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埃斯科巴:“大歐亞工程”和“一帶一路”,普京會怎麼選?
【翻譯/觀察者網張成】“大歐亞工程”(Greater Eurasia)的概念在俄羅斯的頂級學界和政策高層中被討論已經有些時日了。本週,這項政策呈交俄羅斯政府內閣,看起來即將被載入史冊,成為在可見的未來俄羅斯外交政策的主要指導原則,儘管沒有什麼宣傳。俄羅斯總統普京毫無條件地參與其中,助其成功。早在2016年召開的聖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上,普京就提出了“大歐亞夥伴關係”的構想。

《亞洲時報》網站自由記者佩佩·埃斯科巴2018年12月13日刊文:《“新絲綢之路”將如何融入“大歐亞工程”》
過去的一週裏,我有幸在莫斯科與參與“大歐亞夥伴關係”的俄羅斯最頂尖的分析師和政策制定者進行了卓有成效的會談。
其中有三個人非常突出:一是俄羅斯智庫瓦爾代俱樂部項目總監、南方世界政治與經濟專家雅羅斯拉夫·里斯夫利科(Yaroslav Lissovolik);二是《俄羅斯大歐亞夥伴關係下的地緣經濟戰略》一書作者格倫·戴森(Glenn Diesen),這本書有着重要的意義;三是俄羅斯國立研究大學高等經濟研究院世界經濟與國際關係學院院長、外交和國防政策委員會名譽主席卡拉加諾夫(Sergey Karaganov)教授,他在辦公室中接見了我,我們進行了私下的交流。
瓦爾代俱樂部對“大歐亞夥伴關係”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它詳細地剖析了“大歐亞夥伴關係”的方方面面,尤其是《面向大洋》系列中的第六部分“重新發現認同”。這部分內容發表於去年9月,由長期關注俄羅斯遠東問題的學界專家撰寫,由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太平洋國立大學的昂尼德·布里亞克領銜,項目主管卡拉加洛夫參與協調。
俄羅斯“大歐亞夥伴關係”理念的核心是“重返東方”,或稱“重返亞洲”,因為亞洲是其未來經濟和技術的主要市場。這意味着俄羅斯的“大歐亞夥伴關係”將與中國的“新絲綢之路計劃”,或稱“一帶一路”倡議相伴而生。但是,這種高階版的“中俄戰略伙伴關係”並不意味着莫斯科會忽視其與歐洲的密切聯繫。
俄羅斯的遠東問題專家們非常關注“俄羅斯精英中很大一部分是歐洲中心主義者”的問題。他們深知俄羅斯的經濟、人口和意識形態環境幾乎都與歐洲緊密相連,這種狀況持續已有三個多世紀。他們意識到俄羅斯從歐洲借來了高雅文化和軍事組織體系。但是現在,他們認為俄羅斯是時候作為歐亞大陸的一股強大力量受益於“原始的、自給自足的多文明融合”;俄羅斯不再僅僅是一個貿易中轉站或歐亞大陸的一個連接點,俄羅斯更是“文明的橋樑”。
成吉思汗的傳奇
我從訪談中,尤其是與里斯夫利科、戴森和卡拉加諾夫的對話中,我所瞭解到的一些事情完完全全是具有開創性的——這些問題幾乎被西方世界集體忽視了。俄羅斯試圖創建一種新的範式,不僅在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領域,更在文化層面和意識形態領域。
現在的時機當然已經成熟。東北亞地區已經陷入了權力真空。特朗普政府和美國國家安全戰略的優先政策都是要遏制中國。日本和韓國與俄羅斯走得更近,儘管速度緩慢,但趨勢明顯。
從文化上來説,追溯俄羅斯的過去,“大歐亞夥伴關係”的分析師們可能會讓曾被誤導過的西方世界感到迷惑。在卡拉加諾夫指導下瓦爾代俱樂部發布的報告《面向大洋》提到了拜占庭帝國的影響,它“保留了傳統的文化,並在歐洲陷入黑暗時代的時候,使其積極擁抱最好的東方文明”。拜占庭激勵了俄羅斯轉而信仰東正教。
報告也強調了蒙古人對俄羅斯政治制度的影響。“大多數亞洲國家的政治傳統都基於蒙古人的政治遺產。可以證明的是,俄羅斯和中國的根基都是成吉思汗的帝國”,報告中這樣寫道。
如果當今俄羅斯的政治體制可能被認為是威權政治(或是像法國、德國認為是一種“禁錮主義”的代表)的話,那麼俄羅斯學界的頂層會爭辯説,由軍事實力保護的市場經濟表現得比西方危機四伏的自由民主主義有效得多。
隨着中國以多種多樣的形式向西發展,“大歐亞夥伴關係”與“一帶一路”倡議註定會相遇和融合。歐亞大陸上高原、山脈與沙漠縱橫交錯,有帕米爾高原、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卡拉庫姆沙漠。歐亞大陸地面上最好的路線要麼經過俄羅斯,要麼經過哈薩克斯坦到俄羅斯。從重要的文化軟實力來説,俄語仍然是蒙古、中亞和高加索地區的通用語。
這讓我們關注到了西伯利亞大鐵路升級的極端重要性,西伯利亞大鐵路是現今連接歐亞大陸的核心。與此同時,中亞地區各個“斯坦”國家的交通系統也與俄羅斯的交通網絡相連。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在不久的將來註定會被中國建設的高鐵網絡進一步強化。
伊朗和土耳其也在推進他們自己的“重返亞洲”戰略。伊朗和歐亞經濟聯盟之間的自由貿易協定在12月的早些時候獲得通過。伊朗和印度也將達成自由貿易協定。伊朗是國際北南交通走廊的重要參與者,它對於進一步推動俄羅斯和印度的經濟融合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5個裏海沿岸國家近期達成協議後,裏海再次成為了歐亞大陸中部最主要的貿易節點。俄羅斯和伊朗決定合作共同建設一條通向印度的油氣管道。
哈薩克斯坦則證明了“大歐亞夥伴關係”與“一帶一路”倡議的互補性。哈薩克斯坦既是“一帶一路”的沿線國家,也是“歐亞經濟聯盟”的成員。對於歐亞大陸通向日韓的門户、俄羅斯通向東北亞的門户符拉迪沃斯託克而言也是如此。
俄羅斯地區戰略的最終目標是通過西伯利亞大鐵路和中東鐵路將中國北部省份與歐亞大陸相連,通過赤塔、伯力實現完全互聯互通。
從全局的角度來看,俄羅斯希望將遠東地區的寶石、農業、淡水、礦產、木材和油氣資源實現利用的最大化。在亞馬爾半島建設液化天然氣工廠會使得中國、日本和韓國極大受益。
共同體的精神
“歐亞主義”最早成型於20世紀初,是由地理學家薩維茨基、地緣政治學家維爾納茨基、文化歷史學家伊林和許多學界人士共同提出的,他們認為俄羅斯文化是東西方文化獨特而複雜的融合體,俄羅斯人屬於“完完全全的歐亞共同體”。
這些概念當然仍然適用。但是正如瓦爾代俱樂部的分析人士所辯稱的那樣,升級後的“大歐亞夥伴關係”概念“並不以對抗歐洲或西方世界”為目標,它仍然至少要包括歐盟非常重要的部分。
中國的領導層則不僅將“一帶一路”視為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的走廊,更將其視為民心相通的“共同體”。俄羅斯對待“大歐亞夥伴關係”也用的是類似的詞:聚合性(即“共同體精神”)。
正如俄羅斯高等經濟學院教授、上海合作組織專家亞歷山大·盧金(Alexander Lukin)多次強調,包括在他的《中國與俄羅斯》一書中也提到:新和睦——一切都關乎“大歐亞夥伴關係”、“一帶一路”倡議、歐亞經濟聯盟、上海合作組織、國際北南交通走廊、金磚國家、“金磚+”和東盟之間的相互聯繫。
俄羅斯學界裏百裏挑一的人物——那些瓦爾代俱樂部和高等經濟學院的專家們,以及中國頂尖的政策分析人士步調一致。卡拉加諾夫本人也不斷強調“大歐亞夥伴關係”概念的形成與中俄夥伴關係是密不可分的;是“從上海到里斯本、新德里和摩爾曼斯克的經濟、物流和信息合作的共同空間”。
當然,“大歐亞夥伴關係”的概念仍然在不斷發展。我通過在莫斯科的訪談發現這是一個頗大的雄心壯志,它將俄羅斯擺在地緣經濟與地緣政治的十字路口,連接北部的歐亞大陸、中亞和西南亞的經濟體系。
正如戴森所提到的那樣,俄羅斯和中國不可避免地成為了盟友,因為他們有着“重塑全球價值鏈、發展多極化世界的共同目標”。毫無疑問,中國發展世界級的技術平台的行動讓美國產生了很大的不滿。而從宏觀角度來看,“一帶一路”倡議若能與俄羅斯力圖擴大與大歐亞地區經濟聯繫的行動形成一致的和諧步調,那麼這將是非常完美的結果。
時局的發展是不可逆的。妖魔化、遏制、制裁甚至是戰爭叫囂的瘋狗會狂吠不止,但是歐亞大陸一體化的進程卻會浩浩蕩蕩,持續前進。
(觀察者網張成譯自2018年12月13日《亞洲時報》網站,馬力校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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