餘力。e公司記者獲得的路演材料等顯示,2016年7月九州量子在上海金茂大廈的路演廣告中打出了“2016年2億+4億淨利潤對賭”,“神州量子計劃創業板上市”、“2017年末不低於80億市值對賭”等標語,並標出了“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等字樣。
2015年在量子通信領域獲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的,正是中科大的團隊。九州資料援引京滬量子通信幹線2016年將建成、世界首顆量子衞星將發射,科大國盾和阿里巴巴的“雲量子”等,還有文章稱:科大國盾和問天量子“受制於國企體制無法上市”,九州量子是國內掌握量子通信核心設備生產研發能力的三家公司的唯一希望。
這些資料不斷經由投資圈人士和股東轉發給科大國盾,在內部激起軒然大波。“不斷有人問我們,是不是九州是我們的科學家‘出去’或者‘合作’設立的一家新公司”,趙勇説。科大控股也不免擔心:“假設打着中科大招牌資本運作而最後一地雞毛,對科大的名譽會不會造成損害?”
2016年8月,科大國盾開始向九州量子溝通和交涉,要求給予中科大和科大國盾回覆和道歉。當年9月30日,科大國盾正式發函,列舉五項事實,要求九州量子就相關誤導性宣傳書面致歉。
科大國盾在2016年10月9日得到了落款人為“鄭韶輝”的回覆。該回函中稱,九州量子通過採購設備和科大國盾建立了業務合作關係,但九州量子和中科大、潘建偉團隊確係不存在合作關係,承諾糾正此前不當使用相關資源的行為;九州量子承認陳增兵並非公司首席科學家,“依託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獲得者及其團隊”的宣傳説法有誤導之嫌,表示歉意;使用“科大國盾創始團隊、籌備組負責人”這樣的表述也和事實不符。此外,針對九州在融資宣傳材料中使用科大國盾的產品圖樣,鄭韶輝稱,“已經嚴肅批評了有關責任人”。
鄭韶輝向e公司記者表示:上述由臧振福轉交給科大國盾有關虛假宣傳的致歉信非其本人簽字。他強調九州量子從來沒有在公開宣傳報道中出現過上述情況,外界流傳轉發的九州量子路演材料也不能排除“被修改”。
國盾內部對與九州的關係也有不同看法。不乏從“和為貴”角度考慮的,認為與股東之間沒必要鬧僵。有接近彭承志的人説,身為董事長的彭極力主張終止與九州的一切合作,堅持“我們不阻攔也沒資格阻攔別人發展量子通信,但九州量子進行虛假宣傳並侵害科大國盾的合法利益是無法讓科大國盾接受”
從2015年秋天鄭韶輝收購都飛通信,到2016年10月前後一年的牽扯裏,鄭韶輝和國盾方面逐步走向“正式分裂”。9月底,陳增兵從九州量子辭職;國盾開始就“虛假宣傳”向九州量子反覆交涉,並在“滬杭幹線”約定的首期採購完成後逐步停止了業務合作。
幾乎同時,鄭韶輝控制的杭州雲鴻,開始以涉嫌“國資流失”等為理由,向彭承志個人“追討”千萬元借款。
借款3200萬“股權激勵”
假設能預料行業的發展速度和股東關係的變化,科大國盾不會再讓核心團隊股權激勵和股東增資入股的“平行線”出現交匯。這筆在投行眼裏“可以理解為單方面股權激勵”的管理層增資,讓外界有點困惑。
但作為一家高校背景的科技企業,科大國盾的“股權激勵”非常有代表性。
早在2010年的科大國盾股東大會上,公司決定為核心技術團隊提供股權激勵,行權價格定在6.5元/股。2014年3月,科大國盾股東大會紀要顯示:在公司連續兩年以上盈利的情況下,公司累計淨利潤達到1億元以上,有關人員的行權資金3234萬元由公司股東或公司提供,或者由公司商請相關方(包括擬引進的新股東)以借款方式提供。
科大國盾的財務總監當時對向股東借款激勵的方案持不同意見。他認為,管理層可以按照常規方式“自掏腰包”,走擬上市企業在IPO申報前開展對核心團隊的常見激勵方式。“如果實在沒有錢,團隊成員可以自己個人貸款等方式籌資”。
若3234萬元行權資金由國盾直接提供,考慮到交税等因素,對2014年公司本身的現金情況影響較大。幾經商榷後,科大國盾仍決定向股東借款的方式曲線股權激勵,且把增資價格定在2010年6.5元/股上,這是科大國盾在當時天使輪投資時的價格。
2014年正是鄭韶輝主導的東方國貿和科大國盾接觸初期。當年8月,杭州雲鴻與科大國盾簽訂了第一份《增資協議書》,約定其以1.225億元認繳科大國盾新增的245萬元註冊資本,溢價增資為50元/股,首期8575萬元資金需在9月30日前支付。
“本來是計劃向一位北京的股東方借錢的,但對方最後沒參與增資”,趙勇和鄭韶輝都認可:雲鴻投資是“因緣際會”成為了股東借款方,雲鴻投資對科大國盾的投資因而也出現了調整。
正是為解決核心人員入股資金問題,2014年9月10日,杭州雲鴻與科大國盾的核心人員簽訂了一份《借款協議》,約定杭州雲鴻向彭承志等9名自然人提供無息借款3234萬元。
借款協議顯示:杭州雲鴻自願向彭承志等9人提供借款,以“鼓勵其為科大國盾的發展做出長期持續的貢獻”。該筆無息借款從2014年9月10日開始,將在下列條件之一達成時豁免借款人的還款義務:國盾在國內A股市場首次公開發行股票並掛牌上市交易;或國盾設立以來累計淨利潤達到1.7億元。
銀行流水顯示,借款協議簽訂後,2014年9月,杭州雲鴻按第一份出資協議的約定,向科大國盾銀行賬户匯去首期資金;12月16日,合計3234萬元的資金又從國盾的賬户上轉回給杭州雲鴻,當天,杭州雲鴻把這筆“借款”打入了國盾核心團隊的個人銀行賬户。彭承志代表技術團隊、趙勇代表管理團隊分別收到了1170萬元、1742萬元借款,另有322萬元借款進入了彭頃砡的銀行賬户。
因此,2015年2月,杭州雲鴻與科大國盾簽訂了第二份《增資協議書》,向科大國盾新增245萬元註冊資本的對價被調整至9016萬元,等於增資價被調低成了36.8元/股。和原1.225億元差出的3234萬元,就是借給了核心團隊作為了增資款。
於是又有了第四份協議。由鄭韶輝提供的《股權投資補充協議》顯示,2014年8月的“舊協議”無效,改為2015年2月5日簽訂的“新協議”。
鄭韶輝把四份協議稱之為“真協議”和“假協議”,並把和科大國盾方的矛盾之一歸根於“被脅迫”向上述核心團隊借款,“就算我不是被脅迫,這件事對雲鴻並沒有好處”,他説。
鄭韶輝説,到了2016年1月科大國盾因進行股權確認,經過全體股東和券商等會議後,科大控股及國盾核心團隊結成的一致行動人被確認為控股股東。
“如果科大國盾被定性為國有控股公司,當年我向管理層借款的行為可能涉及科大國盾的國有資產流失,造成“職務犯罪”。根據鄭韶輝的説法,他從2016年1月起開始向彭承志追要這筆“借款”。他沒有解釋為何追款僅針對彭承志。趙勇等當年同時向雲鴻借款的其他成員均表示至今未收到鄭韶輝方面的還款要求。
是否造成“國資流失”
“如果股東自願,可以理解為這筆借款是該股東單方面對管理團隊實施了股權激勵”,談及科大國盾的借款操作,南方一家大型投行資深保代向e公司記者表示,類似情況並不罕見,“管理團隊向股東借錢增資確實有合規風險,但是如果這家公司股東會表決通過,那我覺得應該是問題不大”。
除上述保薦人外,華東區域的資深律師、來自上海的職業投資人也表達了類似的意見。他們認為,由於科大國盾在2017年6月已經達成了借款協議中的盈利1.7億元的債務豁免條件,杭州雲鴻向科大國盾提供的借款債務目前自然消滅。並且,科大國盾核心團隊主動向國資方面付出800多萬元的現金,作為核心團隊借款造成雲鴻投資出資額變化的補償。
在鄭韶輝方面和國盾方面,借款事件在兩種話語體系呈現出了兩個完全不同的性質的故事,起點和結果也並不相同。
鄭韶輝對包括e公司記者在內的媒體稱,他從2016年1月起找彭承志“抹平”借款,“雙方還發生了爭執”。在2016年10月4日,雲鴻投資向彭承志個人發律師函,臧振福發短信給彭,均稱2014年9月10日的借款是以拖延辦理增資手續“脅迫”的,要求彭承志在次日歸還打入其個人賬户的1742萬元借款或提出還款計劃,否則將“向人民法院起訴”,“向紀委和檢查機關舉報”。
科大國盾出示的證據顯示,鄭韶輝、臧振福在2016年10月前從未向彭承志談到“要錢”,反而是在2016年9月底邀請彭承志國慶期間在上海或者杭州小聚,但都被彭承志拒絕了。10月4日,彭承志第一次被要求還款,他回應“舉報”:“很願意向組織説明情況”。
10月7日,科大國盾以公司名義發函明確,彭承志等人與雲鴻投資簽訂的借款協議和3234萬元借款是公司決定,不是“利用職務之便侵佔公司財產或收受貴方財務”,相關手續及資本運作按要求正常辦理,也不存在國有資產流失。

2016年10月18日,杭州雲鴻經兩次交涉後就彭承志借款事項回覆科大國盾:“現確認:貴方未故意拖延辦理我方入股手續脅迫我方借款,該借款系各方平等自願、協商一致”,同意遵守此前的借款協議。
前述保代和律師告訴e公司記者,借款激勵涉及到國有企業相對複雜,但“只要包括國資在內的股東全部同意,出具了同意函就不影響上市,不涉及職務侵佔、受賄等”。
國盾認為“催款”只是由頭,在確認股東方對借款無異議,事件就已經結束。為了緩和雙方的緊張關係,2016年10月18日,在九州量子主導的滬杭幹線浙江段開通暨“首屆量子信息產業發展高峯論壇”上,趙勇作為科大國盾總裁出席了活動。
“錘殺事件”餘波不平
鄭韶輝並沒有向媒體提及雲鴻在2016年10月18日確認“平等自願”的借款事宜。他把整個借款糾紛的終點劃在了“錘殺事件”上。
2017年7月10日,“九州量子”官方微信號發文,宣稱“‘滬杭幹線’利用已有的光纖管道資源,鋪設量子光纖,中間設置彭埠、桐鄉、嘉興、大港、漕河涇、中科大上海研究院等六個中繼站,上海端的接入位於國家量子保密通信京滬幹線上海樞紐點”。
彼時九州風頭正盛。作為一家新三板基礎層掛牌企業,九州量子股價最高達到45元/股,市值衝上了167.92億元,高於不少主板公司。
與此同時,九州量子的新一輪融資計劃在投資圈裏開始流傳,這一次的融資目標是15億元。
這次是中科大出面。2017年7月18日、19日,中科大上海研究院官網聲明:中科大上海研究院“從未設置所謂‘滬杭幹線’的中繼站”,未與所謂“滬杭幹線”發生資本、業務往來與合作。
鄭韶輝迴避談論當時九州量子是否在籌劃融資及是否因為中科大方面的澄清而未能成功。他説,將中科大上海研究院寫入是工作人員失誤,九州本身已經積累了瑞士科學家Nicolas Gisin、原問天量子總經理趙義博為主的研發團隊,無需蹭中科大團隊的“熱點”。
9月28日晚間, 在發律師函要求鄭韶輝等道歉並被拒絕後,彭承志微博公開了鄭韶輝威脅要“錘殺其子女”的情況,引發軒然大波。今年4月,合肥市包河區檢察院宣佈向鄭韶輝、臧振福等提起公訴。
這一次,科大國盾沒有再遲緩。多重壓力下,杭州雲鴻在今年上半年退出科大國盾。有參與接盤的創投機構投資經理向e公司記者透露,杭州雲鴻的退出價格為130元/股,投資收益還算不錯。
“這件事對彭承志和公司的影響很大,2017年以前他的重心主要放在攻堅高端科研上,埋頭做了十多年量子物理研究,後來逐漸更多的關心起公司的管理運營”,一些與國盾有合作的相關人士評價説,彭是典型的湖南人性格,刀剛火辣。
一位曾在九州量子任職的人士則告訴e公司記者,“鄭韶輝平常看上去挺斯文的”。他不想深談與這場糾葛相關的事情,“一方面是量子產業事關重大,另一方面,事情太複雜了,夾在旋渦裏太難受了”。
6名中科大及九州量子有交集的人士都要求匿名接受記者的採訪要求。目前和三力士合作的彭頃砡,一聽記者提起“國盾”、“九州”四字,作為當年借款方之一獲得“股權激勵”的他匆匆掛斷電話,“不要問我,我是做軍民融合的,這些和我沒有關係”。
直接改成鄭韶輝多次強調,對潘建偉等鉅額套現的不滿也導致了“錘殺威脅”泄憤。
回首2014年,除了入股科大國盾,雙方簽訂的合作戰略基本都沒能落地,計劃合資的移動公司也沒有設立。基礎研究重大技術研究成果轉化要怎麼走,科技企業在利用資本的過程中如何和資本“共處”,依然是擺在所有人面前的一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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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及與科大國盾四年來從合作到分裂的感受,剛辭去九州量子董事長職務的鄭韶輝對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稱,他作為投資方與國盾核心團隊的“私人恩怨”,影響了九州量子本身的發展,這是他“最自責”的地方。
不可否認的是,九州量子的發展史,和鄭韶輝方面與科大國盾的合作與分裂密不可分。在九州量子提出“創業板上市”和“數億元利潤對賭”的口號下,被裹挾進去的不光有知名市場投資機構、多家A股和新三板公司及其實控人,以及與九州簽訂合作數十億投資協議的各地方政府。
九州量子複雜的持股結構和極其類似的子公司、股東方名稱,加上外界看來高深莫測的“量子通信”光環,承建、運營貫通富庶省份的“全球第一條量子通信商用幹線滬杭幹線”,重重迷霧下,e公司記者試圖覆盤這家曾經大熱的“新三板量子通信第一股”的資本運作。
鄭韶輝説,目前九州量子正計劃將旗下“滬杭幹線”的運營交給一家上市公司。但至於是哪家,“暫時還不能説”。
烏雞變鳳凰 估值搖扶直上
位於浙江桐鄉市的都飛通信科技有限公司(簡稱“都飛通信”),原本是一家做光纖業務的普通公司。它成立於2012年,由姚敬民、李勇男兩位合夥成立,註冊資本為100萬元,從事光通信器件生產與製造的都飛通信營業收入僅為371.15萬元,淨利潤為3.69萬元。
雖説都飛通信資質平平,業績乏善可陳,但並不妨礙它被資本相中。2015年10月,都飛通信進行了第一次股權轉讓。鄭韶輝控制的杭州毅卓實信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後更名為“浙江九州量子控股有限公司”)和徐珊以120萬元的價格收購都飛通信100%股權。其中,毅卓資管持股98%、徐珊持股2%。
一切看似突然,實際上卻早已設好佈局。早在2013年底,時任浙江國際貿易集團旗下國貿東方總經理的鄭韶輝與科大國盾的前身安徽量子通信有限公司(下簡稱“安徽量通”)接觸,後期簽訂《量子通信產業化合作協議》,約定要協同發力。
2014年9月,浙江國際貿易集團向時任浙江省長李強,遞交了一份《關於量子通信項目工作的彙報》。文件顯示,“浙江國際貿易集團通過與潘建偉院士為首的量子通信技術及產業化研發團隊進行溝通、交流,最終實現量子通信項目落户浙江。目前,作為量子通信技術在浙江省落地的平台——浙江神州量子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神州網絡’)已註冊成立。其中,總經理等核心技術團隊已部分到位,擬由陳增兵教授擔任公司首席科學家”。
這家被浙江國貿集團定位為“量子通信技術在浙江省落地的平台”的神州網絡,設立之初在浙江量子通信產業化上揹負着重要的使命,也成為了鄭韶輝與科大國盾團隊正式在業務上產生交集的開始。
2015年10月是個分水嶺。2015年10月13日,鄭韶輝註冊成立了毅卓資管,兩天後,毅卓資管受讓都飛通信98%股權。隨後,已經改名為科大國盾的安徽量通和上述神州網絡簽訂具體的合作框架協議,約定由神州網絡來採購科大國盾的量子通信組網產品和技術服務,來促進來量子通信產業在浙江的快速發展,推動浙江“杭滬量子商用幹線”的儘快建成。
接盤都飛通信一個月後,鄭韶輝正式開始了向量子通信轉型的佈局。2015年11月都飛通信持股51%、神州網絡持股37.24%、桐鄉市科技創業園投資開發有限公司持股11.76%,成立了一家名為浙江神州量子通信技術有限公司(簡稱“神州量通”)的公司。神州量通將通過試驗、建設、運營“杭滬量子通信試驗幹線”。
“神州量通”和“神州網絡”,這兩個極為相近的名字,幾乎讓旁觀者迷糊不已。到2015年11月,科大國盾和神州量通(而非原先約定的“神州網絡”)發生了第一筆關於京滬幹線的採購合同。神州量通實際上是由都飛通信控股。
“正宗”的量子通信佈局,和科大國盾的業務合作,鄭韶輝本人管理的杭州雲鴻基金入股科大國盾,加之九州量子在融資路演材料中多次描繪與中科大潘建偉團隊千絲萬縷的聯繫,這家新三板基礎層掛牌公司的估值,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2015年12月,鄭韶輝接盤都飛通信的第二月,敦毅投資就以143.44元/股的價格認購147.65萬股,此時的都飛通信的估值已經高達9.12億元。2016年8月,在經營範圍中增加量子通信相關業務後,都飛通信掛牌後新三板,更名為“九州量子”,成為“新三板量子通信第一股”。
九州量子在2016年底完成第一輪5億元的定向融資。彼時,包括盛世景、朱雀投資在內的多家知名機構參與了九州量子的融資,彼時估值55億元。到“錘殺科學家”事件發生前,九州量子新三板掛牌價最高衝擊70.5元/股,公司市值高達296億元。
關聯公司多無影蹤 上市公司幕後隱現
“估值暴增”遊戲的操盤手鄭韶輝,曾任職吉利控股董秘兼人事行政總監、德邦證券副總裁、浙江國貿東方總經理等職務。
他向e公司記者表示,2008年起他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上海研究院在職讀管理工程學博士,並遇見了中科大教授、中國量子通信專家潘建偉,開始關注量子通信產業。
但科大國盾方面多次否認了2008年就與鄭韶輝有過接觸的説法。科大國盾總裁趙勇還表示,儘管鄭韶輝2015年6月從東方國貿離職,但科大國盾方面直到一年後都飛通信掛牌新三板,更名九州量子時才知悉鄭已經脱離浙江國資系統。與相關方的合作,“實質上是鄭韶輝利用擔任國貿東方總經理的便利,竊取了國貿集團與本公司在量子產業上進行合作的成果”。
“國貿東方本來就是浙江東方(600120)聯合銀輪股份(002126)、敦行投資共同發起設立的產業投資和資產管理專業運作平台”,鄭韶輝認為與國盾接觸時,他自己就是敦行投資的股東,國貿東方是由自己主導的市場化投資機構。
無論雙方在“國資背書”上有沒有分歧,從九州量子和一系列的關聯方來看,鄭韶輝身旁都牽扯着活躍而雄厚的江浙資本。
曾參股科大國盾的杭州雲鴻基金,除了鄭韶輝本人控制的敦行投資是參股方,還有國貿東方資本(浙江東方、銀輪股份參股),PTA巨頭恆逸石化(000703)控股股東恆逸集團也有參股。
鄭韶輝本身在浙江資本市場長袖善舞,九州量子背後也有複雜的資本脈絡。目前任職九州量子董事的陳偉星,是快的打車的創始人,泛城資本董事長。他最近在“幣圈”被爭議是“區塊鏈第一網紅”。陳偉星在敦毅投資裏認繳了1350萬元,敦毅投資是九州量子持股21.5%的第二大股東。
九州量子目前的第四、第五大股東,分別是聚潮資管-寧波銀行-杭州念寅投資合夥企業和杭州念寅投資合夥企業(有限合夥),杭州念寅投資是盛洋科技控股股東紹興市盛陽電器有限公司的參股公司。在2016年8月,盛洋科技還公告與九州量子建立戰略合作關係。
最新一輪的入局者包括三力士(002224)。此前九州量子曾在2016年7月宣佈,擬以5504.64萬元,受讓陳增兵和劉沛等所持有的杭州卓譽投資合夥企業51.11%的份額。其中,劉沛持有標的公司5%合夥份額,而杭州卓譽旗下資產主要就是神州網絡55.98%的股權,但收購該部分卓譽股權的計劃無疾而終。
幾經周折,目前杭州卓譽的三位股東股東中包括彭頃砡和三力士, 在2016年1月14日,三力士聘請了最早參與科大國盾市場推廣的彭頃砡為鳳凰研究院院長,到2017年10月,三力士宣佈與富堯團隊及彭頃砡設立“如般量子”,註冊資本1.5億元。
去年開始,九州量子對外投資顯著加速。九州量子2017年3月以9885萬元收購共青城沛卓投資公司持有的杭州沛卓49%的股權,從而間接參股知名瑞士量子通信企業IDQ,杭州沛卓除通過海外全資子公司投資IDQ28.07%的股權外,無其他業務。共青城沛卓的股東有兩人,分別叫付瑛、顧家華。天眼查顯示,顧家華多年來和臧振福、胡劍、鄭韶輝等有合作,付瑛在2015年曾代表國貿東方調研過上市公司。
九州量子去年還和中國聯通旗下公司合作成立了聯通新沃,投資參股了新三板公司君信達(OC:839169);裕源大通(OC:836878)和信維科技(OC:430038)。2017 年度,九州量子的投資活動流出了2.65億元現金淨額。
沿着九州量子及相關方複雜的股權脈絡,證券時報e公司記者在杭州走訪了包括雲鴻投資、杭州兆富、杭州卓譽、杭州沛卓等相關公司註冊地址,絕大多數註冊地登記的房間號並不存在,或無人辦公。除了當年向浙江省長彙報、作為量子通信技術在浙江省落地的平台的“神州網絡”仍照常運營外,其他關聯方均無跡可尋。
財報疑點重重 被質疑後“抹去”客户信息
複雜而隱秘的關聯關係,也為九州量子的業績帶來了疑點。九州量子2016年年報顯示,該公司報告期內實現營業收入1.25億元,較上年同期增長2473.87%;歸屬於掛牌公司股東的淨利潤為3524.76萬元,較上年同期增長8686.72%。這是九州量子掛牌後交出的首份成績單,這樣的業績增速可謂驚人。
一年前的2015年,九州量子全年營業收入僅為487.39萬元,淨利潤僅為38.65萬元。對於業績爆發式增長的原因,九州量子2016年報的解釋為,公司主營業務從傳統光通信器件生產銷售,拓展至以量子通信為主的相關新興業務,在銷售規模、營業收入、利潤規模等各方面,均呈現大幅增長的態勢。
短短一年,傍上量子通信概念的九州量子,業績增速不得不令人折服。不過,證券時報記者發現,九州量子2016年業績的大爆發,卻存在着諸多疑點。
九州量子2016年報顯示,該公司當期最大客户為浙江盛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603703),銷售金額為6967.35萬元,該銷售額佔公司年度銷售55.54%,系非關聯交易。盛洋科技2016年年報顯示,該公司前五名供應商採購額8155.44萬元。換而言之,如果九州量子的披露屬實,盛洋科技的前五大供應商採購金額中,九州量子佔據了85%。
彼時剛剛轉型量子通信的九州量子對盛洋科技銷售了什麼?考慮到雙方的戰略合作關係和念寅投資的參股,這筆交易頗具玩味。
此外,九州量子2016年報還年報顯示,該公司報告期內應收賬款中,有5203.92萬元來自於盛洋科技。但盛洋科技2016年報顯示,該公司2016年底全部應付賬款也只有3878.32萬元。
除了盛洋科技,九州量子的另一大客户也同樣疑點重重。九州量子2016年年報顯示,公司報告期內的第五大客户為上海雲靈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對其銷售金額為4586324.98元,不存在關聯交易。而九州量子2016年第五大供應商為浙江雲靈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當年的採購金額為4586324.72元。
天眼查顯示,杭州雲靈繫上海雲靈全資子公司,其中,劉沛持有上海雲靈90%股權。換而言之,劉沛麾下的兩家子公司,分別是九州量子的供應商與採購商,二者業務往來金額僅相差0.26元。
劉沛又是何許人?此前九州量子曾收購的杭州卓譽投資股東之一,另據有關人士向證券時報記者透露,劉沛與夏從俊為配偶關係,夏從俊曾任神州網絡和神州量通總經理。
此外,翻閲九州量子2016年年報,當年九州研發投入251萬元,截至2017年6月9日公司年報披露時,已提交申請並受理的發明專利共計 10 項,其中實用新型專利共計 6 項;待國家知識產權局受理並付費的發明專利共計 8 項。
也就是説,2016年全年九州量子都沒有一項在手專利。但在e公司記者獲得一份2016年的融資材料裏,九州量子寫上了“依託於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獲得者及其團隊,掌握量子核心技術,是全國首家量子通信網絡運營和應用技術產業化的高科技企業”等字樣。
此外,融資材料還稱,“由於量子產業的高額政府補貼,以及全產業鏈佈局帶來的投資收益,使得都飛利潤率水平遠高於傳統通信行業”,預計“都飛未來兩年預計實現7.5億元、24.5億元收入,以及2.8億元、6億元淨利潤”。
實際的業績當然沒有這麼驚人。2017年報顯示,九州量子報告期內實現營業收入1.84億元,較上年度增長46.49%;不過,公司2017年度歸屬於母公司的淨利潤1621.28萬元,較上年度下降54%。耐人尋味的是,在2017年年報中,九州量子對公司主要客户,全部進行了匿名處理。
對於業績的下滑,九州量子的解釋是,一是公司持續加大研發投入;二是與市場開拓及產品銷售相關的支出增加;三是隨着公司整體規模擴張,運營成本開支增加。
對於2016年年報披露的數據差異及與九州量子合作進展等問題,證券時報記者致電盛洋科技,但該公司以目前為半年報披露“窗口期”拒絕回答。就九州量子目前的經營情況,鄭韶輝表示,也以披露為準。
實控人易主 定增機構情何以堪
在2017年9月底,中科大教授、“墨子號”量子衞星彭承志在微博發文稱,他遭到九州量子公司董事長鄭某等人的威脅、恐嚇,嚴重影響了其團隊承擔的國家重大戰略任務。他在公開信中還提醒投資者,警惕“概念炒作、業績包裝”下的資本運作,謹防陷入“龐氏騙局”。
彭承志的公開信,在輿論上引起了軒然大波,頭戴“量子通信”光環的九州量子股價也斷崖式下跌。自2017年9月底開始,與九州量子牽手的合作公告也變得少了。
證券時報記者獲悉,在雙方矛盾公開化前,九州量子正在籌備新一輪15億元的融資。但是,隨着“錘殺科學家”事件的出現,九州量子形象大損,外界質疑不斷,公司的再融資計劃就此擱置。時至今日,九州量子的再融資計劃書,也未見正式公佈。
在鼎盛時期的2017年上半年,九州量子曾和杭州蕭山區、鎮江高新區管委會簽訂量子通信城域網、量子信息產業園建設。此前鄭韶輝曾表示,九州量子將於6年內在蕭山區分三期投入60億元,在鎮江投資十億元。
與相關方曾經敲定戰略合作進展,簽訂的產業基金,合作設立的研發中心等項目,是否會也因為這場輿論風波而擱置?記者就此向鄭韶輝諮詢,但是收到的回覆卻是“我本人已經卸任董事長一職,涉及到公眾公司的事項,一切以公告為準”。
過去的一年來,九州量子的人事動盪不斷。公告顯示,鄭韶輝則以個人身體原因辭職董事長職務,監事高管也相繼遞交辭呈。
不過,對於九州量子來説,最大的變化莫過於實控人的變化。
7月17日,杭州量源投資管理合夥企業(有限合夥)與浙江九州量子控股有限公司等方面簽署了《增資協議》,約定杭州量源以現金方式對九州控股進行增資9844萬元,佔九州控股增資完成後註冊資本的51%。同時,杭州量源合夥人曹文釗、趙義博、芮逸明、黃翔等簽訂《一致行動協議書》。股權轉讓完成後,身為九州量子高管的曹文釗、趙義博、芮逸明、黃翔等,合計持有九州控股51%,從而成為九州量子的實際控制人。鄭韶輝持有九州控股的比例,將降至48%。
按照杭州量源上述增資9844萬元價格所佔的股權比重來估算,九州控股的估值為1.93億元。如此以來,九州量子的易主,尷尬也隨之而來。
目前,九州控股還100%全資持股浙江網盾量子通信技術有限公司、浙江道遠量子測量技術有限公司,註冊資本均為2000萬元;持新三板公司九州量子57.5%股份。也就是説,即便忽略網盾量子和道遠量子兩家公司,按照上述增資價格測算,九州量子此次的整體估值為3.36億元。
九州量子與國盾方面的矛盾公開化,成為前者估值神話的分水嶺。截至2018年8月24日最新收盤價,九州量子的市值跌至27.68億元。不過,若按照上述易主價,九州量子的估值已降至3.36億元。
兩年前,九州量子融資時的估值為55億元。這也意味着,當時參與九州量子定增的盛世景、朱雀投資等機構,浮虧近9成。不知道看到九州量子的易主價,此前參與融資的機構們情何以堪。
對於此次九州量子的易主,鄭韶輝對記者稱,“就個人而言,是否做大股東其實無所謂。此次股權轉讓,也是為了更好的激勵核心技術團隊,這是一年前就計劃的好。”
雖説九州量子已經易主,但值得注意的是,輪單個自然人持股數量,鄭韶輝依舊還是九州量子做大的自然人股東。而此次股權轉讓方案顯示,曹文釗、趙義博、芮逸明、黃翔的一致行動人關係,保持到2022年底。換言之,如果屆時上述一致行動人關係取消,鄭韶輝依舊可以重新執掌。
今年8月,由九州量子控股的神州量通承建、曾引發中科大官方否認合作的“滬杭幹線”宣佈全面升級,系統設備全部採用九州量子自研的設備、產品和方案。對於這條量子通信幹線的商業運營情況,鄭韶輝避而不言。但他表示,“滬杭幹線也會交給一家上市公司運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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