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大江大河,我們的八零年代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19-01-01 11:58
關於這四十年,故事很多,今年上映的《大江大河》可算是其中非常精緻的一個,它叫觀眾們看到,最美的八十年代,是如何充滿了希望。
四十年很長嗎?
從七、八十年代走過來的人回憶起來,都彷彿在訴説另一個世界。
我們的國家,只用了四十年時間,就叫一個時代蹤影難覓。
歷史總免不了被反覆地書寫、表達、演繹,有人説,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不過,重點並不在打扮與否,而在於是否令人信服,做到了,就是好故事。
關於這四十年,故事很多,今年上映的《大江大河》可算是其中非常精緻的一個,它叫觀眾們看到,最美的八十年代,是如何充滿了希望。
《大江大河》預告片。
八十年代
《大江大河》的故事,就從希望開始。
小輝看到姐姐小萍拿來的《人民日報》上恢復高考的通知,他心裏的第一個念頭是,不必再去插隊餵豬了,終於可以讀書了。他興奮地站在山上大喊:“我們可以上大學啦!”
儘管還不能夠理解透,不過他已經模糊地意識到,他的人生,更多人的人生,要翻頁了。
下一頁,改革開放,掀開了全新一段激情澎湃的歲月。許多歷史的動作,還需要再過一些時日才能看出當時的意義。
但至少在當時,一切都是令人振奮的。在八十年代的起始,血統、出身不再成為跟隨人們一生的標籤,給了每一個人以廣闊的可能性。
鄧小平在中共中央會議上指出“要把經濟建設當作中心”,農村率先開啓以聯產承包製為核心的改革,城市的改革隨後展開;
鄧小平作題為《黨和國家領導制度的改革》的講話,為政治體制改革拉開帷幕。
國門打開,歐美日潮流湧入國內,日本電影《追捕》裏矢村警長的喇叭褲、長頭髮、蛤蟆鏡,塑造了一代人的審美;
國內娛樂行業復甦,費翔的《冬天裏的一把火》,南斯拉夫革命歌曲《啊朋友再見》風靡大街小巷,鄧麗君帶着酒窩的“靡靡之音”解禁,飄進一代國人的心坎;社會,活起來了!
《大江大河》的背景就設置在中國大地解凍復甦後的時代,劇中的氛圍昂揚向上,生活處處見着新的可能。小輝的父親,一個因為被國民黨抓去過的、半生唯唯諾諾的“壞分子”,目送兒子上了大學,殘生終於得見光明;
小輝的室友“大叔”,拿着家人獲得平反的信,與朋友抱作一團,泣不成聲;
雷東寶拼出不要命的勁頭,帶領窮得放屁都是紅薯味的小雷家大隊,左突右衝,開起一個接一個的集體企業,讓村民率全縣之先領上了工資;
小輝工友尋建祥穿起喇叭褲花襯衣,宿舍牆上貼滿矢村警長和女星的畫報,時髦得可愛;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生活的詩意和夢想。
八十年代,一個給人以希望的年代。
真的力量
看這部劇,常讓人喉頭哽咽、淚水奔湧,因它足夠的真。
真摯的情感,人所共通,縱使沒有經歷,也不會覺得隔着一層。詢問正在追看的長輩,為什麼喜歡,答以“感覺很真實,看這部劇就像把自己重新帶入了那個心潮澎湃的年代,那時候唱的歌都不一樣。”
再追問,那時候,是什麼樣呢?“大家還是過集體生活,但人有了一股衝勁兒。”
導演孔笙懂得人心:“我們就是想表現得更真實一點,還原那個年代更準確一些,不管是演員還是我個人,都感覺那個年代的勁兒是對的。”
作為一部影視劇,《大江大河》邏輯夠流暢,人物立得住,情感不虛矯,電影質感的畫面還原了場景的年代感,這些共同構成了它的“真”,在“真”如此稀缺的影視場,它的成功理所當然。
好的作品一定直擊心靈。
雷東寶宋運萍夫妻。
《大江大河》的編劇袁克平在接受採訪時曾説,在劇本創作後期,為了加快速度,最後14集的劇本,由他口授完成,有好幾次,口授中途,他痛哭流涕,不能自已,負責記錄的編劇助理就默默等着,待他平復後再繼續。一部創作者自己都感動不已的作品,觀者又豈能不動容。
最令觀眾感動處,是雷東寶的妻子小萍之死,那是前半部分的高潮。
因為前期無緣大學的遺憾,小萍的辛苦酸楚,她的善解人意,她的隱忍付出,使得其後她的慘死極具衝擊力。
小萍死了,雷東寶沒了妻兒,趴在靈堂裏,哭啞了嗓子,在手上刻下“我這輩子不再娶”的血字。
小輝沒了姐姐,趕到靈堂前,不願相信眼中的一切,瘋了似地抓起姐夫東寶衣領質問扭打。
小萍父母沒了女兒,但一輩子的躲藏受怕,讓他們失去了公開表露情感的能力,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出現在女兒的靈堂。
我想,倘如自己置身其中,亦將痛哭不已。

小輝沒了姐姐,趕到靈堂前,不願相信眼中的一切,瘋了似的抓起姐夫東寶衣領質問扭打。
《大江大河》的正經身份是獻禮片,一個帶有距離感的身份,友人被我推薦時,皆誤解為又紅又正的説教劇。它的確很“正能量”,劇中對原著裏的改編確實加入了更多希望色彩。
但不做作的主旋律,一樣可以動人。至少,在可以做到的範圍內,它做到了不虛假。
劇中幾處剋制的表現令我印象深刻。
如大叔帶着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消息跑回宿舍傳遞情況,眾人聚攏起來,聽他提高了嗓門:“
同志們,我懷着激動的心情,向你們報告剛在北京閉幕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小道消息。報紙上説了,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一次勝利的大會,是一次團結的大會,是一次繼往開來,一往無前的大會…”
舍友二叔、三叔都嫌棄的扭過臉去,直到大叔説出“但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也是一次鬥爭極其激烈的大會”,幾人登時來了興致,二叔跳下牀,湊到跟前,側耳傾聽:
“鬥爭的焦點,主要集中在中國的未來,到底走什麼道路的問題上,從1976年到現在,短短兩年時間,中國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我們還要不要敞開國門,和世界接軌?有的人一針見血地指出,説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較量,但欣喜的是,要求改革開放的力量佔據了上風。”
話及此,大叔頓頓,“具體誰是改革派,誰是保守派,這些,我都不能説,但是,我們可以想象啊!”
如此巧妙的表達,點到為止,卻飽含力量。
時代與命運
《大江大河》的原著叫《大江東去》,其實我更喜歡書名。一個人的命運,既要靠自我的奮鬥,更取決於時代的進程。如今二十來歲就愁房愁嫁的年輕人也許無法想象,老大歲數了還一無所有的感受。我是在看到小雷家大隊八十年代前的樣子時,生此感慨。雷東寶去當兵幾年,復員回來看到寡居的母親住的茅草房還在漏風,村裏的青壯男性個個打着光棍,他自己被媒婆介紹的媳婦不是瞎眼的就是瘸腿的。有看過的人感嘆“多少年不吃麪,不吃葷,不吃甜,那要多大的毅力”,那不是毅力,是活生生的,又逃不掉的日子。窮,是最大的病。如果沒有改革開放,他們的一輩子,就在那種境況中度過了。他們最大的幸運,是在歷史大潮湧起時,正年輕,有一身的力氣去乘風破浪。
而已進入風燭殘年的小雷家老書記,看到時代變局,只能感嘆句“叔老了,但你們還年輕”,然後將歷史交由年輕一代去創造。
劇中三個年輕人,代表八十年代中國人的三種典型形象,三種主要命運。
宋運輝,在桎梏的年代裏對知識如飢似渴,但毫無機會,一旦進入大學,就奮力跳出貧乏,在國營企業裏穩紮穩打。
雷東寶,農村集體經濟的帶頭人,一身蠻勁,不顧章法,憑着膽大敢闖,打出一片天地。
楊巡,一身機靈勁,在商品經濟剛開放的灰色空間裏以賣饅頭起家,環境寬鬆時生意就好點,口子收緊了就被多抓幾次,後來,遠走家鄉去市場上闖蕩。
他們各自揹負着一段故事,那故事裏,既有成就欣喜,也有困頓失意,不管怎樣,他們都在努力奔走,一切,只為改變命運。
就像袁克平説的,大狗叫,小狗也要叫,要試着努力,興許可以留下點什麼。
他們是那個年代年輕人的縮影,但不代表全部。
從舊的社會秩序轟然裂解到新的社會秩序重新生成的空間,不只深藏功與名,越是鉅變的時代,就有越多驚心動魄的悲歡離合。歷史的波折既把成功者推上舞台,也將失意者甩出大幕。
我們需要好的作品,這四十年,值得挖掘的故事還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