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要走過多少路，才能找到自己的天職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澎湃有戲”（ID：wenyipinglun）
最近，Amazon一次性放出了《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第二季全季，立馬，這部劇就再次口碑爆棚，同時，也獲得了明年金球獎的多項提名。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第二季海報
而在國內，這部劇也是徹頭徹尾的網紅，營銷號總是把焦點放在女主角果斷離開渣男，開啓獨立自主新生活的瀟灑態度上。但在我看來，這部劇從來不是一部高呼女性獨立，或者高舉女權旗幟的劇，而是講述了一個女人，不，一個更為廣義的人，是如何找到了自己天職的故事。這裏的天職，借用日語裏的意思，指的是最適合一個人的天性，彷彿是上天賜予般的職業。
在第一季裏，麥瑟爾夫人Midge被出軌，被離婚，灰溜溜滾回孃家住，看盡父母臉色，生活一地雞毛，在這樣的情況下，脱口秀，成為了Midge唯一的宣泄——當然，這個宣泄方式有點與眾不同，但作用和別的消遣一樣，就是抒壓用的。別的女人喜歡邊喝下午茶邊吐槽老公，Midge喜歡站在酒吧的舞台上吐槽；別的女人靠研究烘焙轉移對老公的注意力，Midge靠寫段子忘記現實煩惱——脱口秀對Midge的意義究竟有多大，她自己還沒有真正意識到。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劇照，蕾切爾·布羅斯納罕飾演Midge
而到了第二季，編劇讓Midge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了，她的父母總算接受了她離婚的事實；她因為跟小三的鬥嘴而被百貨公司貶為了接線員，但好歹是保住了工作；甚至，她開始和別人約會，這個男人有體面的職業（醫生），體面的愛好（收藏），門當户對（是猶太人），充分尊重Midge説脱口秀的小副業，還幽默風趣，跟Midge幼稚的前夫Joel比起來，簡直就是完美本人。而Midge這個人物的特質，也在這些新的生活狀態中被進一步強調。
第一季最後一集裏，Joel有句話，非常準確地概括了Midge這個人物——“You are a lot”。字幕組的翻譯也很到位：“你太好了”。Joel説，通常情況下約會一個女孩，她要麼漂亮，要麼聰明，要麼有趣，要麼討父母喜歡，如果你足夠幸運，她可能同時佔其中兩項，但Midge全佔了。但太好了，她的身邊人可能反而喘不過氣，留給身邊人的選項很少，要麼崇 拜她，要麼超越她，當Joel試圖與她平起平坐時，只會感到無限的挫敗。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劇照，邁克爾·澤根飾演Joel
因為Midge太優秀了，所以她爭強好勝，也有爭強好勝的資本，她是控制狂，但她的選擇恰好都對。她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贏的機會，熱衷於解決問題，搞定麻煩，這就是她的性格，她的本能。
所以你才會看到，即使被貶為接線員，她依然是最棒的接線員，有條不紊地處理複雜的來電；即使不做櫃姐了，她還是想幫客人選口紅選香水，因為她實在無法容忍別人錯誤的推薦；她已經忙成狗了，還要自告奮勇策劃朋友的婚禮，僅僅因為她看不下去朋友準備草草了事；她去度假，也要鉚着勁穿最漂亮的比基尼，因為想當選美比賽的冠軍；百貨公司一個電話説露華濃櫃枱缺人，她就當機立斷回紐約，興高采烈地説自己又要當櫃姐啦……她什麼都想要，想當比基尼小姐，想當露華濃櫃姐，想當好媽媽，好女兒，想當一個在贖罪日請得到拉比的猶太人，當然，也想説脱口秀。
但在第二季的絕大部分時間裏，説脱口秀，依然只是她面臨的無數挑戰之一，跟想當露華濃櫃姐沒有高低之分，甚至，脱口秀是她在第二季中做得最不順的一件事。她被同行打壓，被男人嘲笑，被父親發現，去巡演遇到火災，還被拖欠演出費……她靠着本能的幹勁搞定了這些麻煩（就像她搞定別的麻煩一樣），終於，在季終集抓住了一個大機會，大熱的歌星邀請她做巡演的暖場嘉賓，去歐洲六個月。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劇照
直到了這一刻，她毫不猶豫地説了“yes”，脱口秀這件事，才真正變成了她的天職。這一刻，露華濃不重要了，比基尼小姐不重要了，未婚夫、前夫、父母、兒女統統讓位，她在這一刻才意識到，脱口秀這件事對她的意義是如此重大，以至於她來不及想到以上任何一件事一個人，就直接説了“yes”。
這，就是Midge這個人物發現自己天職的全過程：第一季，告訴你首先你得有一個愛好，而要發現並實踐這個愛好也不是很容易的，需要某種天生的幸運——你要天生幽默，要有堅實的家庭後盾所培養出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要有優渥的家境所以不用為生計犯愁，要有四個老人一個保姆幫你帶小孩，這些條件都滿足了，Midge才能沒事去説説脱口秀，並發現自己真的擅長也喜歡脱口秀。第二季，告訴你愛好是如何變天職的，就是在你需要為此放棄一切，並且立馬就決定放棄的時候。之前所有的劇情都在為這一刻做鋪墊，Midge在這一季遇到了一個畫家，畫家警告她要成就事業必會犧牲平凡幸福，Midge還聽到惺惺相惜的戰友Lenny在電視節目唱了一曲《All alone》，傾訴他求索之路的孤獨。Midge的家庭，她個人的性格，以及脱口秀的事業，這三件事一直在打架，打了兩季總算分出勝負，她原本的世界，從此為脱口秀讓路。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劇照
因此，當所有人都對季終時Midge放棄跟猶太醫生結婚，甚至重回Joel的身邊尋求安慰這個情節感到困惑時，編劇兼製片人Amy Sherman在接受採訪時給出了答案：（第二季的）故事從來都不是關於Midge和猶太醫生的，而是關於Midge原始的，無情的野心。
Amy Sherman説，Midge最快樂的時候，是她在第一季季終集時，跟Joel短暫複合的那一晚。在那一晚，她擁有一切，她有家庭的支持，有愛她的丈夫，有喜歡的工作，還有無傷大雅的愛好，她被保護得很好，在一個她非常熟悉，如魚得水的世界裏——但到了第二季結尾處，她要去歐洲巡演了，她會睡到更有才有趣的男人，會賺大錢虧大錢，會遇到激動人心的事業高潮和低谷，她將擁有另一種更讓人興奮的人生，但也許到最後，她會發現也沒有那一晚來得快樂和充滿安全感。但，這就是Midge自己選的路，也是第三季將要探討的問題：一個人選擇了天職後，到底會因此看到什麼樣的風景，又要為此作出什麼犧牲？
Amy Sherman通過一名虛構的女脱口秀演員的人生，用一季又一季細緻的劇情安排，漸漸把天職這個問題講透了，關鍵是講得一點不沉重嚴肅，而是輕快有趣，熱烈積極，實在是很厲害。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劇照
而更讓人欣喜的是，除了麥瑟爾夫人這個絕對的主角，第二季的故事開拓了更多人物，每個人都有了變化和成長，並且讓人對他們第三季的命運十分好奇：Joel終於不再渾渾噩噩，認清了自我，承擔起責任，幫父親拯救了工廠，到第三季，他終於要再一次嘗試實現夢想，不知道會不會成功；Midge的固執老爸Abe這一季備受打擊，先是老婆離家出走，然後發現女兒在拋頭露面講脱口秀，而他一向認為不如自己的兒子，竟是CIA的要員，他在家中和社會上都地位不保，但在季終時，他找到了奮鬥的新目標；Midge的媽媽Rose在這一季遭遇了一場大型的中年危機，逃去巴黎找自己，結果在老公的求饒下勉強回來，不知道第三季看到女兒風生水起的事業會不會再次爆發；而Midge的經紀人Susie，對她來説，代理Midge也是她事業的新開端，她們倆在本季的很多問題上都出現了分歧，想必事業的壯大，對她們的合作關係和友情都是挑戰……
因此，這部劇的第三季，很有可能會從麥瑟爾夫人的個人成長劇，變成一部羣像成長劇，而看點還不止於此，劇中描寫的猶太人，因為與中國人的觀念有許多相似而很容易讓人會心一笑，超快語速和密集台詞，更是編劇的招牌風格。所有這一切，都讓這部劇成為了美劇市場上難得一見的，不喪，不頹，不屎尿屁，有深度，又充滿煙火氣的純正喜劇。
撰文：青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