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朗普任內，市場上充斥着覆蓋範圍較少的健康保險 - 彭博社

瑪麗西亞·迪亞茲和她的律師查爾斯·蘇拉諾。

攝影師：卡西迪·阿拉伊扎，彭博商業週刊兩年前的一個星期五早晨，大衞·迪亞茲叫醒了他的妻子瑪麗西亞，告訴她他感覺不對。他請她和他一起祈禱。他們的兒子撥打了911，幾分鐘內，瑪麗西亞就跟着救護車沿着通往鳳凰城醫院的土路駛離了他們的家。大衞發生了嚴重的心臟病發作。

在被推入手術室之前，他向瑪麗西亞低聲説出了他的銀行卡密碼，以防萬一。但雙旁路手術成功，兩個星期後他出院了。

在離開時，瑪麗西亞把大衞的健康保險卡交給了收費員。它看起來和其他卡一樣，列出了看醫生的自付額為30美元，“健康檢查"為50美元。她一年前從一家名為健康保險創新公司購買了這個計劃，理解為它將是全面的。然而，她沒有注意到卡片頂部附近的一個短語：“短期醫療保險。”

迪亞茲夫婦的計劃與消費者在2010年平價醫療法案下所期望的計劃完全不同，該法案禁止保險公司限制覆蓋範圍、追溯取消保險或拒絕有既往病史的人。但該法律對短期計劃有豁免，這些計劃作為人們在工作之間的臨時解決方案。特朗普政府在試圖推翻平價醫療法案的過程中受阻，通過將“短期”的定義從三個月延長到一年，並提供最長可續保三年的選項，擴大了這一漏洞。

根據州保險監管機構的數據，去年年底擁有此類計劃的人數不到100,000，但特朗普政府表示，由於這些變化，2019年這一數字將增加60萬。一些經紀人正在利用這一點，出售那些幾乎沒有實際保障的計劃。而健康保險創新公司則處於市場的中心。在採訪、訴訟和對監管機構的投訴中，數十名客户表示，他們被欺騙購買了他們未意識到的低標準計劃，直到他們收到意外賬單時才發現。該公司否認對任何此類事件負責，稱其是一個技術平台，幫助人們通過信譽良好的代理找到負擔得起的保單。

大衞手術六個月後，迪亞茲一家收到了特別大的意外賬單——當瑪麗西亞看到發票時以為是個錯誤。但當她打電話給保險公司時，被告知她必須支付全額：$244,447.91。

迪亞茲攝影師：卡西迪·阿拉伊扎，彭博商業週刊《平價醫療法案》是圍繞一個基本的經濟交易設計的：保險公司不再被允許拒絕已經生病的人投保，保單必須涵蓋廣泛的福利，包括處方藥、產婦護理和住院治療。作為回報，保險公司被保證消費者會購買保險，否則將面臨税收處罰，並且需要的人將獲得補貼。這種方法分散了生病的財務風險，旨在確保任何有保險的人都不必擔心因必要的護理而破產。然而，維護這一交易至關重要；如果例外太多，整個體系將崩潰。

當共和黨控制的參議院在2017年未能通過特朗普支持的削弱《平價醫療法案》（ACA）的立法時，政府轉而利用允許消費者購買某些不合規計劃的漏洞。特朗普通過行政命令延長了臨時計劃的時間限制，他和其他共和黨人將其宣傳為解決資金緊張消費者的潛在方案。他們認為，健康的人可以通過購買不涵蓋被認為是非必要的政策來節省開支。“這些計劃並不適合所有人，但它們可以為數百萬被現行系統遺忘的男女提供更實惠的選擇，”衞生與公眾服務部長亞歷克斯·阿扎在2018年8月表示。

到那時，ACA系統已經開始動搖。Aetna Inc.和一些其他大型保險公司已經退出了為消費者購買合規計劃而設立的州交易所，留下了一個“垃圾保險公司”，如批評者所稱，急於填補的空白。一個最近的研究由喬治城大學健康政策研究所的研究教授薩布rina·科萊特進行，顯示此類計劃的廣告通常出現在政府運營市場的互聯網搜索結果的頂部。根據呼叫攔截服務YouMail的統計，健康保險也成為機器人電話中最常見的推銷產品，僅在今年四月就佔據了3.87億個電話。

一家迅速抓住不確定性機會的公司是健康保險創新公司，股票代碼為 HIIQ。該公司由邁克爾·科斯洛斯基於2008年在坦帕創立，他的父親和祖父都經營健康保險經紀公司。該公司旨在為銷售廉價保險給個人的經紀人提供一個清算所。它與保險公司合作設計了一系列計劃，為經紀人開發了軟件，並運營一個呼叫中心來處理客户服務。

在2010年3月《平價醫療法案》通過後，HIIQ繼續推廣短期計劃和其他不必遵守新綜合計劃規則的有限形式保險。在幾年前接受福克斯新聞採訪時，科斯洛斯基辯稱，這些政策以一半的成本提供相同的福利。“《平價醫療法案》存在挑戰，我們認為我們的產品提供瞭解決方案，”他説。

這一推銷奏效，科斯洛斯基的公司成為其細分市場中的最大參與者之一。當特朗普上任時，投資者看到了擴張的潛力。HIIQ的股票在他就職兩年內翻了三倍，使科斯洛斯基的股份在2018年9月的高峯值超過1.5億美元；他住在坦帕最豪華的別墅之一，乘坐達索獵鷹2000噴氣機四處飛行。自2016年以來，該公司還向首席執行官加文·索斯韋爾支付了至少1400萬美元的薪酬。HIIQ現在每年收入超過3.5億美元，並預計今年將是其最盈利的一年。

瑪麗西亞·迪亞茲在2016年被迫上網購物時發現了HIIQ。在許多方面，她和她的丈夫正是特朗普政府所稱的被《平價醫療法案》拋棄的人。大多數早晨，瑪麗西亞，這位56歲的橙發女性，身高略超過5英尺，都會在黎明前醒來閲讀聖經並照顧她的雞。她辭去了當地公用事業公司的工作，以照顧孫子孫女，開始花時間在家族的簡樸牧場房屋外追逐他們，穿梭於檸檬、桃子和橘子樹之間。大衞，一位49歲的家庭裝修承包商，收入不錯，但沒有通過僱主獲得健康保險。

多年來，迪亞茲一家一直為Aetna支付全面保險，但該保險公司最近宣佈將不再在其服務的超過三分之二的美國縣提供ACA計劃，包括這對夫婦所在的縣，理由是成本控制問題。為了避免她聽説過負面故事的ACA市場，瑪麗西亞轉向谷歌尋找提供商。她記下了一堆免費電話，並撥打了所有電話，記錄下他們的產品。

她的第一次電話是給HIIQ。她聯繫到了一位名叫琳達·蒂爾的經紀人，她在德克薩斯州霍爾頓市的Friendly Lane辦公室為HIIQ的一個子公司工作，名為美國服務保險代理有限公司。 “她非常友好，似乎很關心，似乎想為我們的家庭提供最好的計劃，”迪亞茲回憶道。“我相信這一點。”

在聽取了其他經紀人的意見後，她回到了蒂爾那裏。迪亞茲表示，蒂爾讓她相信她想購買的計劃，LifeShield STM，類似於她以前的計劃，儘管它每月只需約400美元，低於她的Aetna保險。迪亞茲説，如果她去ACA市場，家庭將有資格獲得補貼，但蒂爾沒有提到這一點。她回憶起經紀人説該政策的覆蓋限額為“七十五萬美元”，在最高7500美元的免賠額之後。蒂爾承認有些東西不會被覆蓋，比如產前護理和成癮治療，但迪亞茲説，免責聲明的其餘部分説得太快，她無法跟上細節。

在大衞心臟病發作時，LifeShield計劃已經到期，因此Thiel將Diazes轉移到了來自Everest再保險公司的類似計劃。新的計劃也有7500美元的免賠額，因此Marisia申請了一張0%引導利率的信用卡，並在大衞出院時讓Banner-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 Phoenix將該金額計入信用卡。

她認為這可以解決他們的部分總費用，但沒過多久賬單就開始到達。救護車公司要了1171.50美元。一位內科醫生要了1139美元的日常護理費用。當賬單員要求大衞的保險信息時，Marisia提供了。“有時候索賠處理和支付需要一些時間，”她説。“我沒有太在意。”像這樣的緊急情況正是保險的用途所在。

“創建對奧巴馬醫保要求的例外就是導致這種情況出現的原因”

直到2018年2月，她才真正開始注意到。一封新的信件上蓋有“逾期”印章。另一封寫着“最終通知”。還有一封寫着“拖欠”，用紅色突出顯示。還有一封是“您在所有賬户上的總欠款”——賬單為244,447.91美元，是Diazes家房屋價值的三倍。

當Marisia撥打Everest的索賠部門時，代表直言不諱：保險公司不會支付超過計劃已覆蓋的4000美元。Marisia撥打Thiel的電話，提醒經紀人家庭的計劃應該是全面的。她記得Thiel在通話中自相矛盾，一開始説可能是賬單代碼出錯，然後又説Diaz被告知家庭的計劃非常有限，不會覆蓋這樣的賬單。

Marisia 很快了解到該政策的侷限性。埃弗雷斯特計劃不涵蓋既往病症，限制了看醫生的次數，並將住院費用上限設定為每天 $1,000。每次急診室就診最多允許 $250，每次手術最多 $5,000，這遠遠不足以覆蓋這些服務的通常費用。大多數福利在滿足 $7,500 的免賠額之前不會生效。而列出的最高總賠付額 $750,000 是誤導性的：這並不意味着在支付免賠額後，Diazes 的賬單會覆蓋到這個金額；這只是意味着如果 Marisia 接受了，比如説，150 次手術，她可以每次獲得 $5,000，這使得她需要承擔數百萬美元的額外賬單。

一旦 Marisia 意識到大衞心臟病發作的賬單不會被覆蓋，她慌忙撥打醫療辦公室的電話。當這對夫婦討論該怎麼辦時，大衞開始談論破產。Marisia 嘗試表現得勇敢。“別那樣説，”她回憶起告訴他。“上帝會照顧我們的。”這對夫婦沒有告訴他們的朋友或家人他們的債務，除了他們的兒子米奇，他在鳳凰城的一家律師事務所做傳播工作。他為他們推薦了一位名叫 查爾斯·蘇拉諾的律師。

蘇拉諾攝影師：卡西迪·阿拉伊扎為《彭博商業週刊》拍攝蘇拉諾曾為保險公司辯護。現在他起訴他們。他專門處理“惡意”案件，即公司在沒有依據的情況下拒絕索賠。他曾為一位客户贏得了 $5900 萬的判決，該客户的殘疾保險支付被一家系統性地切斷其最昂貴客户的保險公司停止。蘇拉諾原本是紐約人，已經在亞利桑那州工作了超過 30 年。他辦公室的會議室俯瞰斯科茨代爾市中心，充滿了假多肉植物，書架上展示着兩塊車牌，上面寫着 GOODF8TH 和 BADF8TH。（他特斯拉上的車牌寫着 REASON。）

在2018年8月，經過與迪亞茲一家會面並聽取他們的故事後，他對HIIQ、Everest和Thiel提起了訴訟，指控經紀人和HIIQ進行消費者欺詐和疏忽誤述，並指控Everest違反合同。Everest在法庭文件中表示，迪亞茲一家被告知了保單的限制，並且其處理索賠的方式是適當的。HIIQ和Thiel否認了這些指控，但沒有提供事件的替代版本。該公司告訴*《彭博商業週刊》*，它無法討論任何特定客户的經歷，但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它要求經紀人披露他們所銷售的任何保單的限制。它還表示，它不是保險公司，不對其提供的保險政策所做的承保決定負責。

Surrano早在奧巴馬醫改之前就看到保險公司行為不當，但他認為特朗普政府是今天這些濫用行為的根源。“創建對奧巴馬醫改要求的例外就是導致這種情況的原因，”他説。“這就是你得到的——你得到像迪亞茲夫人和她的家人這樣的案例。”

類似的故事並不難找。通過《信息自由法》獲得的對聯邦貿易委員會的投訴詳細描述了許多HIIQ客户購買他們認為是全面的醫療保險後，索賠被拒絕或幾乎沒有支付的案例。“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傻，”一位發現她的ADHD藥物不在承保範圍內的人寫道。另一位客户表示，她想起了約翰·格里沙姆的小説*《雨人》*，其中一家保險公司有拒絕每一項索賠的政策。65歲的Trudy Slawson在蒙大拿州大瀑布市於2016年購買了一份HIIQ管理的計劃，她認為自己有全面的保障，直到在丈夫緊急切除膽囊後收到了60000美元的意外賬單。保險公司只支付了100美元。“我相信他們告訴我的話，”她説。

一些與HIIQ合作的經紀人遇到了監管機構的麻煩。馬薩諸塞州的檢察長正在調查HIIQ以及至少一家曾為該公司銷售的經紀公司，原因是她所稱的誤導性策略。“你以虛假的條款向人們銷售劣質產品，”一位匿名評論者在indeed.com上寫道關於該經紀公司。“如果你欺騙足夠多的人，你就能賺得不錯的報酬。”

HIIQ並不直接僱傭經紀人，但該公司表示，它採取了極大的努力確保代理商對客户誠實，包括提供培訓、進行背景調查、進行現場訪問，以及安排秘密購物者的電話。那些違反規則的人可能會被踢出平台。“HIIQ有嚴格的審查和有效的持續合規監控，”代表該公司的律師伊麗莎白·洛克在給商業週刊的信中寫道。去年，HIIQ通過同意支付300萬美元並更密切地監控銷售人員，解決了對經紀銷售行為的43州調查，而沒有承認不當行為。

最近的FTC訴訟進一步質疑該公司對其經紀人的監控程度。該訴訟於2018年11月在勞德代爾堡的聯邦法院提起，旨在關閉由一位名叫史蒂文·多夫曼的炫耀性35歲男子經營的一組“電話推銷”公司。FTC表示，他通過將“虛假”的保險政策冒充為全面健康保險，欺騙了數萬名客户，金額超過1億美元，並將利潤用於私人飛機航班、一輛白色蘭博基尼Aventador、一輛黑色勞斯萊斯Wraith，以及在佛羅里達州巴爾港舉行的30萬美元婚禮。一位前客户服務經理告訴委員會，多夫曼的操作每天接到多達3000個投訴。

聯邦貿易委員會表示，Dorfman通過HIIQ銷售保單，該公司在數年內支付給他1.457億美元的佣金，這意味着他可能是HIIQ最大的經紀人之一。Dorfman拒絕評論，並否認了這些指控。HIIQ雖然沒有被起訴，但表示在案件提起後立即停止了與Dorfman的業務往來。

對企業不當行為進行做空的對沖基金注意到了聯邦貿易委員會的訴訟。去年，一位匿名的做空者以筆名Aurelius Value發表了一篇博客文章，提到該公司與Dorfman的關係。“我們認為，現在的問題不是HIIQ的業務是否會崩潰，而是何時會崩潰，”他説。根據金融分析公司S3 Partners LLC的數據，HIIQ在5月份是全國做空最多的股票。

首席執行官Southwell告訴華爾街分析師，他的公司正受到攻擊。“某些人全職工作就是試圖用無休止的虛假和誤導性信息來攻擊這個業務，”他説。“我們的日常工作是繼續建立一個成功的增長公司，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現金流。”他堅稱HIIQ的監管問題已經是過去的事，指責批評者挑選不滿的客户，並特別提到四位滿意的客户，他們的高額醫療費用完全由通過HIIQ購買的保單覆蓋。

“我們並不完美，”他説。“這裏的醫療系統存在重大問題，這些問題廣為人知，我們努力不斷改進，因此我們的投訴和問題比我們所知道的任何其他公司都要少。”他還表示，當經紀人誤導客户或保險公司拒絕有效索賠時，這令人心碎。

當客户在法庭上提出這樣的指控時，公司進行了積極的自我辯護。查理·巴特勒（Charley Butler），一名來自蒙大拿州的卡車司機，在2017年4月提起訴訟，因為他的保險沒有支付他的睾丸癌治療費用，導致他有69,000美元的未付款賬單。在隨後的 deposition 中，HIIQ 的律師李·亨寧（Lee Henning）試圖削弱巴特勒聲稱債務讓他感到焦慮的説法。亨寧問道：“如果你如此需要錢，為什麼你的妻子不找第二份工作？”他提醒巴特勒，聖經説妻子應該是一個好的“幫手”。

“我對你經歷的一切感到非常抱歉，”他接着説。“但是無論保險公司是否以不同的方式處理你的案件，你仍然會得癌症，對嗎？”亨寧沒有回應評論請求；HIIQ 表示他不再代表公司，並且公司不支持他對巴特勒的評論。

6月14日，特朗普在白宮玫瑰園舉行了一場儀式，宣佈一項新政策，允許僱主將多達1,800美元的免税資金引導給他們的員工，而不是提供全面的健康計劃。這一舉措可能會為 HIIQ 的行業創造更多客户。“我們讓人們重新掌控，提供更多選擇，以更低的成本獲得更好的護理——而其他人將不再為他們的醫療保健買單，”特朗普説。

經紀人們已經在為11月做準備，那時奧巴馬醫保計劃的開放註冊期將吸引數百萬潛在客户在線。早些時候，HIIQ 花費約7000萬美元收購了 TogetherHealth，這是一家針對65歲以上購物者的電視廣告公司，並將來電者引導至保險經紀人。南威爾（Southwell）告訴華爾街分析師，TogetherHealth 每年吸引一百萬客户，而 HIIQ 可以將他們引導至其經紀人和產品網絡。“在65歲以上的市場中有很多低垂的果實，”他説。“我們預計會有顯著增長。”HIIQ 隨後宣佈正在進行戰略審查，基本上是將自己出售給私募股權公司，這將使其脱離股市，並徹底解決與賣空者的問題。

至於迪亞斯一家，蘇拉諾正在尋求對蒂爾和其他HIIQ代表進行證詞采集，這一過程可能需要幾個月。審判在明年夏天之前開始的可能性不大。與此同時，這對夫婦仍在為大衞心臟病發作所帶來的債務而苦苦掙扎。

在最初一波賬單到來後，瑪麗西亞開始向每個債權人發送10美元，並附上一封簽名的便條，請求收款人將這筆錢視為“善意付款”。債務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我醒來時想着它，”她説。“我睡覺時也想着它。它不會消失。”這個家庭在2017年12月切換到了一個全面的、符合ACA的保險政策。在政府補貼下，這個保險的費用低於他們之前支付的劣質保險。—與塔蒂亞娜·達裏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