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希勒談經濟學中的傳染性敍事：摘錄 - 彭博社

工作殺手？在1930年，美國參議院批准了一項立法，要求拆除僅在三週前安裝的撥號電話。

照片：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

故事很重要。這是羅伯特·希勒的書的核心前提敍事經濟學：故事如何傳播並驅動重大經濟事件。這位經濟學家和諾貝爾獎得主引用了比特幣、拉弗曲線和金本位作為變得傳染的敍事的例子，這些敍事通過口耳相傳、流行媒體以及最近的互聯網傳播。這些疫情可以影響消費者和公司的行為，導致他們推遲購買和投資，或者讓他們對自己的財務未來過於自信，這可能導致過度冒險。希勒認為，如果經濟學家能更好地理解這些傳染事件是如何展開的，他們可能會更好地預測經濟衰退和資產泡沫。

改編自敍事經濟學：故事如何傳播並驅動重大經濟事件，作者：羅伯特·J·希勒，2019年10月1日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版權歸羅伯特·J·希勒所有，2019年。一些敍事像病毒一樣，簡單地消亡。但其他敍事則會變異或休眠，幾年甚至幾十年後再次爆發。希勒在他的書中專門用兩章討論一個特別持久的敍事——如果你願意，可以稱之為超級細菌。以下是摘錄。 對新機器的發明的擔憂，這些機器由水、風、馬或蒸汽驅動，或更有效地利用人力，可能會取代工人並導致大規模失業，這種擔憂有着極其悠久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代。亞里士多德想象了一個未來，“織機將自行編織，撥片將觸碰豎琴而無需手來引導。”在這樣的世界裏，“首席工人將不需要僕人，主人也不需要奴隸，”他總結道。

彭博社商業週刊做空者的攻擊如何威脅到這家西班牙家族公司埃隆·馬斯克在復興極右翼術語“再移民”中的角色熱衷於印度的投資者對阿達尼做空者的攻擊不以為然總統選舉並沒有阻止國際學生來到美國然而，直到19世紀，帶來了水力紡織機、機械脱粒機和科利斯蒸汽機等創新的時代，關於技術性失業的擔憂才成為中心話題。這個敍述在經濟蕭條期間尤為傳染，當時許多人失業。

“技術性失業”這個詞首次出現在1917年，但它在1928年開始了流行的上升。根據Google Ngrams，“技術性失業”的計數在1930年代飆升，描繪出一個駝峯形模式，隨着時間的推移上升一段時間後又下降，類似於傳染病的常見模式。“技術性失業”曲線在1933年達到頂峯，那是大蕭條最嚴重的一年。

出現頻率

在書籍中的出現，作為所有詞彙的比例

數據：Google Ngrams

有趣的是，技術性失業的敍述流行始於1928年，那是大蕭條前的繁榮時期。流行是如何開始的？在1928年3月，美國參議員羅伯特·瓦格納表示，他認為失業率遠高於公認水平，並要求勞動部進行研究。該月晚些時候，勞動部發布了研究，產生了美國政府公佈的第一個官方失業率。研究估計，美國有1,874,030名失業者和23,348,602名工資收入者，暗示失業率為7.4%。這個高估的失業率出現在一個繁榮的時期，導致人們質疑在豐裕的情況下是什麼導致如此高的失業率。

一個月後，*《巴爾的摩太陽報》*發表了一篇文章，提到了薩姆納·H·斯利赫特的理論，他在後來的幾十年中成為了一位著名的勞動經濟學家。在文章中，讀者被告知斯利赫特指出了幾種失業的原因，但他説技術性失業是“目前最嚴重的”。原因是：“我們通過節省勞動力的方法消除了工作崗位，速度快於我們創造它們的速度。”這些話，加上新的官方失業統計報告，造成了技術性失業新時代到來的觀念傳播。早期的農業蕭條及其伴隨的對節省勞動力機械的恐懼，開始看起來像是即將到來的工業蕭條的模型。

斯圖爾特·蔡斯，後來創造了“新政”這個詞，於1929年5月出版了*《人與機器》* ，在股價迅速上漲的時期。根據標準普爾綜合指數衡量的實際、經過通貨膨脹調整的美國股市，在書籍出版後的五個月內最終上漲了20%，然後是臭名昭著的1929年10月崩盤。但即使在繁榮時期，對失業上升的擔憂也顯而易見。根據蔡斯的説法，我們正接近“加速失業的零時刻”：

機器在特定過程中節省勞動力；一個人可以替代十個人。這些人中有一定數量是需要來建造和維護新機器的，但其中一些人會被永久性地取代。……如果購買力已經達到了擴張的極限，因為機械化以空前的速度推進，只有失業才能成為結果。換句話説，從現在開始，我們生產能力越強，生活狀況就會越糟。……這就是瘋人院的經濟。

這很重要：失控的失業敍事在1929年股市崩盤的任何跡象出現之前就已經開始傳播。

摘自1931年一期的現代機械與發明。在10月28日至29日股市崩盤前的一週，紐約的一個國家商業展在一個與中央車站相鄰的會議中心（已被拆除）舉行，許多華爾街人士在上下班時經過該展覽。展覽強調了辦公室工作場所機器人技術的巨大進步。在展覽於11月移至芝加哥後，以下描述出現在芝加哥日報：

昨天的國家商業展覽展示了未來的商業辦公室將是一個工廠，機器將取代人類元素，當機器人——機械人——將成為主要的辦公室工作人員。 …

展品包括地址機、簽名機、賬單機、計算器、取消機、裝訂機、找零機、表單打印機、複印機、信封封口機和開啓機、摺疊機、標籤機、郵件計量機、工資機、製表機、轉錄機以及其他機械奇蹟。 …

一台打字機以四十種不同的語言打出信件。一台可以由旅行推銷員攜帶的便攜式計算機也在展出。

到1930年，崩盤本身常常被歸因於新技術所帶來的商品過剩。根據華盛頓郵報的報道，“當1929年最後幾個月達到高潮時，逆境的時期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人們沒有足夠的錢去購買他們生產的過剩商品。”

對機器人的恐懼在1920年代大多數時間並不強烈，那時“機器人”這個詞被創造出來。歷史學家艾米·蘇·比克斯提出了一個理論來解釋為什麼會這樣：在1920年代，受到大眾歡迎的創新並沒有明顯地取代工作。如果被問及新技術，人們可能首先想到的是 T型福特，到本世紀初，其銷量已達到每年150萬輛。大約在1920年首次出現的廣播電台提供了一種令人興奮的新信息和娛樂形式，但它們並沒有明顯地取代許多現有的工作。越來越多的家庭開始接入電力，許多新電器的可能性也隨之而來。

1929年，紐約舉辦了一場新辦公技術的展覽。照片：安德伍德檔案館/Agefoto比克斯指出，到1930年代，新聞已將關於令人興奮的新消費產品的故事替換為關於取代工作的創新的故事。撥號電話取代了總機接線員。巨型連續帶鋼鐵廠取代了鋼鐵工人。新裝卸設備取代了煤礦工人。早餐穀物生產商購買了自動填充穀物盒的機器。電報變得自動化。多個城市的鉛字機軍隊允許一箇中央操作員通過遠程控制為報紙排版。新機器挖掘溝渠。飛機有機器人副駕駛。混凝土攪拌機鋪設和擴展新道路。拖拉機和收割-脱粒機組合創造了一場新的農業革命。有聲電影開始取代在電影院演奏的樂隊。當然，1930年代美國經歷了大規模失業，失業率在1933年達到了估計的25%。

很難知道究竟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些關於威脅工作的創新故事是否都是由於這種創新的非凡速度而引發的？還是這些故事反映了新聞媒體對這種創新的興趣因公眾對技術失業的擔憂而發生了變化？可能的答案是“二者都有一點。”

“節省勞動力的機器”敍述與一種過度消費或過度生產理論緊密相連：即人們根本無法消費機器所生產的所有產出，導致長期失業成為必然結果。這一理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7世紀，但在1920年代開始獲得關注。在1929年10月28日至29日的股市崩盤後幾天內，報紙文章中就提到了這一理論。

根據Proquest的報紙數據庫搜索，這些敍述的真正高峯出現在1930年代，在此期間，它們的出現頻率是其他任何十年的五倍。

如今，這一主題主要出現在關於經濟思想歷史的文章中，但值得考慮的是，為什麼它在大蕭條期間如此深深紮根於大眾想象中，敍述的流行為何會重現，以及哪些適當的變異或環境變化會增加這種傳播。

今天，過度消費聽起來像是一個平淡的技術術語，但在大蕭條期間，它具有相當大的情感衝擊，因為它象徵着深刻的不公和集體的愚蠢。當時這主要是一種流行理論，而不是學術理論。

在1932年的總統競選中，富蘭克林·羅斯福與現任總統赫伯特·胡佛對陣，後者在通過赤字支出恢復經濟方面未能成功。羅斯福發表了一次演講，闡述了已經流行的過度消費理論。他的絕妙之處在於將其以一個受路易斯·卡羅爾著名兒童書籍愛麗絲夢遊仙境啓發的故事形式呈現。在那本書中，一個聰明而好奇的小女孩愛麗絲遇到了許多説着無意義和自相矛盾話語的奇怪生物。羅斯福的這個故事將他的對手替換成了賈伯沃克，一個説着無意義話語的角色：

一個困惑且有些懷疑的愛麗絲向共和黨領導層提出了一些簡單的問題。

印刷和銷售更多的股票和債券，建造新工廠和提高效率，難道不會生產出比我們能購買的更多的商品嗎？不，賈伯沃克大喊，生產越多，我們能買的就越多。

如果我們生產過剩怎麼辦？哦，我們可以把它賣給外國消費者。

外國人怎麼能買呢？為什麼我們會借錢給他們。

當然，這些外國人會通過把他們的商品寄給我們來償還我們嗎？哦，根本不是，亨普提·鄧普提説。我們坐在一個叫做關税的高牆上。

外國人將如何償還這些貸款？這很簡單。你聽説過暫停償還嗎？

乍一看，消費不足似乎解釋了大蕭條時期的高失業率，但學術經濟學家從未認真接受過這一理論，因為它從未被合理解釋過。

大蕭條造成的大規模失業引發了嚴重的社會問題。例如，在美國，它導致了對一百萬名墨西哥裔工人的強制驅逐（當時稱為遣返）。目標是為“真正的”美國人騰出工作崗位。流行的敍述支持這些驅逐，公眾幾乎沒有抗議。報紙報道顯示了快樂的墨西哥裔美國人在火車站揮手告別，回到他們的故鄉以幫助墨西哥國家。

親戚和朋友向被驅逐出洛杉磯前往墨西哥的墨西哥人和墨西哥裔美國人揮手告別，時間是1931年。照片：紐約日報檔案/蓋蒂圖片社撥號電話在關於失業和相關消費不足的敍述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大蕭條期間，關於電話接線員失業的敍述焦點上升，撥號電話的過渡因道德上的顧慮而受到困擾，認為採用撥號電話意味着對破壞一份工作的共謀。1930年撥號電話在美國參議院安裝三週後，參議員卡特·格拉斯提出了一項決議，要求將其拆除並更換為舊電話。他指出接線員的工作將會喪失，並對新電話表達了真正的道德憤慨：

我請求一致同意將參議院第74號決議從桌上取下，指示警衞將這些可憎的撥號電話拆除……我反對在沒有補償的情況下被轉變為電話公司的員工。

他的決議通過了，撥號電話被拆除。如果國家沒有經歷高失業率，很難想象這樣的決議會通過。這個故事助長了一種傳染性的經濟敍述，幫助增強了與大蕭條期間總需求收縮相關的恐懼氣氛。

失業崗位被機器人（即自動化）取代成為大蕭條的一個主要解釋，因此被視為其一個主要原因。即使這個人還沒有失去工作，他也會因為失去工作的前景或可能性而消費減少。1928年輸給赫伯特·胡佛的美國總統候選人阿爾·史密斯在1931年於波士頓環球報上寫道：

我們現在知道，許多失業可以直接追溯到日益增長的旨在替代人力的機械使用。……這種人類心理是簡單且人人都能理解的。一個對自己工作沒有把握的人不會花錢。他寧願囤積錢財，這樣做也很難責怪他，以備不時之需。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這位世界上最著名的物理學家，相信這個説法，他在1933年表示大蕭條是技術進步的結果：

根據我的信念，毫無疑問，嚴重的經濟蕭條主要可以追溯到內部經濟原因；通過技術發明和組織改善生產設備，減少了對人力勞動的需求，從而導致了一部分勞動從經濟循環中被淘汰，進而導致消費者購買力的逐步下降。

到那時，人們已經開始將節省勞動力的發明稱為“機器人”，即使沒有機械人可見。1931年初，關於大蕭條一年後的《洛杉磯時報》的一篇文章稱，當時的機器人已經相當於“僅在美國就有8000萬名手工勞動者”，而男性勞動力僅為4000萬。

儘管技術失業的敍述在1935年後逐漸消退（如谷歌Ngrams所示），但並沒有完全消失。相反，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繼續發揮一定影響，直到關於戰爭的新敍述星座變得流行。

許多歷史學家指出，德國的大規模失業解釋了納粹黨和阿道夫·希特勒在1933年選舉中掌權的原因，那是大蕭條最嚴重的一年。但今天很少提到的是，納粹黨的一名官員在那一年承諾在德國使用機器取代人類成為非法。

為了再次引發熱潮，節省勞動力的機器敍事在二戰後需要一個新的轉折，這個轉折似乎可以強化對人類智慧的重新發現的欣賞，最終也包括對人腦的欣賞。敍事轉向了新的“電子大腦”——也就是計算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