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真要撤了：土耳其在敍利亞地位上升，美俄博弈依然是主軸

12月23日，美國五角大樓官員向媒體確認，國防部長馬蒂斯已簽署了從敍利亞撤軍的命令。12月19日白宮發言人和特朗普本人都宣佈了美國“全面”與“迅速”撤軍敍利亞的計劃。此前，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17日公開放話土耳其方面會隨時進軍敍利亞幼發拉底河東岸地區，旨在深入打擊庫爾德工人黨（PKK）的敍利亞分支“人民保護部隊”（YPG），並稱美國總統特朗普已對土耳其的計劃作出“積極回應”。而在14日，埃爾多安曾與特朗普通過電話，提及敍利亞問題。美、土之間這一系列配合無間的動作似乎説明，兩國之間因“居倫運動”而惡化的關係正在快速回暖，在這種情況下，土、俄關係將會有什麼變化？埃爾多安聲稱的軍事行動是否會讓已經漸漸平靜下來的敍利亞烽煙再起？

敍利亞“土進美退”的默契

庫爾德人問題一直是土耳其的核心國家利益關切所在，土耳其政府與庫爾德工人黨之間難以調節的根本矛盾和武裝衝突便是該問題陷入長期化的主要表現形式。隨着土耳其不斷在國內加大對庫工黨的打擊力度，土耳其周邊國家局勢近年的接連逆轉為庫工黨問題的“外溢”提供了絕佳的契機。

伊拉克戰爭以後，伊拉克庫爾德地區的“半獨立”狀態以及社會的相對平穩使得土耳其庫工黨獲得了境外“避難所”，並以此為大本營不斷發展壯大。不僅如此，“阿拉伯之春”以後敍利亞政局陷入混亂，敍利亞庫爾德人成為敍利亞政府與反對派之外的另一支重要的政治與軍事力量。土耳其庫工黨勢力因地緣與族緣優勢而延伸至敍利亞境內，“人民保護部隊”的壯大便是美國與土耳其庫工黨合力的結果。在土耳其看來，土耳其庫工黨勢力沿着漫長的土伊、土敍邊界形成了東西兩端的遙相呼應之態，對其國土安全構成了巨大的威脅。

正是在此背景下，土耳其自2007年以來，在伊拉克和敍利亞進行了多次的“越境打擊”活動。此次埃爾多安劍指幼發拉底河東岸的軍事行動規劃，正是這種“越境打擊”行動的邏輯與實踐的慣性延續。

從埃爾多安17日的講話和美國撤軍敍利亞的時間節點上不難看出，軍事上的“土進美退”絕非是巧合，埃爾多安的進軍與特朗普的撤軍之間存在着高度的默契。對於美國而言，其出兵敍利亞的公開理由，即打擊“伊斯蘭國”的任務已經取得了顯著的成效，而對通過軍事介入來促成敍利亞政權更迭這一目標不再抱有期待。“卡舒吉事件”使得因“布倫森事件”而急速惡化的美土關係得到一定改善，這實際上為特朗普得以下定決心撤軍提供了一個相對良好的地區環境。

美國撤軍敍利亞並不是要徹底放棄敍利亞。在美軍撤離之後，為了維護收縮在土敍邊境地區的敍利亞反對派武裝的有限度存在，從戰術上則將更為倚重土耳其軍隊的隔岸威懾。特朗普若想將美軍體面地撤出敍利亞，就必須在敍利亞庫爾德人問題上做出一定的妥協，適度顧及到埃爾多安的安全訴求。

“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的土耳其

土耳其出兵敍利亞幼發拉底河東岸的“越境打擊”行動何時能落地，與特朗普聲言的撤軍期限有着密切聯繫。埃爾多安此前高調宣佈此次“越境打擊”計劃，一面適度批評美國對“人民保護部隊”的武器援助，一面又保證出兵以後不與幼發拉底河東岸的美軍發生衝突。但軍事戰略的規劃與具體的戰事發展之間存在着一定的差異性，土耳其發動此次“越境打擊”即將面臨的重要阻礙和戰術困境便是美軍在東岸的存在，一旦正式展開軍事行動，很難完全避免“誤傷”美軍的“擦槍走火”行為，美軍也很難完全對其支持的“人民保護部隊”在面對土耳其軍事打擊時坐視不理。

儘管近年美土關係微妙，但畢竟同為北約成員國，無論是土耳其還是美國，都不希望被捲入直接的兵戎相見之中。由於特朗普宣佈了30天的撤軍期限，這就化解了美土之間可能爆發軍事衝突的戰術困局，即土耳其可以在一個較短的時間段內期盼着一個沒有美軍的幼發拉底河東岸，這有助於解除埃爾多安的後顧之憂。

正因如此，埃爾多安12月21日發表講話，歡迎美國撤軍敍利亞，並願意推遲此次軍事行動。誠如埃爾多安所言：“當然，這不是一個無休止的等待期。在接下來幾個月裏，我們將會看到一種旨在在敍利亞境內清除庫爾德‘人民保護部隊’（YPG）和‘伊斯蘭國’分子的作戰方式。”但土耳其對美國的撤軍是否能如期完成仍保持疑慮，埃爾多安因美國“過去的負面經驗”而繼續保持“謹慎”態度。

由此可見，土耳其對美國撤軍敍利亞的決定既滿心期待，又基於美國與敍利亞庫爾德人關係密切這一認知的慣性而將信將疑。雖然馬蒂斯已經簽署了美軍撤出敍利亞的命令，但在美國確實開始撤軍並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撤軍之前，土耳其貿然出兵只會打破美土現有的默契局面，“按兵不動、靜觀其變”是土耳其目前的寫照。

敍利亞未來局勢中的美、土、俄

美國撤軍敍利亞的決定，本身便反映了敍利亞局勢的現狀且順應了未來一段時期內的走勢，即敍利亞境內的“伊斯蘭國”武裝確實大勢已去，而反對派武裝失去了許多大城市和戰略要地，其實力雖有限，但在人員和武力上因集聚土敍邊境地區而卻更具合力。土耳其設想中的面向幼發拉底河東岸的“越境打擊”行動，會與之前系列類似的軍事行動一道，進一步促使敍利亞庫爾德人在敍政治格局中所佔權重的不斷上升，無論是敍利亞政府還是反對派，都很難忽視庫爾德人在兩派權力天平中的砝碼作用。

儘管美俄均有着世界一流的軍事實力，但兩國軍事力量在敍利亞的投射意願及力度則完全不同，這又與兩國對於敍利亞的戰略認知息息相關。

俄羅斯出兵敍利亞，全力幫助敍政府軍從反對派以及恐怖組織手中收復大片國土，原因在於敍利亞是俄羅斯在中東地區的戰略重心，特別是俄羅斯在敍利亞的軍事基地是其在中東地區僅存的碩果，當前敍利亞更是俄羅斯重返中東的前哨。

敍利亞並非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戰略重心，美國的撤軍決定事實上公開承認了俄羅斯目前在敍利亞的優勢地位，但美國會繼續通過其他方式加大對俄羅斯的牽制力度。美國會不斷加大對俄經濟制裁，以削弱俄羅斯在敍利亞乃至中東地區的綜合實力。就在美國宣佈撤軍的12月19日，美國財政部宣佈對俄羅斯18名個人和4個實體實施制裁，其理由是“俄羅斯對國際規則的藐視行為”，並指出特朗普政府已制裁了272個與俄羅斯有關的個人和實體。由此可見，美俄在中東地區的博弈不會因美國撤軍敍利亞而“偃旗息鼓”，美國會繼續通過經濟手段來加大遏制俄羅斯的力度，以對俄羅斯在敍利亞的存在形成制衡。

當前土耳其在敍利亞的主要目標是打擊庫爾德武裝力量，這在客觀上削弱了本已孱弱的敍利亞反對派的綜合實力，從而促進了俄土在敍利益的進一步接近，再加上美土當前圍繞撤軍與“越境打擊”上的難得默契，使得土耳其在敍利亞局勢中的地位愈發重要。就土耳其而言，保持在美俄之間的某種關係平衡有助於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但不容迴避的是，土耳其只是美俄關係中的一個影響因素，俄土關係實則從屬於美俄關係。美俄圍繞敍利亞的複雜博弈即將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俄土關係必將隨着美俄關係的調整而發生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