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可：日本網民如何看待D&G 宣傳視頻？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廖可】
自D&G發佈辱華視頻已有一段日子，21日D&G當事設計師，即被疑在Instagram上辱罵中國的那位當事人發佈了道歉視頻，還用中文説了句“對不起”。這件事在中國已經人盡皆知，但或許很少人知道，日本最近也在討論這件事。
最先在日本報道該事的是NHK電視台，NHK在新聞中對該事件進行了簡短描述，並在推特上上傳了D&G的爭議廣告，但問題在於這段視頻並沒有放上日語字幕或覆蓋日語配音，導致許多日本人在看完視頻以後不明所以。
圖為NHK介紹D&G辱華事件的新聞及配上的視頻
一些看完視頻的吃瓜日本網民這樣留言：
“所以，這到底是宣傳什麼的視頻？手鐲？還是筷子（笑）？”
“總覺得，意大利麪，和炒麪，筷子使用方式的不同很奇妙。很想看看用刀叉吃炒麪的樣子。”
“的確（這樣用筷子的方式）不太好看啊。”
但是，一些日本人僅僅從視頻的動作和語氣中就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並這樣留言：
“總感覺這是段嘲諷中國女性的視頻。感覺像是在看不起筷子文化的樣子。我雖然是日本人，但作為同樣是擁有筷子文化國家的一員，並不是很喜歡這段視頻。比起西洋刀叉（筷子）更能夠細膩地對待食物，（我對此）非常有自豪感。”
“果然歐美人的想法從來就沒變過。總感覺瞧不起亞洲人。”
隨着信息的進一步擴散，逐漸有人知道了前因後果並這樣留言：
“單單看這段視頻還是看不出什麼大問題的。其實真的讓中國人憤怒的不是這段視頻，而是和這段視頻有關的設計師的過激評論。”
到了24日，D&G事件在日本進一步擴散，而日本民間對這件事的看法也進一步發生了變化，許多網友開始力挺中國：
“D&G竟然人種歧視？真是這樣？用筷子吃披薩難道不是在認同世界多樣性嗎？原本這樣想着看了看視頻，竟然真不是這樣。並沒有好好地用筷子吃啊！這樣不入流的使用筷子的視頻，被認為是侮辱也是沒辦法啊，吃意大利麪的時候竟然卷着吃……”
“如果經濟成長的不是中國而是別的亞洲國家，我想D&G也會這樣瞧不起吧。如果這段視頻被做成日語的話，設計師用XX來稱呼日本人的話會怎麼樣呢？（日本人）也會一樣團結起來説不嗎？這樣想想，應該要好好稱讚一下積極採取行動的中國了。這可是關係到全亞洲人的權利的問題啊！”
“那些説着不要在意歧視，或者如果是日本人的話就不會生氣這樣的話的人，是想岔了。對歧視就要大聲地點名並批評，這方面中國人還是更能正面應對。日本人難道不是對身為亞洲人的自己被歧視的現狀既不想知道、又不想承認，僅此而已嗎？”
“這段視頻真的是讓人噁心。我沒那麼喜歡中國人，但這次真的站在中國這邊，不管怎麼看（這段視頻）都是有歧視的。”
“突然插話對不起。這段視頻也在瞧不起日本人哦，看不起筷子文化。歐洲人大多沒有對中國人或日本人有過多的區分，就像我們也沒有對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做過多的區分是一樣的。”
“真的是這樣。基本上歐美瞧不起東亞就OK，形成了一種算不上歧視的風潮了。韓國人和中國人高聲呼喊着努力（對抗歧視）真是了不起。我想，之所以日本人的當事人意識過低，是因為大家只看日本媒體（報道）的緣故吧。”
同時，日本媒體也在23日後對此事進行了深入的報道。比如朝日電視台在11月23日的新聞節目中，嘉賓朝日電視台解説委員玉川徹這樣分析了這次事件：
“完全沒有意義。到底是怎麼想的做了這個視頻？明明給對方傳遞了不快的感覺而已。”他甚至還主張比起刀叉，筷子更優越，“我去法國吃飯都帶着筷子，直接用筷子吃法國菜。”
圖為玉川徹分析視頻的畫面
並且節目還透露，D&G不是第一次幹這種歧視異域文化的事了。“他們的產品十分高檔，也很貴，因此並不是那種快消產品，必須要通過一些比較扎眼的方式來給自己博關注，從而推銷話題性的商品。”玉川徹分析。
總而言之，在這次事件中，日本民眾出奇地關注並支持中國這點還是比較明顯的。
視頻不快感的來源：文化間優劣對比的暗示
雖然本次事件雖然最大的爆發點來源於D&G設計師在Instagram上的回覆，但視頻本身的問題也很嚴重，因為裏面的拍攝手法和使用的話語都暗藏着文化間優劣的對比。不管是日本還是中國，使用筷子的人看了都會十分憤怒。筆者選取其中的第一集視頻來進行分析。
首先是剛開頭的這段：“如何用小棍子形狀的餐具，來吃我們偉大的瑪格麗特披薩餅。”
用“小棍子”這個詞，將筷子這種比起物質更接近於文化符號的餐具從文化符號中抽離出來，換以新的概念將其物質化，同時又暗示性地使用“小棍子”這種不值得一提的形象來和“偉大的瑪格麗特披薩餅”進行一種富有反差性的對比，事實上這樣的做法，就是通過貶低筷子而將整個視頻強調的重點從筷子轉到了披薩餅。
再接下來看：“你們是不是一手拿一根，像小刀一樣切一塊披薩餅呢？”筷子之所以能成為文化符號，不單單是因為它歷史的悠久，更在於這麼悠久的歷史之中其使用方法的正確傳承，因此比起筷子本身，其使用方法更能夠成為一種文化的表徵。但是這裏，視頻中導演故意讓模特一手拿一根筷子進行不正確的使用示範，這事實上就是對筷子的使用方法的一種破壞，通過這種破壞活動來否定筷子內涵的文化表徵意義，簡單來説就會讓人覺得筷子不值得一提。
最後，導演還對模特的筷子使用方法進行糾正，並説道：“所以就是，像鉗子一樣夾住披薩餅，直接送進嘴裏。”事實上，這是對筷子傳承的一種否定。在上一段已經提到，筷子的使用方法的正確傳承具有文化表徵作用，而能夠對這種傳承進行現實上的表現的就是日常在使用筷子的人們。因此，對傳承者的筷子使用方法的糾正，是對傳承本身的一種否定，進而進一步否定筷子本身的文化內涵。
總結一下，這段視頻中先是將筷子從文化中抽離出來進行矮小化，之後又通過對筷子的使用方法和使用方法的傳承進行破壞，來貶低其文化價值。因此，這段視頻無疑是一段對異域文化飽含歧視的視頻，也難怪不單單是中國人，日本人看了都覺得：“明明是為了賣東西給中國人，為什麼要做一段這樣的視頻呢？”
同為使用筷子的國家
其實日本人之所以對這次事件這麼關注，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這次被侮辱的對象其實是筷子。因此同為使用筷子的國家，中國和日本在筷子上擁有同樣的文化共鳴。這次事件中有很趣的是，日本的網民出奇一致地支持中國，並且他們支持的出發點主要不是在於旁觀者視角，即出於對文化歧視現象的譴責，而主要在於他們站在了被害者的立場，認為自己賴以自證的文化被侮辱，從而產生的共鳴和支持。
但事實上，中日之間對於筷子文化的理解並不完全一致。從日本民眾對本次事件的譴責來看，他們更在意的是視頻中導演對筷子使用方法的否定。“這樣用筷子是不對的”、“這是在瞧不起用筷子的人嗎？”這樣的評論佔總體評論較多，可以佐證這種傾向。但很顯然，對於視頻中國人更在意的是否定筷子的歷史傳承代表的文化表徵、並將筷子矮小化這點上。“憑什麼用刀叉就比筷子更偉大？”像這樣的評論在中國更多一些。
這樣的對比，反應出的是筷子對於日本人來説實用性帶來的身份認同更多一些，簡單説就是在用筷子可以一定程度上體現自己是日本人。但中國人更多地是想筷子的歷史中去探尋文化性從而尋找自己的身份，之前許多網友認為央視版的公益廣告《筷子》更能代表中國人對筷子的理解也是如此，通過對筷子的正確傳承來尋求文化性的身份認同，因此與中國式傳承息息相關的家庭或家族概念就顯得和筷子格外貼合。這是中國人擁有的傾向。
因此在筷子上，中日兩國表現出的保守是完全不同的，中國在筷子上表現出的保守在於筷子的意義，比如筷子代表着家庭，代表着家族歷史；而日本則是表現出對筷子實用性甚至是美觀上的保守，對筷子的外觀十分在意。
從這點上來看，D&G的視頻對中國人的刺激比起日本人來説應該是要更大一些，但是不論如何這次D&G又讓東亞筷子圈的國家團結起來，甚至讓中國某種意義上“成為了亞洲之光”，也應該是個讓他們沒有想到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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