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海潮：國際政治格局深刻調整變化方興未艾

G7峯會是法國時任總統德斯坦於1975年倡議並實施的。當時冷戰正酣，七個“最大的工業化國家”組成“富國俱樂部”，在世界政治經濟和熱點地區形勢等重大問題上協調立場，對世界發展方向提出“最具權威的指導性意見”，對敵手發出制裁威脅並加以實施。多年風光無兩。冷戰後，為約束並最終把俄納入西方軌道，G7擴員成為G8，但俄只能參加政治議題討論，2014年因烏克蘭危機又被掃地出門，G8復歸於G7。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G8峯會發生嚴重分歧，影響日減，每年所討論的議題和會議公報已鮮被提及，倒是峯會期間的大規模抗議遊行成為報道熱點。G20已大有取代G7趨勢。

2017年的G7意大利峯會，因特朗普執意退出巴黎氣候協定而陷入爭吵。德國總理默克爾用“我不想説峯會是失敗的”加以概括，輿論則稱“美國優先”已淪為“美國孤立”。2018年的加拿大峯會不歡而散。默克爾深感失望之餘，在德國ARD電視訪談中稱之為一場“使人沮喪而又警醒的經歷”，“以我的性格，我已經説的夠多了”。歐洲輿論則直接稱為“亂哄哄”和“慘敗”，不少文章乾脆以“慘敗”為標題，再加一句 “美國從未如此孤立”。

為期兩天的峯會，G7領導人並沒有就當前的重大國際問題展開討論，而是就峯會最後公報進行激烈的討價還價。峯會前，馬克龍和特魯多聯合向特朗普發出警告：法國和加拿大不會接受貿易戰的威脅恫嚇。馬克龍談及歐美貿易戰的前景：“如果他能對我訪美時發表的雙邊聲明言行一致，就不會採取消極的單邊主義措施” 。

如果説歐洲領導人在去年的G7峯會上是“苦口婆心”地勸説特朗普不要退出巴黎氣候協定，那麼今年則是“針鋒相對”。特朗普仍一如既往地“半威脅半保證”地壓盟國讓步。“美國虧大了。絕不能再照此辦理了，你們看着辦吧。”

兩天爭吵達成的最後公報本是妥協的產物，8頁28條，既無實質內容又無約束性。公報強調建立在規則基礎之上的國際貿易體制的重要作用，承諾繼續向保護主義鬥爭。針對特朗普的貿易戰威脅，公報照顧了特朗普的要求，如自由貿易的平等自由公正互利性，使世貿規“現代化”以適應形勢需要。歐盟重申“集體規則”的必要性。公報避免談及伊朗核協議，僅強調反對伊朗發展核武器，顯然是美國的思想。呼籲俄停止破壞民主體制，放棄支持敍利亞政權，是美歐的共同心聲。

特朗普“來的最遲，走的最早”。來的遲是看不上，走的急是心生厭煩和要趕去會晤金正恩，峯會最後公報由他人代簽。加拿大總理特魯多主持峯會後記者招待會，指稱加士兵與美一起進行反恐戰鬥，美對加產品徵收高額關税是對他們的侮辱。加方將將堅定地應對美國鋼鐵關税，遺憾但卻是堅定地於7月1日對美國非法強加的貿易措施進行反擊。“加拿大禮貌而理智，但不能任人欺負。”

“空軍一號”專機上特朗普總統本來在一心盤算着新加坡的會晤，卻被隨後傳過來的電視畫面打亂了心緒，當即指示美國代表團：特魯多“虛偽和虛弱”，“美國不簽署最後公報了”，“因為美國市場已被低關税汽車淹沒”。

美國拒籤最後公報，使維繫G7峯會成果的表面團結被撕碎。尚在加拿大的其他6國首腦頓時炸了鍋，批評特朗普攪了本屆峯會。特經濟顧問庫德洛稱特魯多在背後捅刀子，特魯多的背叛行為迫使美國收回在兩天磋商中達成的妥協。美國不能顯示出軟弱。特魯多應為峯會失敗負責。加拿大方面，特魯多民調持續攀升，朝野空前一致，輿論好評如潮，稱之為“一個好船長”。

馬克龍與特朗普握手與去年相比更進一步，用力之大，在老頭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白印。馬克龍回國後，愛麗捨宮總統府當即發表聲明，稱特朗普“言行不一”和“搖擺不定”，但“國際合作不能受制於憤怒和怨言”。“我們將執行經過兩天時間達成的文本和承諾，有人背離，暴露出他的言行不一和搖擺不定，但我們將踐行承諾。”“法國和歐盟堅持支持公報，如同各簽署方所希望的那樣。” 馬克龍認為本次峯會已由G7變為G6+1。“美國總統可能認為孤立是正常的。我們認為6國為另一方也是正常的。因為其他6國代表了價值觀、市場經濟和真正的國際力量。”馬克龍有意發動其他6國發表聯合聲明，意思是要拋開美國單獨行動了。特朗普回答迅捷遭遇直接：“請告訴特魯多總理和馬克龍總統，他們將向美國付出鉅額關税。歐盟與美國的貿易盈餘達1510億美元，加拿大則阻止美國農產品和其他產品准入。”

默克爾已毫不掩飾對峯會失敗的沮喪情緒，“我不相信跨大西洋關係業已結束，但美國拒絕簽署峯會聯合公報已邁出了決定性的一步”。汽車是德國經濟最為重要的部門，更是德國出口的最大商品，默克爾對特朗普有關德國是冷戰結束的“最大獲益國”和“德國最壞”的結論深感忌憚，對特朗普“美國市場已被低關税汽車淹沒”的話語深感不安，認為美國在保護主義道路上走的已相當遠，歐盟需要建立 有效的共同戰線，在對待美國加徵鋼鋁關税等問題上始終統一行動。德外長馬斯説，特朗普的一條推特便會摧毀所有的信任和信譽。

由默克爾團隊發佈的推特上照片迅速傳遍世界每個角落，成為世界新聞史上最為轟動的事件。照片極具象徵意義且信息量極大：現場氣氛緊張，默克爾怒不可遏地教訓特朗普，其他領導人都站在默克爾一邊，特朗普雙手抱胸的慣常動作，“我不在乎”。特朗普還有一句話：“6國佔美國便宜多矣!”看到照片的人不由發問：“西方領導權易位？”默克爾還透露，7月將召開北約峯會，“並不樂觀”。

美國尚不會退出G7，但好像有點“只許失敗不不許成功”的意思。相同時間，在中國青島舉行的上海合作組織峯會，熱烈融洽團結成果豐碩充滿信心，與G7形成鮮明對照。特朗普急於與金正恩會晤，熱情程度和“世紀握手”，頗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意味，與他在G7峯會上的冷漠甚至憤怒形成鮮明對照。

國際政治關係和力量對比格局變化大調整，使世界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而且僅是開始，真使人有眼花繚亂之感。今年的G7峯會應被視作為一個標誌性事件。(作者為國際問題研究基金會歐洲中心主任，察哈爾學會高級研究員，前駐外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