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中國電影導演捧老婆大賽” 冠軍一定是賈樟柯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肖渾”（ID：wohenxiaohun）
中國電影界有一項奇觀：越是大導演，越是熱衷於在戲裏用自己老婆當主演。
國外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我想了好久，只想到三例：蒂姆·波頓和海倫娜·伯翰·卡特，倆人都是怪咖，喜歡拍一些奇奇怪怪的暗黑系童話電影。他們在戀愛與婚姻存續期間一共合作了8次，包括著名的《大魚》、《查理和巧克力工廠》、《愛麗絲夢遊仙境》系列等等。
意大利殿堂級導演費里尼，和他老婆瑪西娜，合作過7次。
美國的伍迪·艾倫，先後捧過女朋友黛安·基頓，和老婆米亞·法羅，分別合作了8次和12次。
伍迪·艾倫和米亞·法羅
把這些例子放到整個世界電影史，只能算鳳毛麟角，而且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可是在中國，男導演在電影裏捧自己老婆，多年來一直都是絕對的主流，到現在依然如此。
而且，這現象只發生在大陸影壇，港台就沒這事兒。王晶捧女朋友拍情色片，勉強算擦着點邊兒，但他女朋友總在換人。台灣文藝片導演蔡明亮，男主角是萬年不變的李康生，很多人懷疑李康生就是蔡明亮的同性戀人，但當事人一直沒承認。即便承認了，這和“捧老婆”還是兩碼事。
李康生和蔡明亮
只有中國大陸的男導演們，光明正大，整齊劃一，把自己老婆當成公開的繆斯女神，在一部部作品裏小心侍奉，精心打磨，寵妻寵上天，鍛造出虎虎生威的“太太軍團”，統領了國內女演員的半壁江山。
為什麼獨獨大陸影壇盛產這種現象呢？當然，這裏面的前提條件是，大陸男導演都愛找女演員當老婆。其次，大概還是和傳統的小農經濟相關，習慣進行家庭作坊式的生產，而不是工業化操作。説得好聽點，這是開夫妻店，換個説法，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另外我還聽到不少傳言，説這些導演老婆們主要是為了親自在片場看住自己的丈夫，不讓他們有潛規則其他女演員的機會，所以才霸道地強行進組。這就有點陰謀論的味道了，幹嘛要把人心想得那麼陰暗狹隘呢？我就更願意積極陽光正能量地看這個問題，中國男導演集體捧自己老婆，也許就只是單純地出於愛妻之心，爭當模範丈夫，樹立中國藝術家伉儷們的恩愛形象呢。
不過同樣是捧老婆，導演之間還是有一些區別，根據捧老婆的頻率、完成質量、用心程度以及方式、風格等方面，我們可以把這些中國男導演排個名次，來一場內部的“導演捧老婆大賽”。
首先，我要為張藝謀和鞏俐而表示遺憾。在我心裏他們就是中國影壇這一現象的源頭，如果當初張藝謀娶了鞏俐，就憑那9部幾乎部部經典的合作作品，這個大賽就沒別人什麼事了。
戀愛中的張藝謀鞏俐
而在其他有資格入圍“捧老婆大賽”的導演和老婆組合裏，我排了一下名次，下面就按名次由低到高的順序來依次説吧。
陳凱歌&陳紅
合作頻率：★★★
完成質量：★★★
用心程度：★★
陳紅共5次出演陳凱歌作品，頻率不算低了，但這些角色基本上都是配角，比如《無極》中的滿神，《梅蘭芳》中的福芝芳。唯一一個吃重的角色，就是《和你在一起》中的莉莉，算女一號。可《和你在一起》的戲核是父子親情，陳紅的戲份也不算多。
看上去，陳凱歌似乎從未花心思為陳紅量身打造過什麼角色，更像是正好有個不重要的角色陳紅可以演，也就演了，不用麻煩再另外找演員，圖個方便，省錢省事而已。
對於陳凱歌來説，陳紅除了老婆之外最重要的一個身份，是製片人。從《梅蘭芳》開始，到現在這十年，陳凱歌差不多所有的電影，都是由陳紅來當製片人，幫忙管賬，做好後勤工作。陳凱歌是很清高的知識分子人格，羞於和人談錢，所以只要涉及到錢的問題，都由陳紅出面解決。
可陳紅曾經是中國影視圈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啊，自從和陳凱歌結婚，她就很少在別人的戲裏露面了，演員成了副業，正職則是隱身在陳凱歌幕後的“管家婆”。從這個角度來説，倒不像陳凱歌在捧老婆，而是陳紅在捧老公。所以在這場比賽中，這一對只能墊底了。
管虎&梁靜
合作頻率：★★★★
完成質量：★★★
用心程度：★★★
梁靜共9次出演管虎作品，管虎一直是電視劇和電影兩條腿走路，所以其中有一半都是電視劇。這裏就單説電影吧，我看了幾乎所有管虎和梁靜合作的電影，梁靜在裏面多數也是配角。
陳紅在陳凱歌的電影裏，不管角色怎麼樣，至少都是美的吧。而梁靜呢，在《殺生》裏，她是這樣的造型：
在《廚子戲子痞子》裏，又變成了這樣：
我都差點忘了梁靜本來長什麼模樣了……
造型最正常的一次是在《老炮兒》裏，但也不算美。
於是得出一個結論：管虎是在用糟踐老婆的方式捧老婆。造型的誇張怪異，有助於突出角色，對於演員來説是好事啊。
顧長衞&蔣雯麗
合作頻率：★★★★
完成質量：★★★★★
用心程度：★★★★
顧長衞一共就5部導演長片，蔣雯麗出演了4部，其中3次都是配角，但僅憑《立春》這一部戲，顧長衞就達到了別的男導演多少部捧老婆作品都達不到的效果。
《立春》也是在用糟踐老婆的方式捧老婆，而且糟踐得更徹底，蔣雯麗是大女主，在戲裏增肥又扮醜，後來拿到了意大利羅馬國際電影節影后桂冠，以及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主角。
比起獎項，更大的成就是影壇從此多了一個經典角色：王彩玲。她成了所有那些身處小地方，資質平凡而心懷夢想的文藝青年代言人。而且每年一到立春那天，文藝青年們就要集體在網上覆習一遍《立春》的台詞：
“每年的春天一來，我的心裏總是蠢蠢欲動，覺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但是春天過去了，什麼都沒發生，就覺得好像錯過了什麼似的。”
對於演員來説，有一個能在觀眾心中立得住的角色，就是最珍貴的饋贈與褒獎吧。
馮小剛&徐帆
合作頻率：★★★★★
完成質量：★★★★
用心程度：★★★★
徐帆共12次出演馮小剛作品，如此之高的頻率，讓我一度懷疑她就是那種為了看緊丈夫而強行進組的老婆，直到看她在《金星秀》裏面説了這段話：
哦，好吧，你們兩口子開心就好。
徐帆在馮小剛的電影裏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有主角有配角，有隨便客串一把的也有濃墨重彩的，其中馮小剛最用心捧她的一部，毫無疑問是《唐山大地震》。
李元妮這個角色，對於女演員是多大的挑戰，看過電影的一定有體會。馮小剛一心想讓老婆因此拿影后，結果呢，金馬獎上竟然爆冷敗給了呂麗萍，據説評委嫌棄徐帆的表演太過火，這下激怒了馮小剛，對金馬獎一頓炮轟，直到後來因為《老炮兒》拿影帝才冰釋前嫌。
徐帆沒得金馬，但是有老公這麼用心維護自己，不惜得罪一大片人，也算值了吧。
姜文&周韻
合作頻率：★★★★★
完成質量：★★★
用心程度：★★★★★
雖然周韻只演了4部姜文導演的電影，但姜文一共也就只導過6部啊。自從他倆結婚後，就開始每一部都有周韻了，這頻率，已經不能再高。
這4部電影裏，只有《太陽照常升起》算女一號，其他幾部周韻都是配角。但這並不能代表姜文對周韻不用心。你們有沒有發現，從《讓子彈飛》到最近的《邪不壓正》，周韻的角色都高度相似：有美貌，有智慧，有身手，洞悉真相，思想開放，俠義心腸，最後總能給男主角指明人生方向。這簡直是完美的女性角色啊！
雖然女主角是劉嘉玲，是舒淇，是許晴，但她們看起來都只是性感符號，胸大無腦，而且最後都死掉了，智慧的周韻才能活到劇終。這種手法，我們都知道，叫“襯托”，其他女性角色都是用來襯托周韻的呀。
高，實在是高。愛妻當如是。
而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我們最後只記得周韻的樣子，美，有風情，有氣場，有智慧。可是角色呢，我們好像一個都記不起來了。都模糊掉了。
賈樟柯&趙濤
合作頻率：★★★★★
完成質量：★★★★
用心程度：★★★★★
終於講到了最後一組，也就是第一名。冠軍除了他們，還能有誰？
趙濤共13次出演賈樟柯作品。自從《站台》之後，賈樟柯所有的作品裏，就再也少不了趙濤了。
劇情長片裏有趙濤，短片裏有趙濤，就連《海上傳奇》這樣的紀錄片，還有趙濤。
趙濤成了賈樟柯電影中的一枚釘子户，這讓不少科長影迷都受不了了，紛紛開始倒戈，成為一羣黑粉。他們熱衷於創作一些黑趙濤的段子，產生了不少梗，比如詞語活用：濤聲依舊、濤濤不絕。
或者自創新詞：含濤量。
粉絲還喜歡對趙濤的外形説長道短，特別是她那高聳的顴骨。
粉絲黑化也是有個過程的。賈樟柯第一次用趙濤，是在《站台》裏讓她演一個縣文工團舞者，那時候趙濤得到的普遍都是好評，特別是那段伴着歌曲《是否》起舞的段落。
賈樟柯電影的風格就是拍原生態底層人民，用的多是非職業演員，並不需要什麼演技，趙濤那時候還是山西一所學校的舞蹈老師，完全是本色演出，自然不會有錯。
可後來賈樟柯持續不斷地讓趙濤出演各種不同類型的角色：野模、護士、洗浴中心小妹……就有點超出趙濤的能力了。《二十四城記》裏，趙濤和呂麗萍、陳沖一起分別出演成都某工廠的老中青三代廠花，就讓很多觀眾難以信服。片中趙濤的設定是八零後，最年輕的廠花，後來成為一名時尚買手。
觀眾紛紛表示，趙濤和“時尚”二字能沾上邊嗎？何苦勉強自己？
《海上傳奇》本來是一部正常的紀錄片，賈樟柯採訪了多位上海名流，讓他們回憶發生在上海的傳奇往事。這本來絲毫不關山西人趙濤什麼事，然而賈樟柯硬生生還是把趙濤插進去了，讓她在上海的各個地標建築前毫無目的地像一縷幽魂一樣走來走去，再將這些片段散落在故事講述的間隙。
感覺就像一個強迫症患者的努力堅持：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每一部裏面必須要有濤濤。
被吐槽更多的是《天註定》裏趙濤演的洗浴中心服務員，那個故事是以鄧玉嬌案為原型，賈樟柯大概是想將這個故事拍出武俠片的感覺，所以讓趙濤往俠女的方向上演。
結果就出現了那場看得人目瞪口呆的瘋狂甩頭戲。男客人一次次拿錢砸趙濤的頭，趙濤倔強地一次次轉過頭直視對方。
我統計了一下，趙濤在這場戲裏一共甩了18次頭，每一次都沒什麼變化，就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她的長辮子左右飛舞，讓我有一種被催眠的魔障了的感覺。
這已經徹底成為了發生在另一個時空的超現實故事。
就像那高聳的顴骨一樣，趙濤的表演中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僵硬感，這種僵硬有時候體現的是神經質的執拗，這對於文藝片是加分的，而另一些時候，就只剩下尷尬了。
即便是專業演員，也都有自己的侷限性。而非專業演員趙濤，卻什麼角色都敢演。這是屬於趙濤和賈樟柯共同的勇氣。
有個朋友對此作過一個貌似合理的解釋：賈樟柯也許看中的就是趙濤演技的僵硬和尷尬，它無比貼合現實，我們的現實世界，不就處處都是尷尬嗎？
不管賈樟柯究竟是怎麼想的吧，他捧老婆的用心程度是無可置疑的。和前面提到的那幾位都不同，賈樟柯捧趙濤，是從零開始，趙濤之前根本沒學過表演。而且賈樟柯還要面對自己親生粉絲的反對聲浪，這麼多年來，有太多影迷在網上呼號，哭着喊着求賈樟柯換個女演員，賈樟柯不可能看不見，可他依然故我，依然每一部都用趙濤當女主角，而且趙濤的戲份一部比一部多。
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是多麼壯烈的愛情！從《站台》到現在，都快二十年了，賈樟柯捧趙濤又是一項多麼浩大的工程！
想到這裏，我覺得我們都沒資格吐槽賈樟柯夫婦了。人家自己拉投資，拍自己的電影，捧自己的老婆，外人有什麼資格插嘴呢？
而且，我能夠看到趙濤自己的努力，她的演技從無到有，從爬到走，現在已經越來越像一個專業演員了。我第一次感覺到趙濤的演技，是在《山河故人》，趙濤在裏面的角色跨度非常大，從年輕到年老，從雀躍到滄桑。開場她這麼跳舞：
結尾她是這麼跳的：
中間有場重頭戲，是趙濤面對父親去世的消息，她哭泣的幾個瞬間還是挺動人的。
儘管最後還是有點哭太過了吧。
這個角色為她帶來了一次金馬影后的提名。
到最近上映的這部《江湖兒女》，趙濤的戲更足了，“含濤量”漲破到接近100%，而且大女主光環全開。雖然廖凡跟她搭檔演一對江湖兒女，但廖凡演的是渣男啊，有情有義的只是女主角。
我看到有人因為一張海報就忍不住吐槽，説趙濤就像戴假髮的張傑。
這些都是長期積壓的偏見！我看到的是，比起《山河故人》，趙濤的演技又進步了！
賈樟柯曾經對媒體表示，趙濤演他的那麼多戲都沒得過影后，他很愧疚。趙濤也對媒體表示過，她的目標是戛納影后。
當時還有好多人對此嗤之以鼻，覺得她想太多。可照現在這個趨勢，我覺得很有可能在十年之內成為現實。
或者至少也先頒個金馬影后給她吧。到時候，她就是史上首位養成系影后了，賈樟柯在背後二十年的養成過程，已經堪稱一部史詩，或者最好的行為藝術作品。這個作品的主題就是，真愛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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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公眾號“肖渾”，一個夠銷魂的輕文藝公眾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