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三年敲鐘，奇蹟映客背後的刀尖時刻
在直播市場，映客是行業符號。創業3年就奇蹟般敲鐘背後，是無數生死抉擇組成的最佳經驗通路。在成功的節點回憶那些坎坷的旅程，是一種警醒、是一種自信。
重新裝修的港交所最近很忙。距離小米上市不過3天，7月12日，8家公司於同一天在香港上市。這些公司中，最引人矚目的當屬映客。
在沒有BAT的加持下，映客用了3年多時間，在千播大戰中笑到了最後，成為港股的娛樂直播第一股。萬眾矚目的敲鐘時刻，映客CEO奉佑生短暫地露出鋒芒，這一天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平靜的，配合現場、上台發言、接受採訪，密集的流程裏一切有條不紊，他覺得“這是普通的帶着點快樂的一天”。
3年多時間裏，奉佑生帶着映客完整地經歷了整個直播風口的起伏。2015年的萌芽探索，2016年一騎絕塵的獨秀高光，2017年遊戲、短視頻、知識問答的轉型嘗試，2018年的調整奮起。
很多人羨慕映客踩中風口，用這麼短的時間就成功上市了。但很少人看到奉佑生經歷了多少生死抉擇的焦慮與煎熬。在成功的節點談論結果是錦上添花，回溯映客如何走出那些艱難時刻，或許能給行業更多思考與意義。
有時候思路全對結果也錯
2015年3月，時常關注海外市場的奉佑生，有2則新聞引起了他的興趣。一是推特用略低於1億美元的價格悄然收購了流媒體視頻直播企業Periscope;二是流媒體直播軟件Meerkat在消費市場上走紅。推特等國際巨頭一直是國內騰訊、新浪、百度時刻關注的企業，奉佑生判斷，一波國內的模仿潮即將到來，直播也許會是下一個能起來的風口。
在互聯網產品市場摸爬滾打了10多年的奉佑生，看好直播基於3個點：
第一是離年輕人近。國外玩直播的人羣集中在90後，根據這幾年的流行定律，這個產品極有可能在國內同類人羣引爆。
第二是離錢近。無論是做App內部廣告還是被巨頭收購，直播商業模式清晰，錢景喜人。奉佑生在做多米時，4年一直不盈利，“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第三是規模夠大。國內娛樂消費多元化正在成為市場趨勢，每個分支都能出幾家“獨角獸”企業。
想清楚了整個項目的邏輯，奉佑生覺得要抓住這個機會，就必須打國內巨頭的反應差，“我們樂觀估計有3個月的窗口期”。下決定的當天，奉佑生帶着蜜live的22名員工，到北京順義的一個培訓中心閉關，像高考突擊一樣，一羣人吃住在一起搞研發。
那時奉佑生還不知道這個產品該叫什麼。
“當時我定了幾個原則，一是要成為直播行業的代名詞，就像説起汽車就想到寶馬、奔馳;第二個是名字要有點格調，還要有點潮，當時我們的定位是讓年輕女性喜歡的時尚直播平台，最後我讓我們公司四五個90後待在會議室裏一天，從數千個名字中選了映客。”奉佑生對這個名字非常滿意。
研發過程中，奉佑生只給團隊提了一個產品要求：快。這個App打開的速度一定勝過PC端的打開體驗。當時，市面上有一個著名的8秒定律，如果一個網頁8秒打不開，用户就會離開。優酷等主流視頻網站經過多輪優化，已經做到只有3~5秒的加載延時。
為了達到最佳體驗效果，奉佑生買了最好的網絡基礎設施來保證網速，只用了2周，映客1.0就完成了，“使用體驗速度非常好，接近秒開”。
2015年5月27日，映客App正式上線。
新式的直播玩法，秒開的使用體驗加上一眾媒體宣傳，奉佑生覺得，映客至少也能小火一把。然而事實的情況像一盆冰水差點澆滅了他的熱切期待。上線後的映客，雖然獲得了一些下載量，但用户留存率很低。
奉佑生去問那些他邀請的種子用户原因，大家的點集中在兩個，一是直播太新，連年輕人都不知道怎麼玩;二是主播太少，看的人沒什麼選擇，自然也沒什麼興趣。
直播是一種手機屏幕兩端，陌生人之間的交互形式。如果映客這類平台沒有足夠兩端流量，就不可能做下去。直播玩法的消費者教育映客還能等着行業巨頭來做，但主播能否增多則已事關映客生死。
艱難的冷啓動
其實，映客第一批上線時，奉佑生通過自己的關係，邀請了20多位來自以前音頻區的活躍博主來做主播。本來想通過他們導一些用户過來，但他發現，這一批人，聲音很好聽，但做視頻直播還遠遠不夠。視頻直播是完全不同的表現方式，它從交流的流暢度、主播顏值、播放內容都有一定要求。
後來映客也曾嘗試採用代購者來做主播，以實用性吸引人羣，雖然奉佑生及幾個高管在這過程中為了留住這羣人，買了好幾萬元的產品，但這個方向很快也被證偽。
映客到底需要什麼樣的人來直播?去哪裏找人來直播?
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團隊請到了湖南衞視主持人馬可來做一個直播採訪。當馬可走進直播間時，8台手機從不同方向包圍了他，習慣了專業攝像機的馬可有些蒙，但當時映客沒有一台攝像機，奉佑生只好硬着頭皮介紹“這是90後羣體中最新型、最喜歡的直播方式”。這次的直播，通過新浪後期導流，為映客增加了2 000個左右粉絲，映客“終於找到點感覺了”。
之後，映客陸續請到了王凱、劉濤等更紅的明星，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奉佑生髮現，有明星的時候，流量能過百萬，但之後的留存比率非常低。如何將粉絲留下來自己直播?奉佑生當時也沒有答案。
就在流量啓動的多次嘗試過程中，奉佑生完成了兩件讓映客未來能引爆的事情：一是在8月建立了App內部的虛擬禮物打賞機制，直播間的商業模式基本成型;二是從老東家劉曉松那裏拿的500萬元投資裏面，抽出200萬元，從一家海外公司購買了即時美顏技術，為日後直播平台引入美顏功能開了先河。
“這個決定是來自於對人性的瞭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千古恆定不變，視頻直播產品是挑戰顏值的，必須對顏值有自信才敢開直播，沒有任何一個人會願意把自己最真實的東西暴露在人面前。”奉佑生説。
但此時的映客情形已經不太樂觀。迫於跑市場的巨大壓力，以前6個人的運營團隊，走得只剩下2人;App經過多種努力還沒有火的徵兆;更關鍵的是，“糧草”也所剩不多了。“當時的成本要100來萬元一個月，賬上的錢大概能撐4個月”，為了活下去，奉佑生帶着3個高管給全員來了一次坦誠的交流，幾乎全員都願意降薪支持，這再次給了奉佑生一些信心，他一定要看看映客這個項目能走多遠。
奉佑生期待了許久的行業教育，沒有來自BAT任一家，而是通過王思聰置頂的一條微博。這位“國民老公”投資了台灣直播軟件17，通過人物影響力，一晚上就將17推到了蘋果商店下載量第一。巨大的娛樂話題效應，讓很多國人突然知道了什麼叫直播。
一時間，國內直播行業進入快速發展的階段，鉅額資本加持直播行業，從YY、鬥魚、熊貓TV，到紅衣教主周鴻禕的花椒直播，再到百度、阿里巴巴、小米的紛紛入局，國內資本市場似乎都在遵從着一個共同的認知：寧可錯投，不可錯過。
2015年11月，映客獲得賽富基金領投，金沙江創投、紫輝創投跟投的數千萬元的A輪投資;2016年1月，獲得崑崙萬維領投的6 800萬元A+輪投資;同年9月，獲得光信資本領投的2.1億元Pre-B輪融資。
回看這段歷史，映客在BAT沒意識到之前首先開展融資，讓資本快速進來，為今後的燒錢做準備，可能是奉佑生在推動映客發展中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而後面燒錢的邏輯並不複雜，奉佑生判斷：直播行業沒人打過廣告，映客是第一個，有希望創造直播行業的第一品牌。在直播行業即將迎來燒錢大戰的前夕，映客率先打出近億元的廣告，構築了極高的市場壁壘，競爭對手要跟進，至少要花三四倍的代價才可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最關鍵的是，媒介資源具有獨佔性，映客佔據了目標用户集中的主要渠道，在同一時段內，對手即使想花錢，也無處可花。這一輪營銷下去，映客將迅速躍升至行業領先地位。隨即映客在電影院、湖南電視台等傳統渠道投入巨資……一切準備就緒之際，一場下架風波差點讓一切成為泡影。
2016年1月20日，凌晨4點鐘還沒睡的奉佑生突然發現映客被下架了。他在股東微信羣裏發出一條消息，“不知什麼原因，映客被下架了”。活躍的股東羣突然沉默下來。
奉佑生提出重新做個App上線，新包上線，很快又衝到了第一名。
可上架一週後又被蘋果下架。臨近春節，這個結果讓整個公司陷入絕望。此時奉佑生明白，這不是再上一個包能解決的了。
奉佑生的睡眠時間明顯減少，映客迎來了最大的坎。來自公司內外的壓力讓他焦躁不安，他用盡辦法，跟蘋果方面跨時差溝通。
“這基本是映客史上最磨難的一次。”這個春節，奉佑生感到度日如年，一個平台被蘋果下架，意味着公司死亡的可能性已經很大了。他大年三十仍在公司緊張討論策略，大年初二，是奉佑生36歲的生日，他沒有在家停留，匆匆趕回北京。
經過多番溝通，映客最終用用户體驗説服了蘋果官方。2016年3月17日，映客恢復上架，這中間斷斷續續被停了40多天。每下架一天都是上十萬用户的損失。讓奉佑生欣喜的是，映客第二天便衝上了排行榜第一名。
在下架風波之後，搶佔用户心智的映客已經誰也擋不住，在直播行業一騎絕塵。一場傅園慧的直播，已經能輕易聚集起千萬級的用户流量。映客已經成為直播行業繞不過的代名詞。
映客的故事在2017年還有與宣亞國際合併失敗等篇章，但與創業第一年時刻在生死邊緣徘徊相比，這已經算是企業的階段性挫折與探索。
直播行業歷經3年高速發展，自身也迎來了新時期。倒在千播大戰中的直播平台“屍體”太多，明眼人都知道，直播要的是“不停前進”—從映客的發展可以看出，它就沒有停過，從與主播制度化簽約，又發展短視頻、拓展遊戲直播，再到推出知識問答芝士超人等，都做出了短期的爆點，映客一直在摸索創業中那個最佳的自己。
如今上市只是映客創業途中的一個節點，而未來才是映客的目標。
對於未來的路，奉佑生也表示：“將專注娛樂產業鏈化，進行渠道下沉，將產品往二三線城市滲透，另外我們同時會有四五條產品線，下一步保證我們的爆款出來。”戰略與產品之外，團隊的管理也將是奉佑生需要投入的重點。當年那個22人的團隊，三年時間裏已經成長到700餘人，如何構建一個扁平化的高效的組織，也將成為他新的思考領域。
在直播和短視頻與互聯網社交相融合的時代，映客等頭部力量需要去探索新的可能。兩年前，奉佑生提的“直播+”會再造一個映客嗎?突破直播的邊界想象，映客也許會打造自己全新的商業領域。
專訪映客CEO奉佑生：
不看好短視頻，直播需“+”強付費項目
記者：2017年，陌陌、YY、虎牙等直播平台快速成長，抖音、快手的短視頻也崛起，映客是怎樣去應對的?
奉佑生：我們非常明顯地感覺到，整個行業的競爭態勢發生了變化。我們也開始做戰略的思考，爭取用一個獨立單元幹一個獨立的事情。我們的核心是希望把整個直播的內容多元化。包括遊戲、短視頻，以及其他更多的互動玩法。
但這些其實都做得不太成功。反思下來，第一個是團隊沒有盡全力，只用了一種嘗試性的做法。那時，我們應該是把遊戲獨立拉成一個App，和虎牙在同一條競爭線上。但當時我們沒有遊戲基因，凡事都是團隊基因決定的。
我們也想在直播中加入短視頻，但短視頻本身沒法盈利，我們沒有To B的廣告基因。這其中還有一個網盤的邏輯，其實最後大多數公司都把網盤關掉。因為你根本無法承受用户信息的沉澱成本。短視頻不像直播，看了就消逝了，它要永久存續，這會很耗內存。
記者：所以您不看好短視頻?
奉佑生：對，基於UGC的內容，大部分就是一瞬間的消耗價值。但你還不能刪除，海量的內容儲存沒有廣告模型去撐的話，是不可能存活的。就算用户給你付個10塊錢包月，也遠遠抵不住這個成本。
今日頭條幹得很成功，是因為它的廣告邏輯把這個東西的成本撐住了。
當然，説到自己身上，還是沒有基因，無法做到極致。因為一個公司的成長中，面臨新的機會點時，單獨依賴於下面的某一個小單元作戰，它不足以支持你的戰略。因為大多數小團隊、職業經理人沒有打過大仗，他給你呈報上來的預算可能就1個月一兩百萬元，這是遠遠不足以支撐戰略發展的。
但我始終認為，直播只是一個基礎技術，它核心本質是即時互動。秀場，只是直播裏面的很小的一個萌芽狀態，只不過它的商業模型很直接。在這個基礎之上，直播的想象空間還很大，映客也會參與，比如直播+遊戲、直播+電商、直播+教育。
但其實每個往下延伸的商業邏輯都不一樣。比如遊戲，它可能是像體育賽事一樣吸引年輕人。但在盈利方向坦白地講，其實虎牙和鬥魚的盈利規模還遠遠不夠。
記者：能簡單提一下映客在“直播+”方面的實踐嗎?比如“直播+教育”。
奉佑生：首先，我一定不會用映客的品牌做直播+教育。坦白講，我的團隊做To C的付費其實才是核心能力。你讓用户為希望付費時，這個付費能力就是高溢價的。
教育剛好是個為希望付費的領域。我們為孩子的教育，往往是不顧及成本，很可能越貴越願意為之投入。而且，這種付費是抗經濟週期的，不會説今年經濟不好了，我們對孩子的教育投入就少點，這是不存在的。所以，“直播+教育”是一個強付費的項目。
專訪金沙江創投朱嘯虎：
直播走進決賽圈，視頻各賽道將相互滲透
記者：您覺得映客團隊有怎樣的基因?
朱嘯虎：映客團隊在產品和運營方面很強，當初我們把市面上做直播的團隊都看了一遍，只有映客想得最清楚。雖然是做音樂出身，但他們很清楚直播，尤其是移動直播怎麼做。你可以看到，他們一開始上線的產品非常簡單、清晰，一開始就確定做全民直播，這個策略打得很精準。
記者：全民娛樂直播與遊戲直播成為了直播領域的主要力量，這個市場還會有怎樣的趨勢?
朱嘯虎：直播是視頻這個大賽道中的一個細分賽道。視頻可分為長視頻、短視頻、直播等，整個行業會有至少幾千億美元的機會。Netflix是做長視頻的，現在市值是1 500億~1 700億美元;愛奇藝、虎牙、陌陌，都到過百億美元，這個賽道無疑是非常大的。再聚焦直播這個細分賽道，娛樂和遊戲肯定是很大的方向。遊戲是吸引用户、獲取流量比較好的一個方向;而娛樂是變現比較好的方向。
未來直播肯定會有持續的演化。比如像今年初，芝士超人這種知識直播問答就很火爆。綜藝直播化也是一個很明顯的趨勢。
記者：娛樂直播變現能力有目共睹，但映客卻是低估值發行，您對此有何看法?
朱嘯虎：上市的估值，我覺得和當時市場氛圍有很大的關係，最近市場不是那麼理想。但是，我覺得映客以比較厚道的價格上市，是讓二級市場的投資人一起分享移動直播行業的紅利，這是非常好的一個方式，更有助於幫助公司積累人氣。
記者：直播行業3年來，陌陌、YY、虎牙、映客也都上市了，這個市場是否基本塵埃落定?
朱嘯虎：基本上已經進入“決賽圈”了吧，新的玩家再想進來比較難了，未來更有可能是視頻這個賽道里面的互相滲透。比如做長視頻的可能會做短視頻，做短視頻的可能會做直播，可能抖音也會想要嘗試做直播。
記者：映客稱未來將提高研發投入。您看好直播平台與人工智能或區塊鏈概念的結合嗎?
朱嘯虎：直播跟人工智能的結合是毫無疑問的，現在映客上面已經包含了很多應用人工智能的功能。比如美顏、比如智能推薦，這些都是人工智能在映客上的應用。區塊鏈現在還比較早，還沒有看到特別好的結合直播的應用場景。
記者：最後，如何評價目前國內科技獨角獸集中排隊上港股現象?
朱嘯虎：港股集中上市我覺得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港交所改變了交易規則來適應互聯網公司，開始支持AB股，這是非常好的一種改變;第二，整體上過去幾年，整個中國和美國的大量互聯網公司都獲得了很大的發展，但一直沒有上市。所以今年開始水到渠成了，大部分公司都會開始走向成熟，開始走向資本市場。我們可以看到，過去所有行業，像交通行業、金融行業，包括房地產行業，在他們各自的黃金時代，各大行業公司的市值佔整個上市公司市值的比例還是遠遠高於現在的互聯網公司的。所以我覺得今後幾年互聯網上市公司會越來越多。這是互聯網的時代，互聯網公司市值佔所有上市公司市值的比例應該還可以進一步提高至少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