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紅軍後代講述被寄養的艱苦歲月
作者:李虹

圖片説明:1949年,陳瑞生(左四)與家人合影。
【環球時報記者 李虹】電視連續劇《井岡山兒女》近期將在江西拍攝。它根據紅軍後代陳瑞生的自傳體長篇小説《風雨少年》改編而成,講述的是紅軍主力長征後,留在中央革命根據地的紅軍後代,在當地老百姓和紅軍游擊隊的撫養和保護下不斷成長和堅持同敵人鬥爭的故事。陳瑞生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創始人之一、新中國第一任江西省委書記陳正人之子。近日,85歲的中央黨校教授陳瑞生為《環球時報》記者講述了他在中央蘇區的艱苦歲月。
“我父親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戰鬥的一生。”陳瑞生這樣評價父親。陳正人,1907年出生於遂川縣盆珠大屋村,是地地道道的井岡山人。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萬安縣委宣傳部長、中共遂川縣委書記、湘贛邊界特委副書記,協助毛澤東開創了引導中國革命航向的井岡山革命根據地。1949年6月,奉黨中央、毛主席指示,陳正人回到故鄉出任新中國第一任江西省委書記兼省軍區政委。
1933年10月,陳瑞生出生於瑞金,遂取名瑞生。1934年10月,由於左傾機會主義路線指揮的錯誤,導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紅軍開始了震驚中外的兩萬五千里長徵。“革命形勢緊迫,我父母在離開瑞金之前,把我託付給潮陂頭村的奶孃撫養,那時我剛一歲多。母親對我的奶孃説:‘大嫂子,我們紅軍要撤離瑞金了。這孩子就託付給你們撫養了。你們放心,紅軍一定會回來的。’誰也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十五年。”實際上,像陳瑞生這樣的紅軍兒女還有很多。他後來才知道自己的姐姐也被留在了江西中央蘇區老鄉家裏撫養。
與父母分別後,陳瑞生在養母的照顧下一天天成長。在白色恐怖下,養母常常帶着他東躲西藏。他在15年間,隱姓埋名,因各種原因輾轉於多個地方。但潮陂頭村的老百姓千方百計地掩護他。“我吃過許多奶媽的奶,也吃過許多人家的飯。”
“養母收養我的時候家裏並沒有男孩,收養我之後,她接連生了3個兒子,家裏窮得連飯都吃不飽,養父就把我‘轉讓’到大柏地高丘村一個姓陳的人家做養子。這户人家的男主人是個郎中,當時家裏只有一個女孩,剛開始還讓我上了兩年小學。後來,他們也生了3個兒子,我便輟學了。白天放牛、砍柴、幹農活,晚上做香煙、鞭炮、澆蠟燭、做金錠、銀錠,人瘦得皮包骨。”
陳瑞生告訴記者:1949年8月瑞金解放了。解放大軍路過高丘村時,在牆上貼了一張中國人民解放軍江西省軍區佈告,上面清楚地寫着“政治委員陳正人”。我突然聽到有人説:“瑞生,你爸爸回來了!”當時,我的心跳得厲害,看着父親的名字,兩行熱淚湧了出來。9月的一天,父親警衞連的龍指導員帶着父親寫的親筆信來瑞金接我。在“八一”軍旗升起的地方南昌城,我和父母親倖福地重逢了。見到父母,我激動不已,淚水潸然而下。父親則一個勁地説:“瑞生,你不要難過。回來了就好。這都是國民黨反動派造成的結果。同你一樣留在中央蘇區的孩子還有不少,他們同你的遭遇都是一樣的。今後,你可以上學,好好學,建設我們的新中國。”我的心裏非常委屈,對父親也有些怨言。有一天,我終於忍不住問父親:“你們為什麼把我扔下?我每天都在盼着父母接我回家。”父親沉思片刻説:“回來就好,不管怎麼説,是老百姓把你撫養長大了,你還活着,但還有很多紅軍後代就沒這麼幸運了。你雖受了一些苦,也不是你一個人,這麼多紅軍的孩子和你的命運是一樣的。你現在的境遇對你將來的成長是很有好處的。”
後來,父親告訴陳瑞生,他的祖籍是遂川縣盆珠鄉大屋村。奶奶為保護父親、保護紅軍,被國民黨割掉了雙乳,推到河壩裏用梭鏢刺死了。父親説:“所有的父母都是疼愛自己孩子的,把你和姐姐扔下走了,我們心裏比誰都難過。可是,在戰爭年代,為了革命的需要,我們必須那樣做。共產黨員參加革命,不僅僅為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更是為廣大勞苦大眾和千千萬萬的孩子都能過上幸福生活。這些道理,將來你會懂得的,也會諒解我們的。”
陳瑞生説:“回到家後,父親讓我睡在他牀邊的一張大沙發上,幫我蓋被子,時不時地摸摸我的頭,有時還親親我的臉,似乎想以他的慈愛之心,彌補15年來對我感情的欠缺。”
父親以身作則的作風和艱苦奮鬥的精神給陳瑞生留下了深刻印象。三年經濟困難時期。他帶領全家人共度困難,把一些糧食節省下來分給孩子們吃。父親要求他們無論在哪個方面都要厲行節約,不隨便花錢,要樂於助人,同甘共苦克服困難。還教育他們不要搞特殊化,要多和工農子弟交朋友。
“父親經常教育我們要努力學習,積極工作,他自己也是這樣做的。他所有的文章都是自己來寫,從不讓秘書代筆。父親的工作崗位變動很多,但他總是努力從外行變成內行。在他的辦公室掛着一幅字‘一絲不苟’。1962年夏,我和姐姐都大學畢業了。看到我們成為家族中第一代大學畢業生,父親非常高興,他在一把摺疊扇面上給我題詞紀念:‘有志者事竟成’。”
陳瑞生告訴記者:“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傾注了父親嘔心瀝血的教誨。我從一個放牛娃能成為一箇中共中央黨校的教授,除了黨和國家對我的培養和教育外,父親對我的教育和影響是非常重要的。他的言傳身教,一直是我成長的航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