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鵬:貿易摩擦背景下,進博會體現了怎樣的中國大戰略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李曉鵬】
2018年11月5日至10日,首屆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在國家會展中心(上海)舉辦。在中美貿易摩擦如火如荼的時刻,中國舉辦這樣一場博覽會,自然引起了全球矚目。
自從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以來,高喊所謂“美國優先”的口號,打起貿易保護主義的大旗,對包括歐洲、俄羅斯、日本、加拿大等幾乎所有重要的貿易伙伴,都開始不同程度的加徵關税,或者以加徵關税為威脅撈取更好的貿易條件——總之就是想要儘可能的保護美國國內市場,限制外國產品進口,同時卻又指責其貿易伙伴對美國企業和美國產品不夠友好、不夠開放。這種蠻不講理、簡單粗暴的保護主義方式,震撼了全世界。在這場“特朗普式”的貿易保護主義大潮中,中國被認為是頭號敵人,也是本次貿易摩擦的主要打擊對象。
中國方面對這種粗暴無禮的舉動堅決予以反制。同時又宣佈了一系列擴大對外開放、降低外資進入門檻和降低關税的舉措,比如取消銀行業外資股比限制等,取消汽車業外資股比限制、放寬農業和能源資源領域准入,設立海南自由貿易區等一系列政策。
這次的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和以上這些擴大開放的舉措在戰略上是一脈相承的,都可以視之為反制美國對華貿易戰的一種策略。就是毛主席的一句話,“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以進一步擴大開放來爭取更多的合作伙伴和國際支持。
不管是降低投資門檻、降低關税,還是舉辦進口博覽會,這些決策的最初醖釀和成形其實都是在特朗普正式對華髮出貿易摩擦威脅之前,只是其正式執行的時間正好位於貿易摩擦爆發之後而已。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是2017年5月習近平主席在“一帶一路”國際合作論壇上宣佈的,比特朗普第一次對華髮出加收關税的威脅早了近一年時間。這些反制的配套措施能夠在貿易摩擦爆發後及時出台,充分説明中國方面對這場貿易摩擦早就是未雨綢繆,有所準備的。也説明中國在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深度融入國際投資與貿易體系方面的戰略是一個長期的既定戰略,不以美國方面挑起貿易戰的時機選擇和激烈程度的波動為轉移。
特朗普不會對自己動刀子,所以對全世界揮大棒
當前,美國和中國,一個不斷加深自己的孤立程度,一個不斷擴大自己的開放程度,代表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戰略眼光和戰略思維方式。前者就是立足於自己是世界老大,可以為所欲為的思維——美國曾經是全球化的最有力推動者,也是全球化最重要的受益者。它可以把中低端產業轉移到全世界,自己始終佔據產業鏈中利潤最豐厚的環節。中低端產業產生的利潤讓發展中國家有了錢,具備了一定的購買力,從而形成規模龐大的全球化大市場,美國則為這些中低端產業提供包括金融服務、核心芯片、高精度組件、先進材料、軟件、諮詢服務、精英人才教育等高端環節支持,這些支持的收費很高,將豐厚的利潤帶回美國,為美國高端產業的研發和高端人才的培養提供血液,促進了美國經濟的數十年繁榮。
當這種對美國極其有利、同時也還相對比較公平的方式不能滿足美國精英階層的財富慾望的時候,美國就會利用其美元霸權優勢,通過製造各種金融陷阱甚至金融危機的方式來赤裸裸的掠奪發展中國家從中低端產業中辛辛苦苦賺取的財富。對那些敢於挑戰這套統治模式的國家或勢力,就採取經濟制裁甚至武裝入侵的方式予以打擊。

“產業利潤—金融掠奪—武裝干涉”形成了美國從全世界吸取財富的完整鏈條。在這個過程當中,全球化的大部分好處被美國拿走了。但全球化總體來説還是推動了人類進步——貿易分工和技術進步創造出來的新財富還是有一部分溢出到了整個貿易體系當中。發展中國家在美國技術和美國資金的支持下,也可以從產業鏈的中低端環節得到一些好處,改善國家經濟狀況和國民收入水平。
總的來説,這是一套不公平、但是各個方面都能得到好處、都願意維持下去的一套體系。
不過,這套體系也不是所有人都受益的。其中有個很重要的羣體——美國的中下層人民得到的好處就非常有限。美國高端產業和金融軍工產業帶來的鉅額利潤幾乎完全被精英階層拿走了,他們只從其中拿出一小部分來作為國家福利開支,讓美國的中下層人民可以享受到比發展中國家人民更好的福利待遇。不過這套福利體系慢慢地開始維持不下去了,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福利體系大大拉高了美國的勞動力成本。發展中國家的人民享受不到這樣的福利,只能以極低的價格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來賺錢,或者以犧牲環境和有限的自然資源來換錢——這才促進了美國的勞動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產業往美國以外的地區轉移。這個過程不可避免的導致美國大量的產業工人失業,大量的中低端製造業企業破產、倒閉。在全球化浪潮當中,美國的很大一部分中下層人民實際上成了利益的受損者。
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並不需要拿整個世界格局動刀,只需要美國在它自身內部對利益分配機制進行適當的調整就可以了——對從全球化中得到大量好處的精英階層特別是金融財富階層徵收更多的税收,用於全面提升國內的公立基礎教育水平、醫療保障水平、住房保障水平、治安水平和公共交通基礎設施水平等等,讓它的中下層老百姓可以享受更好的社會治安、基礎教育和醫療住房保障。這樣,人民的受教育水平和勞動力素質才能夠持續提升,為它的中高端產業提供源源不斷的高素質勞動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基層的治安、教育等問題面臨着財政資金嚴重匱乏的局面,槍支和毒品嚴重氾濫成災,青少年無法享受更多的基礎教育,吸毒、犯罪、濫交等行為十分普遍,只有少量的財富階層才能夠將子女送入高質量、高收費的私立學校就讀,接受嚴格的精英教育。
階層長期固化讓上層階級變得更加無恥,讓中下層階級變得日益墮落,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説它的中低端製造業,就算是一些技術含量很高的中高端製造業,在美國國內也很難立足。美國的僱主會發現,在國內要想招聘一個不吸毒、沒有暴力犯罪記錄的年輕勞動力都變得極為困難。上層精英們也越來越討厭需要艱苦研發攻關的高技術行業,而越來越醉心於投入可以依賴人脈資源和財富優勢就可以大發橫財的金融投資領域。只是由於大量來自亞洲特別是中國和印度的高智商、高學歷人才的湧入,才填補了美國高科技行業的巨大的人才缺口。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出,受益最大的是美國本土的白人精英階層,他們是金融大佬和高科技產業的老闆或管理層;受益第二位的是來自亞洲地區的高智力高學歷人才,他們依靠自己的天賦和後天的艱苦努力,獲得了以辛苦工作換來高薪收入的權利,在很大程度上支撐起了美國高新科技在全球的競爭力;受益第三位的是像中國這種治理良好的發展中國家,他們依靠勞動力的價格和素質優勢,承接了來自發達國家的產業轉移。如果這些國家能夠有幸躲過金融危機或武力干涉的破壞掠奪,保住其產業利潤,它們的國內經濟發展水平和國民收入水平也能得到較大幅度的提高。
而利益受損的階層則是在產業轉移過程中失業的美國中下層人民——此外,還有數量更多的發展中國家普通老百姓。這些國家因為治理不善或者國力弱小等原因,其出賣自然資源、農產品和低端工業品所賺取的微薄利潤,也只能在美國人的金融武器和航空母艦面前被掠奪殆盡。這部分人數量很多,但是他們的聲音是微不足道的,也無力反抗。
只有美國內部的中下層才能夠利用其國內民主機制賦予的權利,也就是通過選票來進行反抗。但這部分人受教育程度很低,有相當一部分也早已被毒品和犯罪扭曲了其基本的理性認知能力。他們的信息來源被精英媒體所控制,在思想意識形態方面更是被洗腦的相當徹底。因此,他們不太可能認識到其苦難的真正來源,只能被一些簡單粗暴的、情緒化的、非理性的言論所煽動,進行盲目的反抗。像特朗普這樣一個依靠破產和逃税發家的地產大亨、言辭粗魯而又劣跡斑斑的脱口秀主持人,才能夠通過諸如在墨西哥修邊境牆、煽動種族仇恨等簡單化情緒化的口號當選總統。
特朗普自己就是美國白人財富精英中的一員,他的家族也都是寄生於美國這個對外掠奪、對內剝削的統治體系之中的。他幾乎不大可能犧牲自己和家族的利益來打破美國國內的階層利益分配格局,讓財富精英們為中下層人民的利益而“割肉”。儘管在歷史上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出現過那些背叛本階級利益的偉大人物,但是從特朗普上台這接近兩年的時間來看,他顯然不具備這樣的智慧和道德勇氣。他的選擇很明確,就是通過進一步的強化對外攫取全球化利益的方式,來為支持他的中下層選民爭取好處。這種方式其實就是要把全球化帶給美國之外的其他地區的好處進一步壓榨殆盡。原來的體系是有了好處美國吃大頭、其他國家吃小頭,現在就要搞成美國人通吃、其他國家全給我當“楊白勞”。“美國優先”的本質就是“美國通吃”。中國是這一輪全球化中獲益僅次於美國的國家,因此首當其衝的成為了特朗普上台以後剪羊毛的主攻方向。
特朗普“美國優先”的兩個漏洞
上面這些分析跟另外一種基於“大國崛起”的戰略思路有所不同——這種思路認為美國貿易戰的本質是為了遏制中國的崛起,也就是傳説中的只要GDP達到了美國的60%或70%以上,就會被美國視為其霸權的主要威脅而堅決予以打擊。甚至有人更誇張地認為,國內這幾年網絡上流行的國家民族自豪感的宣傳文章就是引起美國警覺、加強遏制中國的重要導火索。這樣的説法顯然過於誇大其詞。
遏制中國、敵視社會主義運動確實是美國精英階層的長期思維定式,但我們也要看到,實事求是地講,特朗普和在背後支持他上台的政治力量、階層勢力,本質上並不具備制定完整的長遠國家戰略的雄心和能力,他們的政治訴求就是加強對外壓榨以滿足國內需求。所謂“遏制中國崛起”或者把中國作為頭號戰略對手,只是這股低素質、非理性的政治勢力與傳統精英階層尋求結盟的一種手段,或者説是政治謀略。

精英階層未必在意要讓製造業迴流美國、創造什麼就業,但他們願意參與到遏制中國崛起的政治行動中來;反之,中下層人民並不在意美國和中國誰是世界老大,也不理解啥叫“中國製造2025”,他們只是覺得有外國人搶走了他們的就業機會,所以他們反對各種合法的或非法的外國移民、支持對所有在貿易上“佔了美國便宜”的國家或地區進行打擊。
特朗普本人,本質上是在按照後者的思維模式在想問題,所以他才會在貿易摩擦的一開始,就幾乎向世界上的所有國家“宣戰”,連傳統的鐵桿盟友英、法、德、日本、加拿大都不能倖免。美國對來自加拿大、墨西哥和歐盟的鋼鋁產品開徵關税,拒絕對日本關税豁免,而且除了貿易以外,特朗普還想盡一切其他方法從“外國人”手裏要錢,比如想要削減北約軍費中美國承擔的比重、拒繳聯合國會費、想要讓韓國人承擔薩德的成本以及各種“退羣”等等。這些東西如果僅僅從遏制中國的角度思考,都是不可思議的。
美國國內這種階層利益的衝突以及他們在對外戰略方面訴求的錯位,是美國發動對華貿易戰的一個重大的戰略薄弱環節。所以我之前在討論貿易戰的一篇文章中就説過,如果中美之間的衝突不可避免,那麼這場衝突的美方領袖是特朗普則是中國最大的幸運,或者説特朗普是中美戰略衝突中我們所能想到的最佳對手。這個對手以及他背後的政治勢力本質上是低素質的、缺乏遠見的和非理性的,他看上去很可怕,氣勢洶洶、無所畏懼,但在戰略舉措上則必然漏洞百出。
這個戰略最大的漏洞有兩個,一個是在國際上得罪的人太多,而且會嚴重破壞美國的國際信用,讓它徹底喪失了在意識形態領域的優勢地位。第二就是無法真正整合其國內政治勢力,在短期各方或許還可以團結對外,但要想長期保持團結一致則幾乎不可能。
中國要想在這場貿易戰中取得主動,當然要努力地利用好這兩個漏洞。針對它的第一個漏洞,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美國搞貿易保護,我們搞進一步深化對外開放,在國際國內都全面推動貿易和投資的自由化;美國破壞國際規則,不講條約義務,我們就維護國際條約和國際組織,提高國際信用。
總之,就要抓住機會,把以前國際上的那種非西方意識形態的東方大國形象轉變為維護估計自由貿易的新旗手形象,不僅要團結亞非拉的老朋友,還要團結英國、歐盟、日本、加拿大、墨西哥等美國人以前的老朋友。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就是這種戰略舉措的一系列組合拳之一,它展示了中國繼續對全球開放國內市場和推動自由貿易的誠意與決心。貿易戰前後的一系列決策表明,中國的國家戰略是穩定、政策選擇是連貫的,政治決策是充分理性和可預期的。簡單來説就是兩個字:靠譜。跟中國做生意靠譜,跟美國做生意不靠譜,正在日益成為全球共識。
針對他的第二個漏洞,中國對美國的主動進攻則是採取的是“有限反制”的應對策略。一方面是堅決回擊,守住底線:想要通過貿易戰來迫使我們放棄戰略性產業的核心技術研發和攻關,放棄以公有制為主、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絕對做不到的,也是沒有任何談判餘地的。對於其單方面加徵關税的行為也同樣以關税手段加以還擊。
另一方面,這種還擊也應該是剋制的和有限的,不主動擴大貿易戰的邊界和範圍,不搞過度反擊。因為時間在我們這一邊,隨着時間的推移,中美在尖端技術和軍事實力方面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小,如果激烈的對抗不可避免,那也應該讓它儘可能的晚一點發生。更重要的是,過度的反擊可能會反而促進美國國內精英階層與中下層同仇敵愾的情緒,讓特朗普這樣的政治人物成功整合階層衝突,把國內矛盾轉化為國際矛盾。
美國國內現在的政治經濟矛盾已經到了非常尖鋭的地步,貧富差距和階層固化正在迅速地撕裂美國社會,看得見的就是共和黨和民主黨的政見都開始逐漸走向極端,而不再是像以前那樣,儘可能的模糊和中庸,以爭取大多數選民。共和黨方面,誰能夠得到特朗普的支持,誰就能夠取得優勢,誰反對特朗普的極端政治主張,誰就會丟掉本黨選民的選票;民主黨方面,誰反對特朗普反對的越積極,誰就容易得到更多的支持,誰對特朗普的主張表示同情,就會遭到一致的圍攻。支持特朗普的選民對於特朗普本人有沒有逃税、撒謊、出爾反爾、桃色事件等等根本就不在乎。兩黨背後的政治力量都已經開始陷入拒絕理性對話的情緒化對抗當中,大規模的、普遍的暴力衝突一觸即發。特朗普的鐵桿粉絲給民主黨人郵寄炸彈,反特朗普的極端分子就直接開槍掃射。
可以預計,無論中期選舉乃至下一次總統大選的結果如何,美國社會的非理性分裂和對抗都只會加強,而不會減弱。這種情況下,中國對美戰略的最佳選擇就是靜觀其變,在維護好自身國家利益的前提下,儘可能少的為其國內政治對抗提供話題和把柄,讓美國人可以專心內鬥,加速器社會撕裂的進度。我們就專心發展,這樣就可以了。
中國當前的大戰略是什麼?
把上邊這些東西分析完後,我們再來看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的戰略意圖和意義,就可以有一個更加完整和系統的視角。從“一帶一路”的倡議提出開始,中國方面的戰略謀劃者們其實就已經在籌劃建立一個不包括美國的歐亞非超級大市場——也就是“一帶一路”的範圍。
美洲大陸在地緣戰略上優劣勢都非常突出。優勢是安全性高,劣勢的距離大國爭霸的主戰場太遠。它實際上是一個比較孤立的空間,在美國崛起以前,世界霸主都位於歐亞大陸及其毗鄰地區。美國之所以能夠成為新一代全球霸主,很大程度上是充分利用了歐亞大陸各大強國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在現代技術條件下,跨越大西洋和太平洋進行武裝力量的輸送,其便利程度還是無法和陸地相比。美軍的航母打擊能力也就只能收拾一下伊拉克這樣的小國,對大國的軍事力量而言則是無能為力的。只有在其他大國的支持下,美國才可能在歐亞大陸對其主要對手形成戰略優勢。歐亞大陸上的主要國家之間如果能夠團結起來,美國的戰略優勢就會很快灰飛煙滅。
產業和市場方面的情況也和傳統的地緣政治關係一致。歐亞大陸的內鬥是美國獲得戰略優勢的必要前提。以中國的國力,現在要全面和美國對抗,孤立的來看,是很難取得勝利的;如果美國能夠聯合日本和歐洲一起對抗中國,那情況就更加危險了。如果美國由一個理性的政治家領導,以遏制中國崛起為首要目標,而不是以“美國通吃”為首要目標,一開始就打着知識產權保護、反對產業補貼和國有企業的名義對中國發動經濟攻擊,同時在此旗號下拉攏歐盟和日本等傳統盟友一起用反傾銷、高關税和技術禁運對付中國,那麼我們今天面臨的情況將會危險許多。但特朗普的出現使這種可能性在一段比較長的時間裏變得不太可能。
反之,如果中國能夠成功地構建“一帶一路”超級大市場,而美國自己卻走上單邊主義和孤立主義的道路,那麼在這場經濟貿易大戰中,中國的勝算就會大大增加。而現實情況確實就在朝着這個方向發展。

中國在全面融入歐亞非大市場之後,離開了美國也可以完全玩得轉。以高科技產業為例,中國的航空發動機現在存在短板,但是歐洲和俄羅斯在這方面是可以提供支持的。再比如,大家最為關心的芯片產業,最先進的光刻機是歐洲生產的,最先進的製程技術是韓國的三星和中國台灣的台積電手裏掌握着的,中國大陸在芯片設計以及封裝測試方面則已經沒有問題。最重要的是,計算機芯片的應用市場絕大部分都是由中國的電子信息產業鏈創造的。美國的芯片不賣給中國,就會幾乎完全喪失市場,從而失去支撐其迭代研發的高額利潤來源和市場信息反饋。美國如果不想揮刀自宮,毀掉自己的半導體產業,就最多隻能選擇性的對中國某些企業進行局部禁運,而不可能全面禁運。而中國的電子信息產業離開了美國的芯片,在整個歐亞非大陸重新形成一整套完整的“研發-生產-銷售-利潤迴流-再研發-再生產”的“產業-市場”鏈條是沒有問題的。
此外,還有很多精密機牀、高端儀器儀表、特種材料等中國還沒有掌握的產業技術也都可以通過與歐洲、日本、俄羅斯的合作來解決。總之,整個歐亞非大陸足以形成一個可以實現完整自循環的“技術-產業-市場”空間。美國人若是不能在歐亞大陸找到實力雄厚的盟友來一起對付中國,則不大可能在貿易戰中勝出。
歐亞大國之間的矛盾十分複雜,要冰釋前嫌實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在特朗普的“美國通吃”戰略下,歐亞大陸要實現一定程度的安全互信和經貿合作,並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中國要吸取當年蘇聯和日本乃至德國崛起過程中的教訓,明確自己的首要戰略對手,不是“遠交近攻”,而是“近交遠攻”,以適度的忍讓和妥協來維護和周邊國家的和平友好關係,能爭取為盟友的就爭取為盟友,爭取不了的也至少讓他們保持善意的中立,在美國單邊主義的壓力下,堅持與中國開展自由的經貿合作。
總有一些人説我們對特朗普發動的貿易摩擦準備不足,沒有認識到美國遏制中國崛起的決心和意志,但其實回顧我們在貿易摩擦之前的一系列戰略選擇,中國絕不是沒有戰略預判,而是早早地就做足了準備。最長遠的戰略準備當然就是在還吃不飽飯的時候就勒緊褲腰帶發展出了原子彈和氫彈,建立了完整的工業體系;再近一點就是嚴格劃定了十八億畝耕地紅線,確保口糧可以自給自足——這是最基礎的戰略準備;前幾年美國煽動菲律賓在黃巖島一帶與中國對峙,中國始終堅持鬥而不破的原則,沒有和菲律賓擦槍走火,硬是等到了菲律賓選出了一個新總統,扭轉對華戰略,現在菲律賓成了在南海周邊對中國最為友好的國家之一,不再給美國當槍使了;去年印度侵入中國邊境,也搞得非常緊張,國內很多同志都在喊打喊殺,我們當時要真的武力來解決一下,印度肯定也佔不到便宜,但現在回過頭來看,這個問題最終和平解決,中方的忍耐換來了中印關係的相對緩和;還有更遠的前幾年緬甸與果敢叛軍的戰亂有炮彈落入中國境內,當時國內也是羣情激憤,都説連緬甸這種小國都可以欺負到中國頭上來了。但這一系列邊境問題的和平解決,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國不稱霸、不好戰的友好形象,等到中美貿易戰爆發,我們才能充分理解這一系列低調隱忍的處理方式在戰略上的意義——這些都是為了我們與最大的戰略對手決戰保留迴旋餘地。如果中國和印度在邊境開打,中國和菲律賓在南海開火,那麼今天美國開始正面對付中國的時候,我們的朋友就會少得多,我們就可能面臨多方夾擊、進退維谷的不利局面。
中國當前的大戰略是什麼呢?首先,是擁有一支堅不可摧的國防力量,確保國家安全和周邊安寧;然後,是以維護和平的誠意和外交智慧促成建立一個歐亞大陸主要國家的安全互信框架,包括南海共同開發、朝鮮半島和平、歐洲與俄羅斯的安全互信、中亞與中東地區的基本穩定等等。第三,就是以基礎設施建設為先導,促進“一帶一路”欠發達國家的產業升級,為中國的工業品銷售和產業轉移創造空間。第四,高舉自由貿易的大旗,以全面開放國內市場為對價,引進全球資本、技術和人才,建立一個橫跨歐亞非的要素與商品全面自由流動的超級大市場。做到了這四點,美國對華貿易戰的威脅自然就可以消解於無形了。
在推動這個大戰略的過程中,中國要積極主動,但不一定要急於當老大,儘量以促進多邊合作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比如對抗美元霸權和人民幣國際化的問題,並不需要説什麼要以人民幣來代替美元——實際上也不需要這麼做。現代信息技術完全可以創造一個非單一貨幣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像我們以前去歐洲,都先要把手裏的人民幣兑換成歐元再過去,現在只需要拿着人民幣的銀行卡就行,在歐洲刷卡的時候金融後台會自動把人民幣變成歐元來進行結算。這種情況下,我們就已經不再需要去強調人民幣和歐元誰才是國際貨幣,這次刷卡交易到底是以人民幣結算還是以歐元結算的。我們的目標並不是要建立一個新的人民幣霸權,如果這樣,我們就很難在歐亞大陸得到廣泛的支持。我們的旗號應該是以多邊合作代替單邊霸權,這樣才會朋友越來越多,路越走越廣。
這種戰略到目前為止看起來是很成功的。日本首相安倍近期到中國的訪問,就是這一戰略成功的一個體現。連日本這種長期以來依靠美國的政治軍事保護,視中國為主要戰略對手甚至戰略威脅的國家,在特朗普的“美國通吃”戰略威脅下,都願意積極主動地改善與中國的關係,其他國家將會如何選擇大體也就不難預見了。
今年4月,印度總理莫迪訪華,雙方都同意中印要推動更積極的國際和區域合作,支持多邊貿易體制,反對保護主義,推進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經濟全球化。5月德國總理默克爾訪華,雙方就共同維護自由貿易達成共識,中德雙方企業也在金融產業、科技產業等領域達成互惠互利、對等的市場準入條件。韓國、俄羅斯、沙特阿拉伯、西班牙等國家與中國持續保持着良好經貿往來,歐亞大陸上比較有實力的國家都沒有要追隨美國共同遏制中國的跡象。相反,10月19日,中國、歐盟、俄羅斯、挪威和其他幾個世界貿易組織成員又聯合起來要求WTO調查特朗普政府對世界各國加徵鋼鐵進口關税的決定,“美國通吃”戰略成為全球公敵的趨勢倒是越來越明顯了。
甚至,美國內部不支持的也很多,特斯拉宣佈在上海設廠、美國石油巨頭美孚獨資石化項目落户廣東,奔馳汽車母公司戴姆勒和寶馬公司都表示正考慮將位於美國的部分汽車生產部門轉移至中國。在中國大幅放開外資准入限制的背景下,資本紛紛進入中國,去年中國吸收外商投資量逆勢增長,外資直接投資額位列全球第二。反觀美國,美國公司2017年吸收的外商直接投資額同比鋭減三分之一,今年第一季度外國直接投資額已經降至513億美元,而這一數字在2017年同期是897億美元,在2016年則是1465億美元。顯而易見,中國作為世界經濟增長的引擎,出台各項對外開放、吸引外資的優惠政策,獲得跨國公司的青睞也是眾望所歸。
在貿易戰的陰影下,我國進出口貿易都保持良好勢頭,今年前三季度進出口總值22.28萬億元人民幣,比去年同期增長9.9%。其中,出口11.86萬億元,增長6.5%,進口10.42萬億元,增長14.1%。我國對俄羅斯、波蘭和哈薩克斯坦等部分“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出口分別增長19.4%、11.9%和11.8%,均高於總體增幅。從出口結構來看,我國汽車出口增長16.3%,手機出口增長15.2%、金屬加工機牀出口增長18.7%,裝備與高科技產品增速高於同期平均出口增速,產業升級勢頭明顯。這是中國對外開放的成果,也是中國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的底氣。
此次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有國家展和企業展,共82個國家、3個國際組織參加國家展,以展示國家形象、經貿發展成就和特色優勢產品。企業展展覽面積27萬平方米,有來自130多個國家的3000多家企業簽約參展,其中包括世界500強和行業龍頭200餘家。相信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將成為我國擴大對外開放的又一契機,為推動經濟全球化貢獻力量,為各國深化經貿合作創造條件,也為滿足國內人民美好生活的需要拓寬渠道。相信本屆國際進口博覽一定會取得圓滿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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