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企淨利縮水之謎：佣金扣除一刀切下的轉型困惑

證券時報記者 鄧雄鷹

正如一隻在亞馬遜熱帶雨林的蝴蝶扇動翅膀，可能會引起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以往保險公司財報上不起眼的“所得税”，在壽險價值轉型和財險市場化改革的大背景下，正散發日益強大的“存在感”。

證券時報·券商中國記者調查獲悉，高速增長的所得税正在成為部分險企難以承受之重。由於9年前制定的險企手續費及佣金支出税前扣除比例低於當前行業實際支出水平，今年有險企淨利潤增長承壓，目前行業關於調整手續費及佣金支出税前扣除比例的呼聲日盛。

淨利縮水之謎

“我們堅持迴歸保障，放棄躉交主打長期險，從長遠看長期險產品是價值類業務，但財務測算後，長期險的高佣金支出對短期淨利潤的影響太大了。”一家中小險企高管看到財報表現後，很是困惑。

一位保險精算人士告訴記者，由於今年佣金及手續費支出較高，一些財險公司需要特別預備一部分費用用於應付所得税增加問題。

存在這類困惑的保險公司有不少。證券時報·券商中國記者統計了逾10家保險公司相關財報數據發現，税前利潤總額和淨利潤之差超過50%的情況並非個案，主要是部分全面轉型長期保障型業務時間不長的壽險公司，以及以車險業務為主的中小財險公司。例如，一家中型財險公司2017年税前利潤總額為18.38億元，但是所得税支出10.3億元，佔比為56%。

上述困惑離不開一個關鍵的財報數據“所得税”。利潤表上，營業利潤和淨利潤之間有所得税列支項目，按照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税法》的規定，企業所得税税率為25%。但多家險企財報數據顯示，近一年來所得税增速和在税前利潤總額中的佔比都達到了近年來的高水平。

大型公司亦不能倖免，上市險企三季報顯示，2018年前三季度，中國人壽、中國平安、中國太保三家上市集團公司所得税，平均增幅30.6%，高於税前營業總額平均18.9%的增幅。

不過，上市險企壽險業務所得税支出比較平穩，所得税增幅低於税前利潤和淨利潤增長水平。相較壽險業務，財險業務受所得税調整的影響更加明顯。記者測算了4家上市公司2018年半年報披露的財險業務數據———人保財險、平安產險、太保產險、大地保險合計税前利潤增長10.1%，淨利潤平均下滑了15.2%，所得税平均增長幅度達89.2%。

佣金增加所得税也增加

為什麼設定為25%固定税率的“所得税”類目，在税前利潤中的佔比會突然快速增長？

一家大型壽險公司財務人員告訴記者，2009年財政部、税務總局針對企業手續費和佣金支出設定了一個税前扣除比例，這是基於當時的市場環境。近年不少壽險公司在調整業務結構，税前扣除比例不是太夠了。

根據財政部和國家税務總局2009年發佈的《關於企業手續費及佣金支出税前扣除政策的通知》，企業發生與生產經營有關的手續費及佣金支出，不超過規定計算限額以內的部分准予扣除，超過部分不得扣除。其中，財產保險企業按當年全部保費收入扣除退保金等後餘額的15%（含本數，下同）計算限額；人身保險企業按當年全部保費收入扣除退保金等後餘額的10%計算限額。

一家中型壽險公司財務人士解釋稱，壽險公司、財險公司手續費及佣金支出佔保費比例在不超過10%、15%的範圍內，可以按照實際比例進行税前扣除，不需要繳納所得税，超過部分需要繳納所得税。

舉個例子，100元人身險保費可以抵扣的手續費是10元，如果實際手續費支出是15元，手續費部分的税基就是15元-10元=5元，交税為5元×25%=1.25元（此計算未考慮免税收入抵扣問題，下同）。

所得税的額度等於應納税所得額×税率。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税法》，企業每一納税年度的收入總額，減除不徵税收入、免税收入、各項扣除以及允許彌補的以前年度虧損後的餘額，為應納税所得額。也就是説，由於佣金支出來源於保費，超過扣除比例的佣金和手續費支出都將納入收入總額，最後將作用於“所得税”一項。

手續費攀升之痛

業內人士表示，很不幸的是，近兩年來，保險公司尤其是財險公司手續費支出攀升到了非常高的水平。從壽險公司角度來説，則主要是產品結構調整帶來的佣金增加。

壽險保險產品不同，實際佣金支出的比例並不相同。理財型保險產品佣金支出比例一般為5%左右，20年期以上保障型保險產品的佣金支出一般會達到80%～100%。例如有保險公司終身繳費的個險渠道人身險產品第一年佣金支出為50%，第二年為25%，第三年為15%。

上述壽險公司人士告訴記者，人身險佣金支出税前扣除10%的比例設定，本身就是通盤考量了當時的行業發展環境，以前壽險行業理財型保險佔比高，長期期交產品佔比低，綜合考量後，佣金支出按照10%的税前比例扣除比較符合2009年市場環境。但2017年以來，壽險產品從躉交向高價值期交轉型，行業性保險產品結構調整讓原本隱藏的問題更加凸顯。

一家壽險公司財務負責人告訴記者，手續費和佣金支出是按照保費總量計算，據實列支。因此，目前的佣金支出税前扣除政策影響最大的是正處於轉型期的中小壽險公司，以及新單保費大於續期保費的公司。大型公司以及較早轉型長期保險的保險公司，由於本身已有一定的長期產品基礎，其影響並不大。

從財險角度來説，由於保險公司加大對業務投入力度以及市場競爭加劇，佔財險總保費七成的車險手續費佣金上升到近年來罕見的高水平，這是行業普遍現象。記者從一家大型保險公司深圳代理人處瞭解到，今年8月實施行業車險手續費自律和“報行合一”之前，該公司給深圳地區商業車險的手續費最多可以達到30%。另一家互聯網保險公司在某地執行的車險佣金表顯示，過去新車保費的手續費率最高52%、舊車續保最高44%。也就是説，100元車險保費可以税前抵扣的手續費支出是15元，如果實際手續費支出是50元，手續費部分的税基就是50元-15元=35元，交税為35元×25%=8.75元。

例如，人保財險手續費及佣金支出，由截至2017年6月末的257.38億元增長46.1%至2018年同期的375.92億元。大地保險手續費和佣金由2017年上半年的26.14億元增長52.1%至2018年上半年的39.77億元。中國平安半年報中亦表示，2018年上半年，產險業務所得税同比增加130%，主要是因為免税收入同比減少以及業務增長導致手續費超支使得應納税所得額上升。

8月份之後，財險公司實施了行業性商業車險手續費上限自律，但整體手續費仍在20%～30%之間，高於目前允許税前列支的佣金支出水平。

佣金税前扣除比例

有望調整

針對目前政策與行業現實情況的脱節，多位險企相關人士呼籲，提高手續費和佣金支出的税前扣除比例。

實際上，目前的佣金、手續費税前扣除比例已經是調整的產物。根據1999年國家税務總局發佈的《關於保險企業所得税若干問題的通知》，保險企業當年支付的代理手續費可在不超過代理業務實收保費8%的範圍內憑合法憑證據實扣除，保險企業當年支付的佣金可在不超過繳費期內營銷業務實收保費5%的範圍內憑合法憑證據實扣除。同一項保險業務不得同時扣除代理手續費和佣金。保險企業的直銷業務不得扣除代理手續費和佣金。

有險企人士分析，保險公司手續費和佣金支出税前據實列支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保險產品種類多，據實列支將耗費巨大的人力資源，税務部門很難按照險種一一對應地來徵收所得税，更為可行的辦法仍是調高比例。目前相關溝通已在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