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自殺變成殺人,暴露了美國的一個問題
作者:张骜
【環球網報道 記者 張驁】一名12歲的美國少年試圖自殺。可最後,一心獨自赴死的他卻殺死了別人。12月13日,《華盛頓郵報》援引警方定性角度講述了一起意外,暴露出美國的一個問題。
故事的主角有三個人。除了少年外,還有一對年輕情侶。
情侶和少年毫無交集,原本也不在一個空間。最後,三人離奇發生了接觸,剎那間其中兩個人的生死命運發生改變。

2017年10月,在一個寧靜的午後,22歲的瑪麗莎正開着她的福特Escape沿着美國弗吉尼亞州北部的一條公路往家走。她的男朋友佩裏伸直躺在副駕上,兩人沿着66號州際公路向東行駛,不遠處橫跨着一座天橋。
一名梭羅中學的男孩那天站在天橋上,也趕上一天休息日。他當時正在上七年級,課業壓力無比繁重。他從住所走到天橋只要15分鐘路程。
瑪麗莎正一心準備和佩裏過週末,計劃着實現自己的目標:獲得臨牀心理健康諮詢碩士學位,成為一名兒童心理學家。

她的這個想法也許和美國的社會背景有關:因想要或試圖自殺導致住院的兒童人數在過去十年增加了一倍多,這其中有很多是不到14歲的孩子。
那天那名站在天橋上的男孩只有12歲。
對瑪麗莎的家人來説,雖然警察和檢察官後來得出了結論,但究竟是什麼讓那名男孩走到那裏一直是個謎。他走到的天橋位置上正好沒有圍欄。只有一條人行道,旁邊是一個3英尺2英寸高的矮護欄。沒有什麼能阻止男孩翻過去。
更沒有什麼能阻止他跳下去——恰巧,就在瑪麗莎的車開到橋下面時。

一個小時後,瑪麗莎的父母在高速公路上疾駛,拼命趕往醫院。瑪麗莎是他們的獨生女,棕色頭髮、黑眼睛,熱愛志願幫助孩子們。
瑪麗莎的父母只知道發生了一場事故,事後看來,説是事故根本不合適。
在醫院裏,這名12歲的男孩在急診室接受搶救時,在另一扇門後,未受傷的佩裏(瑪麗莎的男友)正懇求警察提供女友的情況。
“怎麼樣了?她還好嗎?”他問,“告訴我她還有呼吸!告訴我點什麼!”
22歲的他被告知瑪麗莎也被送進了醫院。佩裏無法解釋發生了什麼事。兩人剛才還在高速公路上,正要通過天橋。他覺得自己好像眨了眨眼,一閉一睜,不到一秒鐘,一切都不對了。
他倆開的SUV瞬間變成了敞篷車,擋風玻璃上碎得到處都是,部分車頂塌了下來,方向盤的上半部全都折斷。
方向盤後面本來應該是瑪麗莎在的地方,卻出現一個男孩,驚恐地盯着佩裏。男孩全身是血,一根骨頭立了出來。後來,警方得出結論稱,這名男孩一直在試圖自殺。
佩裏突然意識到,瑪麗莎在那個男孩身底下,眼睛緊閉。她的座位被撞平了。佩裏搖着她,想把她叫醒。
這時,那輛車還在以55英里每小時在高速上行駛。
佩裏後來回憶説:“我伸手抓住瑪麗莎的一條腿,試圖用它踩住剎車,發現行不通,所以我抓住了方向盤。我等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將車一頭撞到了澤西牆上。”

接下來的事情都發生得很快。佩裏把自己推出副駕車門,揮手求助。路人安撫他要冷靜。消防隊員把他送上救護車,運到候診室。接下來,對佩裏來説,時間慢得令人痛苦。
一個半小時後,佩裏勃然大怒,開始大喊大叫。接到任務的警官走了過來,似乎也只能告訴他,“好吧,是的,瑪麗莎已經死了”。佩裏感到頭暈目眩,眼前出現黑點,覺得自己簡直要吐出來或是昏過去。他被搬到另一個房間後,電話嗡嗡響了起來。
瑪麗莎的父母發來短信:“我們剛剛停車。現在進來。”
等待他們的是一名州警。後來,佩裏聽到瑪麗莎的母親開始尖叫……
瑪麗莎的父母被告知:撞毀女兒擋風玻璃的那個12歲男孩還活着。他是未成年人,警方只能説這麼多。
原來,瑪麗莎不在醫院。她死在了高速公路上。這對夫婦除了回家面對一切,無其他事能做。痛苦將他們吞噬。
這起離奇的車禍事件快速傳播開來。表面上看,這是一個男孩從自殺到意外殺人的悲劇故事。可文章的作者繼續挖了下去,一直追蹤了整個事件後的處理與各方反應,結果挖出了美國對於兒童自殺心理問題的複雜態度,反映出一場隱含着的兒童心理健康危機。
在處理她的案件中,警方對這起車禍的五頁紙報告值得玩味:在撞擊原因的分類一欄中,有20個簡短描述,州警選擇選擇了“其他”,隱晦地略去了事故真實原因。
報告的最後一頁上寫着橋上男孩的名字——“1號行人”,沒有顯示他的名字。儘管圖表顯示,男孩跳下天橋去時面向東方,與瑪麗莎的車從橋下剛通過、探出頭時的方向相同。他跌落期間的一切有關物理因素都沒有出現在報告的解釋中。瑪麗莎的死亡證明很簡單,原因處僅寫着“鈍力創傷”。媒體也有意隱去了男孩的身份姓名。
檢方一直堅定視這起案件為自殺未遂。檢察官説,“我們想確保沒有人騷擾或欺負這個孩子。如果有誰在某種程度上有錯,代表本案受害者,我們希望找出原因”。他説出了問題的核心,最終卻不願提出指控,沒有推動任何改變。
男孩所在地區的學校本身自視將兒童心理健康放在高位,開設了一系列課程預防孩子們的抑鬱等問題。老師為了“保護”男孩替他善意引導輿論,對男孩的同學們描述情況説:當時他正騎自行車過天橋,手機掉了。伸手去撿時翻過了護欄……
事件的最大諷刺是,執着追求兒童心理保護事業的瑪麗莎,卻被一名有心理問題的孩子殺死。
悲慟萬分的瑪麗莎母親把女兒車禍的原因叫做“萬有引力定律”。“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沉浸在喪女痛苦中,但心裏像女兒一樣擔憂那個“問題”男孩的未來:一個12歲的孩子試圖去死,沒有成功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想要找到真相,卻不知所措。
瑪麗莎的父親和男友同時選擇沉浸在痛苦中迴避問題。佩裏後來搬了家,遠離了那座無法忍受的天橋。
包括男孩同學在內的社會輿論則充當了吃瓜羣眾的角色,他們有人呼籲成立基金,有人圍觀,有人猜測不已,但基本都隨波逐流。
男孩的家人不允許他接受採訪,把此舉視為對他最大的保護。
看起來,各方似乎都心照不宣選擇“保護”這個孩子,緘口不提車禍的真實原因,沒有人追究他是否真的選擇自殺,以及自殺原因到底是什麼。

幾個月後,那名男孩又回到了學校。他拄着枴杖。但是同學們沒人提起他的傷勢或者他是怎麼受傷的。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有學生説。
但問題一直都沒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