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克疾：想靠宗教完成大一統，印度能成功嗎？

我們就把印度形容成一輛牛車。這輛牛車你湊近一看，就會發現，它其實是由各種鐵絲網綁在一塊的，它的條塊之間並不是有機的組合。用鐵絲網把這車綁在一起，它肯定開不快。

有野心有志向的印度領導人都希望結束這種狀況，畢竟用鐵絲網綁在一起的牛車跑不快，我必須把這個部件都拆下來，把它們再重新有機地組合在一起，使它們真正地拼合在一起。這就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什麼呢？很有意思。印度教民族主義正在逐步取代印度民族主義。這就牽扯到莫迪。

莫迪及其代表的印度人民黨就出現了，他們的主張是什麼呢？印度、印度教、印度人都是一體的。他們想要通過印度教作為抓手去再造一個國族。

如果你通過宗教的分野，你是可以分出多數少數的，85%的印度教徒，15%的其他。但是你通過其他所有東西，都找不到這種多數和少數的關係。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印度教就成了最好的抓手。你只要強調印度教的成分，其他一切東西就被分出多數和少數了，就會有最大公約數的效應。

比如説從民族説，印度北方有印度斯坦族，南方有泰米爾納德，東部有孟加拉人，西邊有古吉拉特人，有馬拉地人。但是不管他什麼人，他始終還是印度教的教徒。所以你要一舉印度教的大旗，這些人是可以被統戰起來的，可以被動員起來的，這是其一。

其二，雖然你有五種種姓的分野，但是你不管種姓它分得再厲害，你還是在印度教徒中種姓的分野，因為穆斯林佛教徒他不信這一套。

隨着印度的經濟發展，很多賤民、低種姓人其實是進入了城市生活。但是他們又對自己的種姓不滿意，他説我這種姓很低，到城市裏不好看怎麼辦？所以印度教民族主義者，包括莫迪他們人民黨以及背後的人民志願團，他們這一夥人就搞了一個很有意思東西，叫作泛化syncretisation。把這些不純潔的低種姓的人淨化一下，讓他們升級，你一升級你就不再是低種姓，不再是賤民了，所以你就放放心心地當上了印度教徒，也不用擔心其他的了，這是現代才出現的這麼一個情況。

但是你會發現，如果用印度教民族主義的觀點上看，不管你什麼階層，你都有信印度教的，所以這個東西也非常好劃。印度教就成了最大公約數了，不管你是什麼種姓，不管你是什麼族，不管你有錢沒錢，你都是印度教徒。所以這些東西就成為新造國族最好的材料。

所以它是以宗教為基礎，重新對印度的國族進行構建。所以印度國民的基礎不再是印度土地上生活的公民，而是信印度教的人。所以莫迪以及他代表的印度人民黨，這就是他最根本的訴求，就是要國族再造。它沒有種姓，沒有民族，這個階層的東西也不強調了。那麼它這國家的凝聚力就會變強，它就不再是一個用鐵絲網綁起來的牛車了。這就是莫迪的想法。

莫迪及其人民黨他對於這四大主義：世俗主義、聯邦主義、進步主義、社會主義，每一條都提出了針鋒相對的做法。是哪四個做法呢？

第一，是用宗教範式取代世俗主義。

印度教徒按照印度教徒的做法，基督徒按照基督徒的做法。好了，現在大家都不準各行其是，我要搞出一套統一的東西來。你所有人都按照我這個統一的做。那統一的東西聽誰的呢？當然聽印度教徒的，我們人最多聽我們的。

現在印度各地有各種各樣的糾紛，比如説屠牛案。穆斯林殺牛不天經地義嗎？我就吃牛肉，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印度教徒就會説，牛在我們這兒是聖物你不能吃的，你吃它你就是犯法。比如在北方邦，現在印度教徒，比較極端的印度教民族主義者是北方邦的首腦，他就規定北方邦境內殺牛這事情是違法的。

好了，那穆斯林都按照印度教徒的規定做了，這也是很厲害的事情，可以引發非常大的社會動盪。所以北方邦最近就不太平，到處都有宗教的騷亂，宗教的仇殺，這事情已經好幾次了。還有穆斯林因為吃了牛肉就被印度教徒打死的，這些事情也有。

用宗教範式取代世俗主義，這是最厲害最核心的一點。

第二，是用大一統取代聯邦主義。

什麼叫大一統呢？最關鍵的區分就是語言。6月20號，著名的印度裔新加坡籍的政治家馬凱碩到上海進行了一場講座，説印度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印度人現在要去殖民化。他舉的例子是什麼呢？就是莫迪在一切的國際場合都説的是印第語，不説英語，也不説他的家鄉話古吉拉特語。

這就很有意思了。有些人把它解讀成一個去殖民化，追求獨立自主，但是印度國內的其他地方人把它解讀成什麼呢？解讀成文化霸權主義，或者是用大一統取代聯邦主義。

注意哦，現在印度是沒有國語的，只有官方語言。所以古吉拉特語和印地語的地位是一樣的。莫迪是古吉拉特人，如果他不説英語，他是不是更應該説古吉拉特語而不是印地語呢？但是莫迪的古吉拉特人的身份弱於他的印度教民族主義的身份，所以他才會選擇印地語作為國際交流的語言。你如果把印地語當作印度的國語來推，那麼地方上就會有反對意見了。我們泰米爾語，我們馬拉地語憑什麼不能做國際交流的語言？憑什麼是你印地語？

這就是印度教民族主義者想要推行的大一統，想要推出一種能夠代表國家的語言，能夠代表國族的語言對它進行社會凝聚。這一點也遭到了很大的反對，印度國內現在對他反對的聲音非常大，但是印度教民族主義者還在不斷地推行。

第三個，是用資本主義的元素取代社會主義。

印度經濟的發展過程始終是一個改革的過程。很多時候阻礙印度經濟發展的恰恰就是這些對於勞工的過度地保護、不合時宜的土地政策，以及一切對加班工會的限制。莫迪的殺手鐧就是經濟發展，但你要追求經濟發展，就必須對這些不合時宜的制度進行改革，所以這一點非常直觀，選擇了莫迪就選擇了經濟發展。

第四個，是用保守主義，或者是用精英主義去取代它的進步主義。

這一點在印度現在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原先你是對所有的低種姓的羣體，或者是賤民或者是部落民，採取一個限額保護這麼一個態度、做法。現在你就會發現，很多人鳴不平了，説我明明成績比他好，為什麼不能進這學校呢？我明明比他能幹，為什麼我不能進這個機關去拿這鐵飯碗呢？所以現在印度教人民黨就提出了一精英主義的觀點，能者上，而不是説刻意地去照顧這些低種姓的人，這是他的一大主張。

所以我們就會發現，印度教民族主義的成分是越來越多了，印度民族主義的成分這四大支柱是越來越被挑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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