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敦球：朝美關係和半島局勢近期三個值得關注的特徵

近日，朝美關係和半島局勢呈現強烈的戲劇性變化，跌宕起伏，超出想象。

5月24日，在中俄美英韓等5國20多名記者的見證下，朝鮮炸燬了豐溪里核試驗場的坑道和相關設施。僅在幾個小時後，特朗普宣佈取消定於6月12日在新加坡與金正恩的會晤。第二天即25日特朗普在個人推特上寫道：“很高興收到來自朝鮮的暖心且富有建設性的聲明。”並表示可能仍會在6月12日舉行美朝峯會。26日，金正恩與文在寅在板門店朝方一側舉行會晤，這是在一個月之內朝韓首腦第二次會晤。形勢變化的節奏之快、幅度之大，確實在考驗人們的心理承受力。半島局勢發展到今天，似乎已經到了某種臨界點，迫使矛盾的主要當事方朝美之間不得不考慮坐下來談判。當前和今後一段時間朝美關係和半島局勢會有以下幾個值得關注的特徵：

一、朝美走向談判和首腦會晤是大勢所趨。朝核問題與朝美矛盾已經積累到了某種非解決不可的程度。雖然美方在實力上佔絕對優勢，但是，美國深知曾用來對付伊拉克和利比亞的方式是不適用於朝鮮的。且不説對朝戰爭的代價是巨大的，如果文在寅政府在任內堅決反對對朝動武，對朝戰爭也是打不起來的。從《板門店宣言》到金正恩與文在寅一個月內兩次會晤，再到韓國國內今年已經激發起來的民族情感，美國若對朝動武，勢必會遭到韓國上下的全面反對。因此，只能通過談判的方式來解決朝美之間的矛盾。

朝鮮今年以來所表現出來的誠意和行動，得到了國際社會普遍的肯定。朝鮮積極配合韓國成功舉辦了平昌冬奧會，受到廣泛稱讚。在美韓多次舉行聯合軍演的情況下，朝鮮保持克制，沒有作出任何“挑釁”行為。為了表示對美友好，為朝美會談創造良好的氣氛，朝方釋放了3名美籍韓裔人士。為了兑現棄核承諾，朝鮮炸燬了豐溪里核試驗場的坑道。在特朗普給金正恩的“拒見信”發表後，朝鮮外務省第一副相金桂官發表講話，朝鮮的回應不卑不亢，既維護了尊嚴和立場，又給了美國面子和機會，在朋友圈裏已被打滿分，甚至還得到了特朗普本人的積極肯定，為朝美首腦會晤的重啓創造了條件。儘管還可能存在某些技術上的難題，甚至還存在一些干擾和掣肘，但朝美首腦會晤實乃大勢所趨，難以逆轉。

二、“金特會”是否會談崩，會出現什麼風險。“金特會”涉及的內容很多，主要應圍繞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展開談判：朝鮮棄核的路徑、美國怎樣為朝鮮提供安全保障、啓動停轉和談判、宣佈朝鮮戰爭結束、構建半島永久和平機制、朝美建立正常外交關係等。朝美長期對峙，沒有戰略互信基礎，“金特會”談崩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這是小概率事件。因為既然朝美雙方能夠坐下來談判，一是表明雙方都想打破現狀，願意解決問題;二是既然要來談判，各方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妥協和讓步的心理準備，否則，就沒有談判的必要了。因此，“金特會”一旦舉行，應該會有一定的成果，成果的大小既取決於雙方的誠意，也取決於對話是否投機。

國際輿論擔憂的不只是“金特會”能否如期舉行或是否會談崩，更擔憂的是雙方能否切實履行會談所達成的協議。例如，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在巴黎氣候會議上和在伊朗核協議上都作出的“莊嚴”承諾等，卻被特朗普全部廢除了。問題在於美國總統雖有權代表美國政府對外作出承諾或簽署什麼“協議”，但如沒有美國國會的授權，這種承諾和協議是沒有法律約束力的。只有當一個承諾或協議通過美國總統和國會的共同認可，併成為在國際上和美國國內都有法律效力的條款，這個承諾或協議才可能真正實施，才會有“含金量”和公信力。有人擔心即便特朗普真和金正恩簽署協議，承諾給朝鮮提供“安全保障”，這協議有可能同伊核協議一樣“脆弱”，或許這才是最大的風險。

三、韓國在朝核問題和半島事務上的影響力和發言權正在上升，值得肯定和“警惕”。今年以來，為了緩和朝美關係，為了“金特會”能如期舉行，文在寅政府做了大量的工作。文在寅於5月21日至24日訪問美國，其根本目的恐怕就是為“金特會”而去的。對此，5月27日，朝中社發佈的消息説，“國務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恩感謝韓國總統文在寅為促成定於6月12日的朝美首腦會談付出的辛勞。”這一點確實值得肯定和讚揚，同時，也説明韓國在朝核問題和半島事務上的影響力和發言權正在上升。

據報道，文在寅有可能在12日“金特會”期間赴新加坡。韓國青瓦台高官5月28日表示，“如果朝美正在板門店進行的工作磋商能就‘金特會’兩大議題——無核化和保障體制安全完全達成一致，作為保障朝鮮體制安全的一個措施，韓朝美領導人有望舉行三方會談宣佈半島戰爭狀態結束” 。文在寅政府今年已多次發佈了這樣的論調，青瓦台負責與民溝通的首席秘書尹永燦5月22日表示：“(韓美)兩國領導人在會上商定致力於推動朝美首腦會談如期舉行，並就朝美首腦後韓朝美三方宣佈結束半島戰爭狀態的方案交換了意見。”顯然，文在寅政府一直在推動韓朝美三方宣佈結束朝鮮戰爭，公然將中國排除在外。5月29日，國內某媒體社評説：“尤其可笑的是，排斥中國發揮作用的論調又開始出現，比如説，希望中國不參與朝鮮半島終戰宣言的簽署，由美韓與朝鮮簽署就行了。而中國是當年半島停戰協定的簽字方之一。”的確，文在寅政府的做法確實值得玩味和“警惕”。

總之，朝美這對已經對峙了70多年的老冤家能夠實現首次首腦會談，這本身就開創了歷史。談比不談要好，談的風險要小於不談的風險。正如中國外交部長王毅5月23日所強調的：“美朝領導人會晤已經有了一個好的基礎。美方如果想解決問題，現在就是機會;如果想抓住和平，現在就是機會;如果想創造歷史，現在就是機會。”(作者是浙江大學韓國研究所客座研究員、中國社科院東北亞問題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