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有望勝選的國民黨，與馬英九的“不排除統一”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11月7日“馬習會”三週年當天，馬英九在“馬英九文教基金會”舉辦的研討會上，發表了“新三不”演説“不排斥統一，不支持台獨，不使用武力”。

2007年馬競選時提出的是“不統，不獨，不武”三不承諾，物換星移，匆匆11年過去了，馬的“不統”主張挪移到“不排斥統一”，此舉似為因應大陸、美國、台灣三角關係的新形勢與島內政治氣候的轉變。

馬英九在研討會上發言（圖片來源：台灣《聯合報》）

馬英九在會中強調“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第11條，兩岸關係的憲法定位是“一箇中華民國，兩個地區——自由地區與大陸地區”，根據此一定位制定的《台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係條例》，是推動兩岸關係的重要依據，就是因為有了這些依據，才能達成“九二共識、一中各表”。

馬並稱：“中華民國憲法”與“九二共識”是一體的兩面，迴歸到“憲法”架構下推動兩岸關係，兩岸關係才能夠順暢發展，才是維護“國家”利益的最佳策略。因此，回到“憲法”精神，思考兩岸未來，不能排除統一的選項，但絕不會推動台灣獨立，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馬還呼籲大陸官媒與部分人士，不要無謂地攻擊“一中各表”。

唉……

在選前兩週講這個，似乎是存心“討罵”，同黨參選人被媒體問到氣歪，黨中央辯解到牙歪，獨派不滿，維持現狀派不滿，連統派也不滿。反獨各方人士紛紛切割，那是馬的“不排除統一”，不是我的，馬的不是我的。

蔡英文見獵心喜，自然要出來打馬救選情。選情緊繃的國民黨籍參選人，當然避之唯恐不及。而沒選舉包袱的統派，也覺得馬不幹不脆，統就統，獨就獨，什麼叫做“不排除”？

選舉勝率較高者最怕意外，後續效應如何發展不得而知。但話説回來，馬不現在講，什麼時候講？本月選完馬上就進入2020選戰準備期，國民黨一樣怕馬的“不排除統一”擾亂選情，那什麼時候馬能講？每兩年就一次全台範圍選舉，是否永遠不能講？如果始終將頭埋在沙裏不願面對，怎麼會讓人看得起？

雖然我不是什麼顯要人物，但勉強也算攻擊“一中各表”的“部分人士”，對於馬的呼籲，在此就説幾句温言軟語：只要有心推動統一，你怎麼表都不是問題。若是無心，就算“不表”問題也很大。統派重視的是實質的統一工作推動，不是法條文字與概念。“反台獨”也是一樣，這三個字每日禱唸三遍也沒用，重點是實質作為。一般人民則根本不會細究“各表”在法理上究竟應該怎麼表，你怎麼講都行，只要能改善兩岸關係。

簡言之，若切實地在推動統一工作，就算避免談統也都不是問題。

可以理解馬顧慮選情，在選前不做過於刺激的兩岸發言，也可以體會馬在形勢險峻的當下，大聲疾呼回到正向發展的用心。

儘管馬可能認為從“不統”到“不排斥統一”是他個人態度上的進展，但純就文字概念上的隱喻而言，我也可以解讀為尚有不足，因為“中華民國憲法”增修條文的精神是“要統”，“必須統”，而不是“不排斥統”。更何況，宣言對解決目前困境能有什麼實質幫助嗎？

雖然對統派而言，“新三不”算不上什麼進展，但對獨派而言，這是國民黨走向統一的大躍進信號。尤其，時值民進黨正被人民厭棄的此刻，藍營的兩岸論述趨於“膽大妄為”，綠營是必然要大做文章的。

現在台灣最大黨，是“討厭民進黨”，無論是從理智上討厭民進黨的務虛，或是情緒上討厭民進黨的霸道，民眾現在比較容易認同反民進黨的諸多概念。主張經濟務實，反對民進黨惡霸作風的“韓（國瑜）流”，正在從理性面與情感面凝聚全台人民的新認同，隱然是台灣最大黨的黨主席。

而國民黨低靡了兩年的政黨支持度，也因“韓流”而突然竄高，目前是“黨以韓貴”的狀態。所以國民黨在11·24選後，馬上就要迎接2018勝利後的2020選舉，重中之重的兩岸議題，如何順應、利用、發揚“韓流”，即成為黨的要務。

在這個“鹹魚翻身”的時刻，馬的“不排斥統一”，若搭配“韓流”來看，也可視為一種意味深長的接軌，其邏輯為“若要務實發展兩岸關係，就不能排斥統一”。故而，從大陸的角度看“韓流”現象與兩岸關係，如何讓“經濟面的務實”與“政治面的務實”接軌，就是關鍵，有關當局若沒針對這個概念預先做準備，國民黨很可能會再一次遁入“先經後政”保護傘下，上談判桌。

追根究底，國民黨政黨支持度上升，源於藍營支持者受“韓流”激勵下轉趨高調的現象，國民黨本身並沒有什麼改變。在“台獨”大本營高雄，韓國瑜兩場大造勢上滿場青天白日旗舞動，第二場甚至響起“國軍軍歌”，顯示的是國族認同從灰燼中復燃。從好的方面想，此現象可有效壓抑本土民粹主義的氣焰，從壞的方面想，它會助長國民黨內部在兩岸問題上的對抗思維。

從幾個國民黨縣市首長參選人，對馬的“不排斥統一”所發表的意見，可知在11·24後國民黨內部將經歷一次兩岸路線上的盤整與定調。

台北丁守中認為，兩岸談統一的前提是“自由民主均富法治”，否則免談。新北侯友宜避答，“不發一語，快步離開”。桃園陳學聖回應，待了解後再評論。台中盧秀燕透過發言人回應，這不該問市長候選人，不是在選“總統”，市長要拚經濟。台南高思博則説，還必須經過討論。

高雄韓國瑜表示，南台灣最不需要的、最應排斥的，是統獨問題。

丁守中最誠實，但其思維是舊時代的國民黨立場，其餘參選人，一律避答。在選情白熱化的當下，國民黨參選人不願被統獨議題扣分，閃避是標準作業程序。沒有標準答案，雖然暴露了國民黨長期未能解決統獨立場的內在矛盾，反過來看，也可視之為一個有別於舊思維的新論述，或將誕生。但光靠國民黨閉門造車，到底能不能孵出好主意呢？

本月的選舉很有看頭，但真正意義重大的看點其實也只有一個，就是韓國瑜的勝敗。韓若勝，2020大勢基本底定，再見民進黨。韓若敗，就會被支持者拱選2020，屆時就要看藍營內部怎麼調整。

兩種結果各自都會有一些變數影響未來政局，不過有兩件事無論韓勝或敗都不會改變，其一，民進黨民意支持度的持續弱化。其二，民心轉向務實的趨勢。

大趨勢對民進黨不利，於情於理，2020都應該變天，會改變第四次政黨輪替這個結果的，只有技術性問題。純粹從選舉面來看，選舉作弊，兩岸敵對情勢的激化，都屬技術性問題。故而國民黨的立場，不太可能超越馬的“不排除統一”，而會一再以經濟議題敲大陸的門，以回應民眾的期待，期讓下一次大選順利過關。

從長遠來看，倘若韓成為高雄市長，對兩岸彼此最好的願景，應是將高雄規劃為“一中經濟特區”這類概念的政策，一方面將兩岸經濟接軌，另一方面實驗政治面、文化面上共融的可能性。嘴巴喊統一，不如捲起袖子務實做，讓台灣民眾逐漸脱離對大陸的虛擬恐懼與錯誤認識，也讓所謂“一中各表”、維持現狀這些空泛概念變得次要。

倘若韓在高雄敗選，反民進黨的民意只會更強不會更弱，而國民黨在2020的選舉議題裏，兩岸的部分必然要回應民眾的務實期待。有民意作為驅力，馬時期相對消極的政治理念，就有機會轉為積極務實。雖然“有機會”不代表一定能實現，但終歸還是那句話，有沒有心推動統一。沒有心，將“九二共識”當成教條背誦也是枉然。

説到底，橫亙在海峽中線的三堵高牆，一是美國(與其腳邊的日本)，二是兩岸迥異的政治制度，三是台灣政黨的私利。

能同時突破這三堵高牆的，除了戰爭，也就只有台灣民意，與懂得凝聚民意的政治領袖。

説台灣民意是鐵板一塊偏獨，純屬鬼扯，民意是流動的，時常更新的。韓國瑜在兩年前還名不見經傳，一年前只是個失業的大叔，三個月前尚沒有全台知名度，今天卻是民進黨動用所有資源，傾全黨之力也擊不潰的“政治巨人”，甚至在台灣最綠的城市，帶領民眾齊唱1962年的“國軍軍歌”，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有心，就有可能。

國民黨收穫“韓流”，有意外的因素，馬的“不排除統一”，迴歸“一中憲法”，則是在幫國民黨塵封已久的兩岸立場進行除塵。但這“憲法”一隅，只能是最後防線，只有消極意義，黨內乾等對手爛掉自己再執政，而無積極進取之心者，大有人在。

民眾要的是為民謀福而“排除萬難”的政治領袖，而不是始終語帶保留“不排除”什麼的政治話術。

馬英九曾“大於”國民黨，現在韓國瑜又大於國民黨，可見國民黨的尷尬境地，一直等着“被大於”，以延續政黨生命。要擺脱這種“對手爛”，“被大於”才能活的窘境，國民黨早該“打掉重練”。

如果吳敦義宣佈“不排除打掉重練”，我就停止叨唸國民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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