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崢嶸：美國的“毒丸”，歐日難以下嚥

加拿大總理特魯多日前接受媒體採訪時説，儘管近日加拿大與美國、墨西哥達成自貿協定，但加拿大與中國有關自貿協定的談判不會中斷。在此之前，加拿大和墨西哥兩國外長已先後與中國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通電話，通報不久前美墨加協定簽署情況，表示協定不會影響與中國的交往。

美墨加9月30日達成協定後，美官員曾表示有意將其作為樣板，推廣到未來與日本、歐盟等主要經濟體的貿易談判中。協定有多處條款涉及中國，比如約束締約方與“非市場經濟體”開展自由貿易談判，打擊匯率操縱行為，約束向國有企業提供不公平補貼等。其中，涉及與“非市場經濟體”開展自貿談判的第32.10條款，被媒體稱為阻撓其他方與中國磋商自貿協定的“毒丸”條款。

有些輿論對此做出比較悲觀的預測，認為美國會逐步壓服歐盟、日本以及其他主要貿易伙伴接受新協定的標準，阻斷它們與中國達成自貿協定的努力，從而使中國在新的全球貿易秩序中被邊緣化。但從當前和今後的形勢發展來看，美國以強加於人的雙邊談判各個擊破，從而最終孤立中國的目標，難以實現。

新協定中的“毒丸”條款明顯干涉了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經濟主權。根據各自官方統計，2017年美國與加拿大的貨物貿易額為6800億美元，中國與加拿大的貨物貿易額約為730億美元。美國與墨西哥的貨物貿易額為5000億美元，墨對美出口佔其出口總額的80%。中國與墨西哥的貨物貿易額為809億美元，其中中國順差674億美元。加、墨經濟對美國的依賴遠遠高於對其他地區的依賴，它們很可能被美國綁架。不過，從目前加拿大和墨西哥方面的表態來看，兩國顯然不甘於在貿易問題上受制於美國，兩國能在多大程度上擺脱美國通過《美墨加協定》施加的限制，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北美之外形勢大不一樣。2017年美歐進出口貿易額高達6310億美元，而中歐進出口貿易額6445億美元。2017年美日貨物貿易總額為2040億美元，日本與中國雙邊貨物進出口額則為2972.8億美元。中歐、中日雙邊貿易規模與美歐、美日旗鼓相當，甚至還略勝一籌。中日韓自由貿易區談判磋商正在推進中，中歐間目前還未就自貿協定展開正式磋商，但正開展雙邊投資協定談判。

美國、歐盟、日本已兩度發表聯合聲明，將在WTO框架內製定更嚴密的措施和執行標準來限制扭曲市場原則的不公平貿易行為，體現出三方有共同立場，但這一立場是基於三方的共同利益。“毒丸”條款明顯有損於日本和歐盟的現實或潛在利益。下一步美國如果壓歐、日接受“毒丸”條款，勢必要拿出巨大的交換對價。中國市場規模巨大，增長迅速，這個對價上哪兒找？歐盟和日本會因為地緣政治考慮而服從美國壓力放棄從中國市場的增長中獲得最大利益嗎？

“毒丸”條款中涉及的“非市場經濟體”概念，在WTO規則框架內是沒有的。《美墨加協定》作為一個區域自由貿易協定，必須符合WTO基本原則。這是WTO認可區域自由貿易協定是多邊協定有益補充的前提條件。WTO的一項重要原則是非歧視性原則，其精神實質可表述為：區域自由貿易協定的締約方在降低協定轄區內壁壘的同時，可以保持原有對其他方的壁壘水平，但不得提高對其他方的壁壘水平，否則就與WTO旨在降低壁壘水平的精神相悖。這體現了“帕內託改善”的經濟學理論要求。

“毒丸”條款提高了中國等所謂“非市場經濟體”未來與有關方開展自貿協定談判的准入門檻，顯然違反了WTO原則精神。另外，《美墨加協定》還提高了區域內汽車業貿易和投資壁壘，將汽車原產比例從《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62.5%提高到75%，參與制造的工人要有一定比例時薪16美元以上的僱員。這也是從《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所體現的自由貿易立場上的倒退，是美國在脅迫墨西哥和加拿大封閉北美汽車市場，搞區域保護主義。美國彼德森國際經濟研究所專家分析，此舉將增加北美汽車業的生產和消費成本，削弱其市場競爭力。受人口結構變動和消費習慣變化影響，當前美國汽車銷售已經出現長期下滑趨勢。新協定對汽車業是雪上加霜。

《美墨加協定》將特朗普當選就任以來推行的“美國優先”保護主義政策擴大到北美，取得了區域化進展。但要將“美國優先”推廣到歐洲、亞洲甚至全球，恐怕將面臨完全不同的挑戰。保護主義違背經濟全球化客觀規律，理論上是錯誤的，實踐上也一再被證明將導致多輸局面。這是不以任何人意志為轉移的。

新協定達成數天後，美國副總統針對中國發表了西媒所謂的“新冷戰”講話。此舉含有多重動機，其中一條，就是希望通過渲染所謂“中國威脅”、地緣政治緊張和價值觀分歧，來説服歐盟、日本接受其保護主義立場。如果歐盟和日本等出於非經濟考慮，認同美國式的保護主義擴張，則將面臨在中美經濟之間進行選邊的挑戰，無論歐日做出何種選擇，各方都將蒙受巨大經濟損失。更好的辦法是，歐盟、日本與中國在WTO框架下加強協調，堅守多邊立場，把美國從單邊主義、保護主義的錯誤軌道上拉回來，大家沿着自由貿易的正確方向繼續前進。這不但有利於中國、歐盟和日本，也有利於美國，從而有利於整個世界經濟的繁榮與穩定。(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和平發展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