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白天飲酒、性騷擾行為在勞埃德依然盛行 - 彭博社

攝影師：Charlie Kwai 為彭博商業週刊

在倫敦金融區的心臟地帶，沿着萊姆街聳立着一座如此超現實的塔樓，以至於漫威影業將其選為電影 銀河護衞隊 中一個高度發達文明的辦公大樓。這座建築的內部結構——空氣管道、不鏽鋼樓梯，甚至電纜——大多位於外部，形成了未來感十足的外立面。然而，內部的現實卻是多年前的樣子。

這座塔樓的標誌性居民，倫敦勞埃德，佔據了全球金融中最古老的角落，生活在17世紀與1980年代之間搖擺。勞埃德經營着一個已有331年曆史的全球保險市場交易所，與舊時的紐約證券交易所並無太大不同。但儘管電子交易已經改變了其他金融領域的交易所，包括紐約證券交易所和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勞埃德的承保人和經紀人仍然主要以傳統方式進行交易：面對面，使用橡皮圖章、鋼筆和一疊疊紙張。成千上萬的人擠滿了勞埃德寬敞的交易大廳，位於萊姆街塔樓的12層中庭的深處。四個額外的開放交易大廳像陽台一樣沿着中庭的側面延伸，俯瞰着喧鬧的庭院。人羣為保險公司工作，競標向代表全球最大公司的經紀人出售數萬億美元的複雜保險。如果你乘坐商業航班、在深海石油平台工作，或在財富500強公司佔據一個辦公桌，你可能已經通過勞埃德安排了保險。

勞埃德的主要交易大廳。攝影師：安迪·肖/彭博社除了交易的古雅性質，其他儀式可以追溯到愛德華·勞埃德在1680年代倫敦咖啡館開設的第一家交易所。當一艘船在海上失蹤時，這一事件會用鵝毛筆記錄在一本皮革封面的賬本中，該賬本保存在主要交易大廳的中心附近，勞埃德稱之為承保室。為了標記造成數十億美元索賠的重大災難，例如9月11日的恐怖襲擊和2004年的印度洋海嘯，身穿紅色長袍和白手套的男子會敲響一口金色的鐘。

其他的時代錯位則不那麼文雅，包括根深蒂固的性騷擾文化——從不當言論到不受歡迎的觸碰再到性侵犯，令人震驚的全貌。彭博商業週刊與18位在保險市場擁有超過300年綜合經驗的女性進行了交談，她們描述了幾乎持續的騷擾氛圍。“這基本上就是一個肉市場，”一位業內人士説。在一次令人痛苦的經歷中，她表示，一位高級經理在勞埃德附近的一家酒吧醉酒襲擊了她，她的僱主説追究投訴對她的職業生涯會有壞處。此後，她調整了自己的職業生活以遠離交易所。這在倫敦保險市場的女性中是一個普遍選擇，也是勞埃德交易大廳男性如海的原因之一。

在勞埃德工作的絕大多數人並不是交易所的員工，該交易所的全球員工約為1000人，但保險市場的規範在某種程度上是在這裏形成的。英加·比爾在2014年成為勞埃德首位女性首席執行官後，試圖重新引導行業。她推動技術、態度和行為的現代化——並在每一步都遭遇阻力。她在去年秋天離開，距離她的五週年紀念日不久。在倫敦行業高級管理層中，剩下的相對少數女性中，許多人擔心在比爾任內取得的即使是微小的進展也面臨危險。她們擔心，勞埃德作為一個深具回顧性的機構，實際上可能正處於倒退的邊緣。

“我對團隊來説是新來的，只想被接受，所以我堅持下來了”

勞埃德的男性以他們的着裝為榮。剪裁得體的深藍色和灰色西裝是常態，通常帶有大膽的粉筆條紋。人們不穿棕色鞋子。去年取消了強制穿西裝的規定，但在最近幾次交易大廳的參觀中，很明顯幾乎每個人仍然遵守這一規定。一些年長的承保人穿着鮮豔的吊帶褲或揹帶。即使按照倫敦金融區的標準，氛圍也是服裝保守的。

交易所由成員組成——主要是大型保險公司，但也包括富裕個人（交易員稱之為“名字”）和一些私募股權集團——他們聯合組成承保財團。他們為從全球石油運輸到蒙娜麗莎，甚至著名的戴維·貝克漢姆的腳提供保險。勞埃德大約有80個財團，每個財團分配一組小桌子和長凳，稱為一個箱子。當忙碌時，經紀人在箱子前排成長隊。老手會使用被稱為“滑條騎手”的初級員工來保持他們在隊伍中的位置，直到輪到他們坐在承保人旁邊的凳子上。然而，他們可能會失去這種特權。承保人已知會因經紀人不穿領帶而將其趕出箱子。

當一些現任高管開始他們的職業生涯時，女性仍然被禁止進入勞埃德的交易大廳。該禁令於1973年解除，但就像着裝規範一樣，改變規則似乎並沒有改變文化。根據保險公關專家Mairi Mallon在她的博客《城市中的性別歧視》中寫道，勞埃德的女性仍然根據外貌被評判。“勞埃德的女性在交易箱中仍然被稱為各種名字，包括‘小妞’，”Mallon在2017年寫道，她們的“性吸引力”被評為“1到10”。歷史上，承保人公開競爭聘用最具吸引力的女性助理，因為市場老手認為最漂亮的女性會為他們的交易箱吸引生意。交易員們仍然稱她們為“交易箱女孩”甚至“交易箱婊子”。

比爾瞭解承保業務及其文化。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1980年代擔任保誠倫敦辦公室的承保實習生，當時她是35人團隊中唯一的女性。一天，她私下向老闆抱怨關於女性穿濕T恤和比基尼的海報。“第二天，”她在2016年接受BBC採訪時回憶道，“我走進來，轉過角，看到我的桌子——我的桌子被海報包裹着。”她走進電梯，走出大樓，三天後辭職。那是1989年。

自那天早晨以來的30年裏，一些事情發生了變化——在倫敦市場工作的女性大大增加，如今她們可以穿自己喜歡的衣服——但男孩俱樂部的心態根深蒂固。“從根本上説，要打破那些幾個世紀以來相互支持的行為和俱樂部羣體，真的要打破這一點是非常困難的，”比爾在9月對*《彭博商業週刊》*説。這是她辭職前的最後幾次採訪之一。

在比爾任期初，她推出了幾項多樣性倡議，要求全球最大的保險公司首席執行官承諾增加公司內部的多樣性和包容性。不久之後，她就面臨來自內部的挑戰。勞埃德的理事會和管理委員會告訴她，她在多樣性方面花費的時間太多。一些在交易所做生意的男性高管私下抱怨他們覺得她居高臨下且具有攻擊性。比爾的一位朋友回憶起有男性接近她詢問她是否可以請比爾“收斂一點”。從那時起，比爾仔細記錄她的時間，確保在多樣性倡議上花費的時間少於25%。

其他批評者，尤其是匿名的批評者，則不那麼含蓄。惡意攻擊通過電子郵件和——畢竟這是勞埃德——紙質信件進行。一些信息送到了比爾的六樓辦公桌上，其中一封信宣稱她“應該去死”；其他信件則發送到勞埃德的其他地方。有一封信説比爾應該停止談論她的雙性戀——“她不應該談論卧室裏發生的事情”——並要求勞埃德“解僱這個女人”。

市場上的女性面臨類似的語言騷擾，偶爾還遭受強大高管的身體攻擊。樓上有女性幾乎沒有改變這種情況。

“除非你有一個富有的父親，否則你將無法承擔起訴的費用”

儘管倫敦在娛樂、媒體和金融領域是全球領導者，但在英國，#MeToo指控尚未以有意義的方式浮出水面。這可能是由於英國法律體系旨在保護隱私，這限制了在美國推動許多男性離開的那種公開羞辱文化。

許多與 彭博商業週刊 交談的女性表示，在英國的法庭上追究施虐者的責任並不現實，因為涉及的高昂費用和可能對她們在行業內聲譽的損害。所有女性都表示，只有在保護她們身份的情況下才願意發言。彭博商業週刊 驗證了她們的就業記錄，並在可能的情況下，與同事或朋友確認她們之前分享過的經歷。她們曾在一些全球最大的保險公司和保險經紀公司工作，包括 Aspen Insurance Holdings、Arthur J. Gallagher & Co.、Marsh & McLennan、Munich Re 等等。

刊登於 彭博商業週刊 的 平等特刊，2019年3月25日。立即訂閲。攝影師：Rozette Rago 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我們希望女性能夠擁有每一個機會來建立偉大的職業生涯，並在包容性作為核心價值的文化中茁壯成長，”Marsh 英國和愛爾蘭的首席執行官 Chris Lay 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不當行為是不可接受的，將面臨最嚴厲的制裁。”Munich Re 的發言人表示，該公司“努力營造開放、平等的文化，並認真對待不當行為的跡象。”Aspen 和 Gallagher 拒絕發表評論。

擁有國際保險和其他金融領域經驗的女性表示，勞埃德及更廣泛的倫敦市場的普遍騷擾是獨特的。她們都説這一切始於酒精。在勞埃德的交易大廳或附近辦公室達成的交易，流入酒吧，反之亦然。整天，承保人從交易大廳移動到酒吧，再到自己的辦公室，然後又回到酒吧。倫敦保險市場是全球金融中最後一個飲酒不僅被容忍，而且被期待的地方。

歷史悠久的 利登霍爾市場，一個華麗的封閉拱廊，距離勞埃德的入口僅幾步之遙，幾乎每個午餐時間，保險行業的工作人員都會聚集在1780年就存在的蘭姆酒館外，喝着泡沫豐富的啤酒，大聲談論早上的交易。穿着得體的高級管理人員與初級承保人及其秘書一起飲酒。在夏季，蘭姆酒館外的飲酒者人數可達數百人。

在大多數情況下，氣氛熱鬧而愉快，但勞埃德的飲酒文化創造了一個女性並不總是安全的環境。一位30多歲的女性高管表示，一名男性經理在與同事的夜間外出後襲擊了她。她剛進入保險行業，此前在美國的銀行業工作了很長時間，對飲酒的數量感到驚訝。但她感到有必要隨大流。她同意與經理共乘一輛出租車回各自的家。那名男子醉得厲害，口齒不清。突然，他抓住了她。她感到恐懼，直到她設法掙脱他的控制，逃出了車外，她在勞埃德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接受採訪時回憶道。起初對談論襲擊事件感到謹慎，她很快變得憤怒，聲音提高了。“在那之後，他基本上開始欺負我，情況逐漸變得更糟，”她説。“我對團隊很陌生，只想被接受，所以我忍耐着。”她逐漸被邊緣化。她提出了正式投訴，然後被調到業務的另一部分。她的攻擊者被允許留在他的職位上。

一位女性經紀人説，勞埃德的年輕女性“只是炮灰”。“除非你有一個富有的父親，否則你根本負擔不起起訴。你還會徹底毀掉自己的名聲，基本上你必須決定你將再也無法在這個行業工作。”

對於擁有超過20年市場經驗的行業獵頭巴巴拉·肖恩霍夫來説，這一切並不令人驚訝。“我不知道有哪個女性在倫敦市場沒有以某種形式遭受騷擾，”她説。十年前，肖恩霍夫為商業中的女性領導者成立了一個小組。保險晚宴俱樂部現在在全球擁有超過700名成員，並在七個國家舉辦活動。她説，在每一次活動中，性騷擾的問題都會被提起。

在去年倫敦的一次晚宴上，肖恩霍夫説，她問了10位高級管理人員誰在工作中遭受過騷擾。九個人舉起了手。

勞埃德新任首席執行官約翰·尼爾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任何人都不應該在工作中經歷任何形式的騷擾，聽到這種情況仍在發生令人感到痛心。我們對此非常重視，並將與勞埃德市場進行溝通，以確保我們根除這些不當行為。勞埃德一直在努力將最廣泛的包容議程置於我們所做一切的中心。”

性騷擾在倫敦勞埃德的酒文化中普遍存在

比爾沒有公開將勞埃德的飲酒文化與性騷擾聯繫起來，但在2017年初，她向勞埃德員工發送了一封電子郵件，禁止白天飲酒。“倫敦市場歷史上以白天飲酒而聞名，但這種情況正在改變，”比爾的通知中寫道。“飲酒對個人的影響各不相同。因此，零飲酒限制更為簡單。”雖然這僅適用於勞埃德員工，但這是一個有潛力影響整個在勞埃德交易所內開展業務的行業的舉措。

投訴湧入勞埃德的內部網，並在整個行業內引起了反響。一些男性將其與奧威爾式的老大哥國家進行了比較；另一些人則嘲笑比爾試圖像母親一樣掌控他們的生活。“憤怒：倫敦勞埃德禁止員工在9點到17點飲酒，”在每日快報的網站上這樣寫道。“小心不要對酒精持過於消極的看法，”在金融時報上發表的一封來自經紀人的信的標題上這樣説。最終，這一切都只是噪音。根據市場上保險公司的高管們的説法，這項禁令被廣泛忽視。

比爾在其他方面確實推動了勞埃德的進步。她在推動行業多樣性和包容性方面做得比其他任何高管都要多。許多最大的勞埃德保險公司現在在計算高級管理人員薪酬時將其作為一個指標。比爾還迫使勞埃德的經紀人和承保人使用一個電子交易平台。當她接手時，一切都在紙上進行，就像過去三個世紀一樣。到她辭職時，市場上大約16.5%的業務已經在線進行。

在倫敦市場工作的女性表示，比爾對多樣性的關注優先於對騷擾的關注，可能搞錯了順序。她們説，高級職位的女性很少，因為許多女性在20多歲和30多歲時被男性同事不斷騷擾而被迫離開。比爾似乎對此表示認可。“如果我看看非常高級的職位，老實説，看起來有點 bleak，感覺也不太好，”她在九月份説。“我看到許多高級女性離開了她們的職位。”

許多留下來的人告訴彭博商業週刊他們擔心勞埃德的新任首席執行官的選擇向他們傳達了一個信息。勞埃德的主席布魯斯·卡內基-布朗設定了六個新首席執行官的標準，但其中並沒有包括多樣性。一個獵頭公司生成了一份候選人名單，最終縮減為五名男性和一名女性。卡內基-布朗選擇了尼爾，前澳大利亞保險公司QBE保險集團有限公司的首席執行官，他的大部分職業生涯都在倫敦度過。全男性的提名委員會同意了這個選擇，並將尼爾送往勞埃德理事會，14名男性和2名女性在9月7日達成一致。

理事會成員知道尼爾的前僱主因他未披露與個人助理的關係而扣了他的薪水。根據熟悉選拔過程的高級消息人士的説法，他們不知道的是，相關的女性在尼爾與她結婚後取代了尼爾的前助理。

尼爾拒絕對他的任命發表評論。他於10月15日接管了勞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