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升：歐洲對“一帶一路”的心結在哪

法國參議院不久前在一份報告中建議：“歐盟嚴重缺席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法國應在其中發揮主導作用，(與中國)建立商業互惠關係，進而推動歐盟也行動起來。”不再渲染“中國威脅論”，且呼籲法國發揮主導作用加入“一帶一路”——此舉在歐洲尤其是西歐大國中，實屬罕見。

擔心的是什麼

毋庸置疑，面對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以歐美國家為代表的西方陣營起初自然心裏不甚舒坦;縱使在西方陣營中算是“温和派”的法國，對中國主導的“一帶一路”也有些心存芥蒂。

以筆者在法國的瞭解以及與西歐專家學者的交流，法國之前對“一帶一路”的擔心，在大的方面有一點與美國是相同的——即擔心中國一旦強大了，對西方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但作為一個早已不再擁有，也不再覬覦“世界霸主”寶座的法國和其他歐洲國家，面對中國的態度與當今頭號強國的美國還是有一定區別。

顯然，歐洲一些人的這種擔心是粗糙的、潛意識的，多半人云亦云，其實並未經過仔細的推敲和論證。同時，此類擔心與其説是歐洲人的想法，還不如説是受資本集團所左右的歐洲各大媒體，或出於政治目的、或出於銷量目標而為之，旨在將其渲染為全體歐洲人的想法。

憑籍筆者在歐洲十餘年的生活、工作感受，很多歐洲人並沒有如歐洲媒體所報道的那般，擔心受益的只是中國，而歐洲國家則會背上債務。但凡稍有些學識的歐洲人，都認為倘若參與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可以收穫“雙贏”乃至“多贏”。那麼，歐洲人擔心的究竟是什麼？

其實在筆者看來，法國人或歐洲人的擔心有其“虛”，也有其“實”。其“虛”，在於歐洲人，尤其是工業革命發祥地的西歐人，外加對外殖民到美洲與澳洲的廣義歐洲人，在最近一百多年的時期內，早已習慣了作為世界“領頭羊”的角色。第一次受到非西方社會的、一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的亞洲國家的挑戰，還要面對中國人倡導的“一帶一路”，心中的滋味可謂五味雜陳。

而其“實”，則在於歐洲人擔心倘若積極參與“一帶一路”倡議，一方面基於中國自始至終具備的強大生產能力以及產品極高的競爭力，儘管歐洲國家是有所獲益，但更大的可能性將是中國產品如潮水般湧入歐洲市場，會讓舉步維艱的歐洲企業雪上加霜;另一方面，是中國擺脱了單一的“世界加工廠”標籤，2008年西方金融危機後逐漸成為國際資本市場的重要“玩家”。根據筆者與歐洲專家、民眾的探討，倘若説“中國產品”在歐洲市場已經產生了巨大的份額效應與心理效應，那麼毋庸置疑的是“中國資本”對歐洲國家掀起的衝擊，幾乎是全方位的且直抵七寸。

能發揮的效應

誠然，中國政府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是非常重視的，無論從專家、學者隔三差五地組織研討，還是諸多大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的陸續上馬;無論是設立亞投行以解決“一帶一路”大型項目的融資難題，還是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署諸多雙邊或多邊的項目合作協定都能看出這一點。但就中國與歐洲而言，在 “一帶一路”的推進上，會不會出現燒火棍般“一頭熱一頭冷”的情況呢？首先，“雙贏”應該是中歐雙方在“一帶一路”推進中的主格調，只有確保中歐雙方的利益，中歐關係才能得以長久維繫。其次，應強調縱使中國率先獲利(這只是姑且的假設)，也無非是時間的先後而已，並無實質性的分歧。

筆者認為，歐洲參與“一帶一路”的推進和進行，能發揮的效應有三。

第一，最為直接的效應是積極參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能夠給歐洲當下的經濟打一針“強心劑”。歷經數年的歐債危機終於度過，但絕大部分歐盟成員國的經濟尚處於“大病初癒”的康復階段。而“一帶一路”將給它們帶來大額訂單，這是現在歐洲國家需要的，歐洲國家的參與也會讓更多國家加入。

第二，這些預期的大額訂單，將歐洲尤其是歐盟各國在諸多優勢領域的技術與產品加以“增值化”，同時將歐盟諸國的“過剩產能”加以消化，對無論是經濟的總體增長還是就業、銷售等具體業績都將多有裨益。

第三，儘管歐洲與美國是“表兄弟”，但面對特朗普對歐盟有增無減的貿易戰攻勢，若能多一個像中國這樣在國際舞台上舉足輕重的合作伙伴，無疑能在美歐貿易乃至大西洋兩岸關係上多個“平衡器”。

如何實現多贏

我們究竟如何才能真正化解歐洲國家的擔心，最後實現中國與歐洲的“多贏”呢？筆者認為其實並不難，簡而言之就是“讓項目説話”、“讓利益説話”。

在現實合作中，我們不應動員歐盟大大小小的成員國，讓他們在一些場合表態承諾加入“一帶一路”倡議。真正要做的是“潤物細無聲”，即逐步減少在“大而空”方面的無謂宣傳，一邊低調而細緻地做事，一邊要讓歐洲人感受到與中國合作能夠獲得的既有利益與潛在實惠。例如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項目時，倘若有中國投資的大型基礎設施工程項目適合與一些歐盟國家公司合作，可直接與這些歐洲公司建立聯繫，讓項目本身和未來的利益前景吸引這些公司。當這些合作積累得越來越多，讓這些歐洲公司對參與“一帶一路”有了切身感受，它們就會改變腦海中的刻板印象，也會讓更多歐洲公司有興趣加入進來。

作為西方陣營重要支柱的歐洲，要一下子轉過身來、迎向中國是不可能的，也沒有這個必要。通過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諸多大型、特大型基礎設施項目的合作，逐步讓歐洲人嚐到合作的收益，自然就會促使越來越多的歐洲國家認可並參與中國倡議的“一帶一路”，最終成為“一帶一路”重要的參與者和自願的實施者。(作者是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授、法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