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中民：“哈蘇吉事件”不會導致中東地區格局變天

伴隨10月2日沙特記者哈蘇吉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總領館神秘“失蹤”事件的輿論效應不斷髮酵，在沙特與土耳其摩擦加劇的同時，美國總統特朗普也聲稱一旦查明哈蘇吉確為沙特“暗殺”致死，美國將對沙特進行“嚴厲懲罰”;沙特方面也毫不示弱，稱沙特將採取與美國宿敵伊朗交好、衝擊國際能源市場等30種手段回應美國的“懲罰”。

在沙特與美國、土耳其矛盾上升的同時，以土耳其釋放監禁達兩年之久的美國牧師為標誌，近兩年來齟齬不斷的土美關係出現和緩跡象，而伊朗總統魯哈尼則聲稱伊朗可以隨時選擇退出伊核協議。因此，當前一系列事態的發展，使外界擔心中東地區格局是否會發生重大變化，尤其是沙特與美國的盟友關係是否破裂。

“哈蘇吉事件”涉及的三個關鍵角色是沙特、土耳其和美國，沙、土都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傳統盟友，但近幾年來尤其是特朗普上台以來三方關係的基本態勢是美國與沙特關係迅速升温，而美國與土耳其的關係則麻煩不斷，而發生在沙土之間的這一事件也恰恰成為影響三方關係的焦點，但土耳其和美國在極力從中捕捉機會，而沙特則陷入了非常棘手而難看的危機。

但在筆者看來，沙特與美國的摩擦在短期內會有所上升，中東地區大國關係會有所調整，但中東地區格局以及美國中東政策、美沙關係不會有重大改變，更不會有顛覆性改變。

首先，美國與沙特互有需求的盟友關係不會發生改變。

美國與沙特的盟友關係由來已久。相對於較早介入中東事務的老牌殖民國家英法而言，沙特是美國介入中東事務的重要抓手。從1945年美國總統羅斯福與沙特立國者伊本·沙特確立雙方“石油換安全”的盟友關係以來，雙方的盟友關係一直延續至今，並與以色列一起成為美國中東戰略的“雙柱”之一。儘管雙方的關係因“9·11”事件的主要策劃者為沙特國籍、奧巴馬政府於2015年簽署與伊朗簽署伊核協議而產生裂痕，但始終未導致雙方盟友關係的瓦解。這也是判斷“哈蘇吉事件”難以撼動美沙同盟關係的歷史依據所在。

美國和沙特之所以對哈蘇吉失蹤事件均做出高調反應，均有其內外政策的需要，但更多是輿論層面的反應，不會嚴重傷及雙方的盟友關係。美國將繼續維持在中東的總體收縮政策，更多通過利用整合盟友關係打壓伊朗，並從中謀取軍火訂單等現實利益。基於美國於11月3日啓動對伊朗新一輪制裁即將來臨，美國需要沙特予以配合，美國遏制伊朗的剛性政策將保證美沙關係不會徹底破裂。美國目前之所以反應激烈，既有捍衞自由民主形象，國內中期選舉等方面的需要，更重要的訴求在於通過向沙特施壓獲取軍火訂單等更多現實利益，同時使沙特更加需要美國並聽命於美國。

從沙特方面説，儘管在輿論上同樣反應高調，但沙特對美國的安全需求、對抗伊朗的地區政策、推進國內改革、維護國內穩定等需要，都使沙特無法承擔沙美盟友關係破裂的代價。

因此，沙美摩擦最終將以沙特的妥協而告終。比較可能的情況是美國對沙特進行象徵性的制裁，約束沙特激進的內外政策。但更為本質的交易是美國繼續從沙特攫取經濟利益，沙特繼續配合美國製裁伊朗，而美國繼續支持沙特國內改革和對抗伊朗等內外政策。

其次，土耳其與沙特矛盾上升，與美國關係趨向緩和，但同樣不會對地區格局產生嚴重衝擊。

近年來，土耳其與沙特圍繞埃及穆斯林兄弟會問題、卡塔爾斷交危機等熱點問題多有不睦，其實質是雙方爭奪中東地區主導權、伊斯蘭世界尤其是遜尼派主導權、發展模式之爭等一系列矛盾的體現，土耳其自然會利用哈蘇吉“失蹤”事件打壓沙特，但雙方的關係更多是圍繞地區事務的競爭，也不至於因哈蘇吉“失蹤”事件而走向關係破裂和嚴重對抗。

土耳其同樣是美國的傳統盟友，同時也是北約中的唯一中東國家。但從2003年土耳其拒絕美國在伊拉克戰爭中借道土耳其開闢北方戰場以來，土耳其與美國盟友關係的間隙便不斷擴大。

自2016年土耳其未遂政變以來，土耳其與美國圍繞“居倫運動”(即土耳其政府所稱的政變策劃者，美國一直拒絕引渡僑居美國的該組織領導人居倫)、庫爾德人問題齟齬不斷，直至2018年8月美國因土耳其監禁美國牧師布倫森而啓動對土耳其的制裁，並大幅度加徵土耳其鋼鋁產品關税，導致土耳其貨幣里拉暴跌。近期以土耳其釋放布倫森為標誌，土美關係出現緩和跡象，土方自然也會利用哈蘇吉“失蹤”事件的契機改善與美國的關係，雙方的關係會有所緩和，但雙方在“居倫運動”、庫爾德人問題上的矛盾短期內不會得到解決。

近年來，中東地區格局的基本態勢是以沙特與伊朗為中心的兩大陣營的對抗，其背後的支持者則是美國和俄羅斯，而土耳其則是介於二者之間與雙方均有競爭的中間力量。總之，“哈蘇吉事件”既是美國敲詐和勒索沙特的重要機會，也是土耳其擠兑沙特、改善土美關係的契機，但它並不會導致中東地區格局尤其是美沙關係的分道揚鑣，因為美沙同盟關係的基礎從來就不是價值觀，而是赤裸裸的利益，而特朗普則更加輕視美國外交的所謂價值觀傳統。因此，美沙關係自然不會因為哈蘇吉而徹底破裂，當然美國會把握好節奏從沙特這支伊朗所謂的美國“奶羊”身上榨取更多的利益，同時藉機改善與土耳其的關係，這也正是在沙特、土耳其穿梭的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的使命所在。(作者繫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