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中)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28999-2019-01-01 09:47
來源:羅輯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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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上)
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下)
第四部分: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1——
多年之後,關於2018年的這場跨年演講,也許你什麼都不記得,但是,我特別希望你還記得下面這句話:決定我們個體命運的,除了眾所周知的大趨勢,更是那種需要我們自己去主動發現的小趨勢。
為了更精準地感知小趨勢,剛才我們自問了第一個問題:我看到事實了嗎?那麼現在我們開始扎心第二問:我能感知“非共識”嗎?
聽到“非共識”這個詞,挺陌生,今年是梁寧把這個詞帶到了我面前。
梁寧告訴我,“非共識”這個詞在她腦子裏面一直揮之不去。這是她對什麼是創新的一個解釋。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覺得,就這仨字能在你腦子裏繞一年?這不是一個很淺白的詞麼?創新不就是別人沒想到,我想到了,我想到的和大家不一樣。你們的那都是共識,我的這就是非共識。
梁寧説,這一年,我見過的絕大部分人跟你的反應都一樣。以為非共識就是跟這個世界抬槓,抬槓誰不會,見什麼罵什麼,看什麼都不順眼,什麼都想否定。那不叫“非共識”,那叫“反共識”,反共識搞長了,是自絕於人類。那怎麼會是創新呢?
梁寧講的非共識,是個微妙得多的概念,是在原來社會的共識裏面,突然有了跟大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請注意,這沒有完。那個瞬間有點像孩子離開母體、分娩降生那一刻。孩子的感受是,這一刻受到了母親的排斥,來到孤獨的、寒冷的世界,他感受到的這種壓力,壓得他要大聲啼哭。但很快他就會被母親擁入懷抱。所以,這是兩個過程完整地、連續地被接在了一起。從被排斥到被承認,從脱離共識到再造共識。整個過程,才叫非共識。
這好像是在講一個陌生的詞。但其實,各行各業都在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話詮釋這個非共識時刻。
比如,投資人張磊就説過一個詞,叫“傻瓜窗口”。什麼意思?就是在某一段時間裏,大家覺得你的商業模式非常不靠譜,非常傻。這就對了呀。在別人看不起、看不懂、覺得你不靠譜的這段時間,你有機會積累用户、試錯,並且創造出一定的壁壘。緊接着,有人認可了。這段時間叫“傻瓜窗口”。
政治家羅斯福也有一句話:“你一心想領導人們前進,回頭一看,跟着的人卻一個都沒有,真可怕呀。”偉大的政治家從來如此。從自己提出一個主張,到發現沒人跟這個可怕的時刻,到眾多的人追隨,你成了領袖的這個時刻——這段時間窗口,也是非共識。
我們這一代人提起創新總覺得特別高大上,或巧妙新奇,或震古爍今,一旦出現,大家恍然大悟,瘋狂鼓掌。但是在實際情況真的是這樣麼?創新者往往承受了超出想象的壓力。梁寧之所以説創新過程是一個“非共識”的過程,是想強調,穿破當下共識難,承受當下共識的壓力更難。
從事後看,成功者的路上,那是一個正確連着一個正確,一個勝利接着一個勝利,但這是事後看。如果從過程中看,你就會發現,在他的路上,那是一個非共識連着一個非共識,甚至在別人看來,是一個錯誤接着一個錯誤。在他自己看來,是一個壓力連着一個壓力。
今年我經常跟人談起印刷術。印刷術是中國人發明的,我們很自豪,在木板上刻字、刷上油墨、蓋上紙,不復雜。但這事不能細想。
中國人至少在漢代就已經有了一項傳統,把經書刻在石碑上,刷上墨水,拿紙把它拓下來,把經書複印走。那你説這和印刷術有什麼區別呢?你非要説區別的話,它跟印刷的區別,就是一個豎着放的板,和一個橫着放的板,就這麼點區別。捅穿這麼一層窗户紙,用了400年。
從漢代到唐代,漫長的400年啊。我們老祖先在幹什麼啊?他們腦筋怎麼就這麼慢,怎麼就捅不破這層窗户紙呢?
再一深想更可怕,中國人在幾千年前就會刻印章了。印章不也就是在木頭或者石頭上刻好字、刷上油墨、蓋在紙上、把字複印出去的技術嗎?它和雕版印刷的區別好像也不大,一個是紙在上面,一個是紙在下面。為什麼從印章到雕版印刷術居然花了好幾千年?
是我們中國人笨嗎?好幾千年才讓紙換個姿勢。不,就這還是中國人老祖宗先發明的。就隔着一層窗户紙,幾千年都盼不來那一線劃過它的光明。你就説,創新難不難?
所以我們必須要回到創新的現場,才能觀察創新。才能感受到那種真實的艱難,和突破之後的震撼。每一項創新,在它誕生的那一瞬間,都好像是突然點亮了一盞燈,照亮了長夜。
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創新層出不窮的時代。每天都有好多創新,不是説創新容易,只不過這樣的點燈時刻變得越來越多而已。我們今天看到的一個明朗的白晝,其實是由無數盞這樣的燈彼此輝映而成的。
就在我自己這短短几年的創業歷史上,其實就感受過好幾個這樣的時刻。
——2——
你現在看到的,是早期的《羅輯思維》視頻節目的一個截屏。
今天,你在互聯網上看到的,絕大部分視頻脱口秀都長這樣,你覺得這很正常。但是你有沒有想過,2012年之前,我們幾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鏡頭。為什麼呢?
我們是做電視節目的,如果用這樣的鏡頭,電視人學的所有本事就全撂下了。電視人學的是什麼?那叫視覺藝術,用畫面表達思想。談到景別是遠全中近特,談到鏡頭運動是推拉搖移跟,還有蒙太奇、場面調度、平行剪輯等等。
如果電視節目都是這樣的畫面,一鏡到底,所有這些鏡頭視覺技法,一概用不上。一個幹了十幾年電視節目的人,是很難想象這樣的形式的。
就像一個武術家,練的是刀槍劍戟、斧鉞鈎叉、鏜棍槊棒、鞭鐧錘抓、枴子流星,一夜之間,都不讓我用了,只讓我用眼神。你説我怎麼想得出來一套武功是不用我學過的任何手藝的?
關於做《羅輯思維》這件事我很多年前就想清楚了,做什麼,為什麼做,大概怎麼做。但是,它具體該是個啥樣子呢?不知道。就隔一層窗户紙。為什麼?因為我被困在我10年的電視經驗中,被困在這個行業原來的共識中,所以我沒能找到那個非共識時刻。
那種困擾,其實我們每個人都體會過。比如説,有一次我去裝修市場買窗簾,賣窗簾的給我一個大本本,裏面有好幾百種窗簾的小樣,質地能摸,花紋能看,顏色能挑。但是我就是懵的,沒法挑,不到窗簾掛在窗户上的那一瞬間,我還是不知道這個窗簾究竟好看不好看、合適不合適。我沒有那個想象力。這個感受,看着只隔了一層紗,其實隔着的是一座山。
回到剛才我們説的那個話題,那後來我怎麼又能想到《羅輯思維》這個畫面呢?在這裏,我要正式感謝一下高曉松。
2012年3月16號,《曉説》上線的那一天,這就是我通過非共識、抓住小趨勢的那個時刻。後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再舉個例子,2015年8月,我們公司想做個新產品,拉了個羣。我把自己的好多設想,關於這個產品的很多描述,在裏面説了又説、講了又講,但是包括我在內,所有人都是懵的,因為我們並不知道這個東西最終做出來是什麼。我們只好取了一個羣名,叫“音頻怪物產品羣”。“音頻”這兩個字,是我們當時唯一想清楚的東西,但是“怪物”這兩個字,才能表達當時我們所有同事對它的感受。
三個月後,2015年11月,這個產品上線了。那就是你們都知道的得到App。來,看一下它的樣子,你覺得它像個怪物嗎?
幾年之後,當得到App被市場初步認可之後,我知道了兩件事:
第一,一個創新的想法,在它冒頭的那一刻,連親爹親媽都覺得它是個怪物;
第二,如果它後來不被社會接受,它就真的是個怪物。
這兩個邏輯結合起來理解,才是梁寧説的“非共識”。
英國科幻作家道格拉斯·亞當斯,也就是《銀河系漫遊指南》的作者,他有個説法,叫“科技三定律”——
“任何在我出生時已經有的科技,都是稀鬆平常的世界本來秩序的一部分。任何在我15-35歲之間誕生的科技,都是將會改變世界的革命性產物。任何在我35歲之後誕生的科技,都是違反自然規律,要遭天譴的。”
這段話描述了很多人對科技創新的心態。這就是非共識的宿命,任何創新在它誕生的那一刻,先會被當作“異端邪説”,然後成為“偉大革命”,最後還原為“稀鬆平常”。
這是一個神奇的循環,不走完這個循環,就不是真正的創新。
我們這一代人就親身經歷了很多這樣的過程。比如在我年輕的時候,百貨商場就是“本該如此”,超市就是“偉大革命”,淘寶就是“異端邪説”。到了我女兒出生的時候,超市變成了“本該如此”,淘寶變成了“偉大革命”,今年拼多多之類的,就成了“異端邪説”。
但是請注意,這並不是在説你當了“異端邪説”就了不起。就拿拼多多來説,它必須像淘寶一樣走完從叛逆到迴歸、從被非議到被認可的過程,走完之後,這才叫“非共識”。
——3——
下一個問題來了:非共識怎麼達成、怎麼找到呢?
梁寧説了一句讓我琢磨了半天的話:非共識從來不反對什麼,它只是把被忽略的東西呈現出來而已。
梁寧這句話不簡單,給了我們一個重要的路標:非共識不是什麼天外飛仙,它本來就在,我們只是把它重新喚醒。
這話聽着還有點費解。我們舉個例子,還記得網上有個段子:“今天晚飯挺豐盛,有紅燒牛肉、香菇燉雞、葱燒排骨。你説我泡哪包?”
這個段子,確實説出了我們這一代人對方便麪的怨念。所有方便麪包裝袋上都印着大魚、大肉、大蝦,但是下面有一行小字:“圖片僅供參考,請以實物為準。”這不就是“圖騙”嗎?這不就是貨不對板嗎?這不就是名不副實嗎?
但是時間一長呢,之後我們就認了。我們也知道花那點錢買的方便麪不可能有大魚大肉。一方面我們覺得方便麪還挺好吃的,另一方面我們都覺得方便麪是個很羞澀的東西,替它的貧乏深感慚愧,對它的虛張聲勢充滿了失望。
我們知道,方便麪裏是藏着這個小套路的。這個矛盾,在心裏一擱這麼多年,誰也沒覺得這有啥不正常,誰也沒覺得這個不正常要被還原——誰也沒想着把我們對方便麪的這份怨念給撫平了。
現在,真就有人把這種被我們忽略的東西喚醒了。
廣州有一家餐廳叫“不方便麪館”。只賣煮方便麪,每碗麪的售價要28元。為啥這麼貴呢?它把方便麪包裝上印的龍蝦、牛肉、海鮮都加回去了,和方便麪一塊煮。
對不少餐館來説很疑惑,煮方便麪能叫餐館嗎?技術含量太低了,這就是對餐館尊嚴的冒犯。但是,本質上,它何嘗想叛逆餐館,它不過就是把在方便麪世界裏扭曲的東西在現實世界還原,只不過是把已存在、被忽略的東西呈現出來了而已。
再舉一個例子,還是餐館。普遍的共識是,餐館是吃飯的地方,也是社交的地方。但是有一個東西就被忽略了:我們每個人是不是偶爾會有這樣的時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體體面面地吃頓飯。我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吃飯,我不想跟別人説話,連服務員都不想見。但在過去的餐飲業,這種需求誰在意啊?這是你個人的怪癖,被忽略了。現在,這種被忽略的需求就有人把它喚醒了。
一種“一人食餐廳”出現了,上海和深圳都有。你去那裏吃飯,進門點餐用手機,出門結賬用手機,你坐在一個三面封閉的小格子裏,上菜的時候,有人打開活動隔板,迅速把菜推到你面前,你連服務員都看不見。這種餐廳現在挺受歡迎。但它不是對原來餐館的冒犯,也不是什麼奇思妙想,它只是把人心底裏的某種願望呈現了出來。其實它一直就在。
這不是什麼餐廳故意作怪,搞什麼奇技淫巧。現在滿足這種需求的商業模式到處都是。租房有一人租,旅行有一人團,便利店裏開始賣兩片裝的麪包。2018年天貓“雙十一”顯示,迷你微波爐銷量增長980%,迷你洗衣機銷量增長630%,一人吃的火鍋銷量增長210% ……這背後都是同一類非共識:一個人也想好好生活。
剛才我們舉的例子,你發現什麼沒有?看起來是奇思妙想,但它們背後都是一個一直都存在、但是一直被忽略的潛在需求。看起來不是共識,但只要你回到人心深處和歷史深處,它們是什麼新東西?它們一直都在,明明白白。非共識,來源於更深處的共識。
所以,很多人看到創新者都會問:你乾的是什麼事,你瘋了嗎?創新者心裏其實在説:你瞎了嗎?
——4——
人類的很多古老共識,並沒有沉底,只是在潛水,它們還會回到水面。
世界上有很多創新,不是往前,不是走向從來沒人去過的陌生地帶,而恰恰是往回走。
比如説,哈根達斯在中國市場推出冰淇淋月餅在當年是一個創新,但是這個創新的原點是月餅。仿照天上的月亮做個小吃,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開始過中秋節的時候就定下來了。央視在35年前辦春晚是一個創新,但是這個創新的原點在上古時代有“除夕”這個概念的時候就定下來了。
1931年,可口可樂用自己的主題色,把聖誕老人的衣服從綠色變成了紅色,但是這個創新的原點在歐洲中世紀出現聖誕老人傳説的時候,就定下來了。
2011年,微信出現,為什麼微信的開屏圖永遠是這個樣子,從來不換?對啊,微信是一個10億用户量級的產品,它不能搞怪,搞什麼奇思妙想,它的開機畫面必須指向所有人都認同的故鄉。請問,所有人都認同的故鄉,除了地球,還有什麼別的選擇嗎?請問這張圖片的樣子是什麼時候定下來的?至少40億年前。
説到這裏,對於非共識的理解,我們又深化了一層,用華杉和華楠兩位老師發明的説法:達成非共識的過程,是一個“回到母體,強化母體”的過程。
簡單地説,所謂的創新,就是要回到一個古老的事物,但是用全新的手段把它再做一遍。所謂的非共識,就是你初看不認識,但是後來你知道,原來是老相識。
這聽起來還是有點玄乎,我們來舉個2018年很多人都有印象的例子。11月3號那天傍晚,要麼是你自己,要麼是你身邊的年輕人,為一件事特別激動。什麼事呢?iG奪冠了。
這事簡單説就是,iG是一個電子競技戰隊,相當於足球俱樂部。而且是中國的戰隊,參加了一個叫“2018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的比賽,拿了冠軍。就這麼個事。
年紀大一點的人、尤其是不玩遊戲的人可能會以為,這不過就是小孩玩遊戲贏了而已,咋就能高興成這樣?咋就還有人能激動到落淚呢?
還有人稍微理性一點,會做產業分析,説電子競技是個新事,很新、很大,一年900個億,相當於一個半電影業。
年輕人自己為iG奪冠歡呼過、落淚過,會覺得這是一個新時代的到來。老東西退出舞台了,一代新人和新東西,登堂入室了。
你看,不管高不高興,所有人都會把這件事理解為新的。
如果站在人類文明的角度來看,你會發現,把iG奪冠、電子競技、中國戰隊贏了,看成新東西,可能恰恰是把它看小了。
有三件事,人類自古以來,就會為它激動,為它落淚歡呼,一點就着。那就是:慶典、征服和競技。這是經典的傳播學理論。
我們就拿競技這件事來説,從古至今一脈相承:從我們的老祖先在草原上追逐獵物開始,是競技吧?到古希臘人的奧林匹克運動會,是競技吧?再到現在的各種排行榜、選秀PK、手機性能跑分兒,都是競技吧?本質上這些事,都來自於我們人類同一種精神需求——得比劃比劃,分出個高下。這是同一件事,只是在不同時代的不同表現方式而已。
今天年輕人為iG奪冠流淚歡呼,我這個歲數確實體會不了。但是一切回到我的少年時代,我會為同樣的事情歡呼,我同樣理解他們的心情。少年時代我為中國女排五連冠歡呼、為聶衞平贏了中日圍棋擂台賽歡呼,這是一個事。
**古老的母體,在不同時代化身為不同的樣子。**我們每一個人要做的是,不斷回到它、不斷把這個時代最好最新的東西獻給它、強化它。
量子體育的創始人,也是國內主要的電競比賽組織者應書嶺就跟我感慨説:根據母體這個説法,電競不是新怪物。“競”就是它所回到的那個母體,人類一以貫之,“電”就是這個時代對它的強化,是我這個時代的人能為母體做的貢獻。
回到剛才提出的那個問題:我能感知“非共識”嗎?這個問題的本質是,我們能創新嗎?
現在我們可以回答了:能,只要你有本事用最新的方法把那些古老的事情再做一遍。其實創新一直都存在一個穩定的路徑,我在法學家劉晗老師的著作裏就讀到了這個路徑:“若不進入傳統,則無法添加新物。”
第五部分:我的時間夠用嗎?
——1——
今天我的核心任務是希望你記住這句話:決定我們這一代人個體命運的,除了眾所周知的大趨勢,更是那種需要我們每一個人自己去主動發現的小趨勢。
剛才我們已經問了自己兩個問題,下面我們要發出的是扎心第三問:我的時間夠用嗎?
很多人覺得時間不夠用。因為我們處在一個時間無限碎片化、空間無限被分割的時代。有人用“時空內爆”這個詞來描述這個感受。
小説變成了段子,專輯變成了單曲,大片變成了短視頻,站台上的別離變成了微信上的常聯繫。可不就是碎片了嗎?
今年,著名出版人方希老師説了一個詞——“摸機率”,簡直就是時代符號。
什麼意思呢?這是一個衡量會議質量的指標。一個小時的會議,你會忍不住摸幾次手機?次數越多,會議質量越差。過去,這個指標是用上廁所的次數來衡量。所以,將來我們誇一個會議開得好,就不再是“全程無尿點”,而是“全程不摸機”。
所以,這個時代很多人感慨,我們的活法,從歲月靜好變成了歲月驚惶。
撲面而來的信息,多到了我們受不了,雜到了我們接不住。我們感覺時間不夠用,於是就有了一個詞,叫**“信息過載”**。
聽起來很有道理,這個世界不正在變得快速、淺薄、嘈雜、凌亂嗎?但是,這個問題不能深想,深想就會發現,所謂的信息過載立不住。信息過載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事嗎?就説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喊出來“信息太多了,信息過載了,受不了了”這種痛苦的人是誰?莊子。戰國時的人。那個時候,連紙都沒有,能有多少書?他就開始叫苦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意思就是,知識多,人生短,追着學,就得掛。
信息過載哪是我們這代人遇到的問題,有信息、有知識的時候這個問題就已經在了,我們每一代人都這樣喊。習慣了就好了。
萬維鋼老師有一個判斷:**所謂信息過載,原因只有一個,你對環境的熟悉程度太低。**甭管什麼時代,只要你到陌生的地方,就會覺得眼花繚亂、信息過載。你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是這樣,你去一個新開的百貨商場是這樣,劉姥姥進大觀園也是這樣。
而在熟悉的地方,你只會覺得新東西太少。你要是不信,我們做一個思想實驗。
咱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熟悉的行業,回想下,2018年一整年,就你所在的行業,你看到過幾篇讓你覺得真棒、真有洞察的好文章?你會發現,沒有幾篇,至少沒多到你看不過來的程度。哪兒有什麼“信息過載”可言呢?
再看視頻網站,那麼多的內容,再過十輩子也看不完。但是當你打開視頻網站的時候,你經常會覺得沒東西看。
那怎麼能叫信息過載呢?在熟悉的地方,不會有信息過載。
——2——
關於時間,對我們這代人確實是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但問題不是不夠用,而是太長了。我們都還沒有準備好怎麼用這個太過漫長的時間。
此話怎講?前不久,生命科學家王立銘老師告訴我這麼幾個事,全都是在2018年發生的——
九價HPV疫苗在國內上市,宮頸癌這種癌症,居然可以用疫苗來預防;
進口抗癌藥物關税統一下降為0,中國人買抗癌藥更便宜;
兩位科學家因為他們在癌症免疫療法方面的貢獻,獲得了今年的諾貝爾獎;
從2011年起,每年至少有10種癌症新藥上市,迄今已經有超過150種癌症藥物在臨牀應用。
把王立銘告訴我的這些事實,拼起來説明了什麼呢?説明眾病之王癌症,這個人類壽命最兇殘的敵人,長期來看,它將不再是壽命的終結者,它將漸漸變成一種可管理的慢性病。
稍微拉開一點視野,你會發現過去幾百年這個進程一直在推進。戰爭、饑荒、瘟疫,甚至包括兇惡的癌症,這些威脅人類壽命的因素,一個接一個,逐漸落入人類的掌控之中。
王立銘所説的關於癌症的這些信息,在我們這些做事的人聽起來,可就不僅僅是一個醫療信息那麼簡單,也不是隻是一個科學進展,而是一個小趨勢給我們發射的清晰信號。更不必説在癌症治療技術進步的時候,其他醫療技術、營養、公共衞生、食品工業等行業都在大踏步進步。
那結論就來了,聽着有點匪夷所思:**我們這一代人,大概率上,人人都有機會活過100歲。**這不是我的結論,幾乎是醫學界的共識,具體的論證我就不多舉了。有一本書《百歲人生》討論的就是這個問題,得到App裏有電子書,也有聽書版,推薦大家去了解一下。
如果回到剛開始問的那個問題:我的時間夠用嗎?回答是:太夠了。
活得長,有充分的時間,這是一個好消息。但是它會變成了我們這代人的一個大問題,為啥?因為我們每一個人、我們整個社會都沒有為這個好消息、為這麼長的壽命做好準備。
比如我自己,按原定計劃,17年後,2035年的1月1日凌晨,我20年的跨年演講就結束了,那一天我剛61歲,這是一個標準的退休年齡,我該去安度晚年了。但你想想,60歲就退休,這是誰定的?這只是我們過去的一個習慣,是在原來對壽命預期的基礎上定下來的。如果我能活到100歲,或者120歲呢?那61歲我才剛剛人到中年,後面還有大幾十年呢,我怎麼可能退休呢?那時我應該説,來呀,幹活呀,反正有大把時光。
所以你看,這是我們在百歲人生的框架下面對自己的一個極大挑戰。做事的人,是不肯把這麼長的時間用來虛度的。
**可我還能幹啥呢?**如果我此前沒有為此做好準備,我多少都會有這樣的疑惑。這是我面臨的第一個挑戰。
同時,第二個問題出現了:我怎麼和我的孩子相處?
活得長,影響的不僅是我們自己。你想過沒有,我們和我們孩子之間的關係,會因此變得不一樣。
比如説一對母子,母親92歲,兒子70歲。當母親真活到120歲的時候,兒子都98歲了。從年齡上來看,這母子兩代基本上就算一代人了。但是他們真實的關係,他們的社會關係,並不是一代人。那你説這個親子關係,該怎麼處理呢?
按照過去的習慣,老人家、上一代總想着把自己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甭管是金錢、寶貝,還是經驗、觀念都攢着,傳給下一代。人類祖祖輩輩就是這麼過來的。你還別小看這件事,代際傳承的秩序,是這個世界的基本的價值紐帶。但是,當人人都有百歲人生的時候,這個紐帶就變鬆了。
你先是發現,那些東西傳不下去了。我們想想一百年前的大户人家,他會想着收藏一套名貴瓷器,打一套傢俱,雖然佔地方,又不見得實用,但都可以世世代代往下傳。但是,情況變化了。
你能想象一個場景嗎?今天小兩口結個婚,女孩會要奶奶的一套老傢俱嗎?這種事在日本已經發生了。祖輩傳下來的幾十萬套名貴瓷器,都堆在二手店裏。在百歲人生這個座標系下,代際傳承的價值就這樣尷尬地呆在半路,可能傳不下去。
連寶貝、好東西都這樣,年輕時候成功的經驗和觀念,也傳不下去了。現在我們説,你要和你的孩子做朋友,這好像還是個比方,是一種理想。但在百歲人生的框架下,你如果不能和你的孩子、你的父母成為真正的朋友,你們怎麼相處得下去?
我們每個人對自己的人生和後輩的幸福,總有一些計劃。但是這些計劃都建立在一個默認的基礎上,就是這個時代的預期壽命。當預期壽命變化的時候,我們的計劃有的時候就會變成變化。我想到了泰森的那句話:“每個人都有一個計劃,直到被一拳打到臉上。”
接下來,是第三個挑戰:婚姻可能也得重新定位了。
親密關係對於我們的人生特別重要,但是我們一生當中能維持多長時間的親密關係?我們過去那種對於長久婚姻的終極想象,其實是有頂的。結婚50年是“金婚”,60年叫“鑽石婚”,再往上就沒有定義了。因為人類過去絕大多數活不到那歲數,壽命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
如果人人都能活到100歲呢?情況就變了。70年的婚姻,甚至存續更長時間的婚姻就會存在,婚姻的意義會發生變化嗎?當然會。
舉個大家都理解的場景:現在年輕人和父母之間,經常有關於結不結婚的矛盾,年輕人覺得父母在逼婚。但你還真以為重點是結婚不結婚嗎?其實是婚姻在長壽命這個背景下的社會意義變了。
過去,婚姻是成年的第一件事,是人的成年禮。只有結了婚的人,才被認可為合格的社會細胞。而現在年輕人是怎麼想的?婚姻,是把自己的人生整理好後才做的事。年輕人想,我人生道路還沒定型呢,我自己還沒想清楚呢,我愛什麼樣的人,跟什麼樣的人過一輩子還不知道呢,結啥婚?對,年輕人想的是: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以前關於婚姻,我們美好的願望是銀婚、金婚、鑽石婚。從今往後,對婚姻最好的祝福有一個詞——“頂石婚”。
啥叫“頂石”呢?就是修建建築的時候,當其他都修好了,最後放上去的、在拱頂上的那塊石頭。它標誌着這座建築從此建成了,真正屹立在世間了。拱頂石是一座建築的落成典禮,婚姻就像拱頂一樣,它將是人生的落成典禮,所以“頂石婚”才是未來婚姻的最好祝福。如果你和你的父母為什麼時候結婚達不成共識,你就可以告訴他們,不着急,你要一樁頂石婚。
説完結婚我們再來看,在百歲人生背景下的第四個挑戰:職業會發生什麼變化?
現在年輕人畢業進入一個行業,每一個行業都是一座大山,我們是默認要在這座山上一直往上爬的,所以才有一句古訓叫“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也因此才有那麼多人那麼在意第一份工作。因為不能錯,錯了,一輩子就完了。很多人在職場上那麼謹小慎微,那麼恐懼,就是因為這個,即使自己非常痛苦,也沒有勇氣修正重來。
但是,如果把這個困境放在120年的生命週期裏,用新的座標再看一次呢?情況完全不一樣。在這個座標下你會發現,過去有些想法是可笑的、荒謬的。
今年,有一個收費站的員工出了名。因為收費站裁員了,她非常悲憤地説:“我都36了。除了收費,啥也不會。到這個歲數,學東西都學不了,也學不會了。我這下半輩子可怎麼辦呢?”請注意,她覺得自己啥也學不會了,36歲。
而一位100歲的老奶奶説:“我特別後悔60歲的時候沒有開始練小提琴,如果當時練了的話,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有40年經驗的小提琴手了。”
你看,多麼刺目的對比:一個36歲的人説自己來不及了,一個100歲的人後悔自己沒有早點兒開始另一項人生任務。
這不是有出息沒出息的區別,這是兩種壽命座標系下,對境遇的不同感慨。
再給大家介紹一位老人家,她叫姜淑梅。60歲的時候,她開始認字。識字以後,她看了莫言的幾部小説,看完就不服了。她説,都是山東老鄉,這樣的小説我也能寫。她女兒就説:“那你就寫吧。”於是,她就真的在75歲開始寫作了。今年,她81歲,已經出版了4部小説,引起了文學界的震動,還拿了很多獎。
我這不是在跟你講勵志故事,這在未來將是人生常態。60歲,上個大學;70歲,出來創業;80歲,新學一門手藝,都不再稀奇。這是我們這一代人一定會經歷的過程。不然等到100歲再後悔嗎?何苦來哉?
我特別希望剛才這段,你能和你的父母一起看。如果沒看到,沒關係,跨年演講的視頻優酷上一直會有,有機會建議給父母看一看。如果他們很固執,不願意看、聽不進去,你至少一定要把這句話告訴他們:**“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來得及的呀,一切都來得及的呀!
我們繼續來看百歲人生給我們帶來的第五個挑戰:如何面對挫折?
我們來簡單描述一下一個人的現狀:他創業辦了一個公司,花了上百億,全部賠光了,欠了好多債,有一千萬個債主,還被法院下了限制令,連飛機都不能坐。你覺得這人是不是完了啊?這輩子是不是就交代了?走投無路了?
2018年,我們都知道這個人是誰——ofo小黃車的創始人戴威。關於他的那些情況,我其實沒有具體瞭解,也不認識戴威,我這裏不是替他喊冤,只是覺得稍稍多一個維度看這個問題就好。
你知道戴威今年多大嗎?1991年出生,27歲,多年輕。按照百歲人生這個座標,他至少還有70多年,甚至更多的時間。70多年,後面還會發生多少種可能?人生還有多少種變化?不管今天戴維負債多少,都不能説他這輩子完了。
在百歲人生的座標系裏面,一個年輕人如果遇到了挫折,可別只記得丘吉爾説的“永不放棄”,而應該記得丘吉爾的另一句話——
“這不是結束,甚至不是結束的開始,只是開始的結束”。
剛才我們一口氣説了五大挑戰,百歲人生確實會給我們出很多難題。但是,最困擾我們的其實不是那麼長的時光怎麼辦,而是在這麼長的時光裏,我們必須調整人生選擇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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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麼長的時光裏,我們做選擇的標準,也許就不是眼下的利弊了,而是要疊加進一個時間的因素。
這位大家都認識,曾經的央視主持人——張泉靈,她有一個著名的重新選擇的故事。3年前,她選擇從主持人轉型做投資人,很成功。
今年2018年,我勸她再重新選擇一回,能不能來我們的「少年得到」公司?
但是説實話,我是有一點小擔心的,她的世界太豐富多彩了。她是一個太聰明的人了,擺在她面前的機會太多了。我擔心萬一把公司交給她,她不能全情投入怎麼辦?後來,一個朋友一句話就給我把這個心結解開了:“像張泉靈這樣的聰明人會知道,她擁有的最珍貴的資產,就是社會信用。她只要對一件事做了公開的、長期的承諾,就一定會堅持做下去。所以,你儘管去勸她,勸到她答應為止。”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她答應了。張泉靈已經正式就任「少年得到」董事長,也正在為「少年得到」打造一個殺手級產品。不久之後,她會自己向全市場宣佈。她宣佈的那一刻,就是她向市場作出長期承諾的那一刻,上面綁定的是她個人的社會信用。
你看,她的這種行動方式和思考問題的方式,能給我們特別大的啓發。就是當你做一個決定的時候,在百歲人生的座標下,得分得清什麼能穿越時間,什麼會被時間過濾。所有能穿越時間的東西,就該堅守,因為人生太長了。所有會被時間過濾的,該翻篇就翻篇,因為人生太長了。
還記得剛才我們問的那個問題嗎?我時間夠用嗎?説到這兒,想必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還記得我們定義的那個詞“小趨勢”嗎?就是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變化的變化。還有什麼比人類從此以後活得那麼長、擁有那麼多時間更明顯的小趨勢嗎?想抓住小趨勢的人,請到這個新座標裏去找。
這其實不是什麼深刻的洞察,這只是我們這一代人都要面臨的事實。其實很多人已經在按照百歲人生的模式在行動了,只不過他們表現出來的、經常喊出來的是當下的情緒,但是在別人沒看見的地方、默默發力的,全部是長期的安排。
請看證據,印象筆記的唐毅給我提供了一組對比——
5月份,在朋友圈裏最熱鬧的話題是菊姐,很鬧騰吧?但是,大家默默收藏最多的一篇文章是《記住這1582個字,搞定思維導圖》。
6月份,社交平台上最火的事是“轉發這個楊超越”,很宿命吧?但是,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大家都去收藏的一篇文章是《如何獨立思考?這裏有一份全指南》。
9月份,娛樂圈發生了很多大事,很碎片吧?但其實,被收藏最多的那篇文章是《如何真正把你的知識體系建立起來?3000字就給你説清楚》。
10月份,你的印象可能是大家都在掬一把熱淚、緬懷金庸,很悲情吧?但此時,在收藏夾裏排名第一的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建立自己的商業模式》。
不用再多説了,已經鐵證如山。看到這個對比,你想到的是啥?對,就是學校裏那個最討厭的學霸,天天考100分,卻總説自己不學習。你要知道,這種人在你身邊可到處都是。其他人我不知道,但看我們跨年演講的人基本都是。所以,這個時代不要在朋友圈裏觀天下,找機會翻翻他們的收藏夾。
印象筆記的唐毅説了一句話,揭穿了我們這代人,我覺得是我今年看到很扎心的一句話:“你在朋友圈裏又佛又喪,你在收藏夾裏偷偷地積極向上。”
第六部分:我的力量從哪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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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們已經問了三個問題:我們看到了事實嗎?我們能感知非共識嗎?我們的時間夠用嗎?接下來,我想提出第四個問題:**想抓住小趨勢,我們的力量從哪裏來?**甭管抓住多少小趨勢,我們總得有力量去實現它。
過去的200多年,我們的力量從哪裏來?答案是明擺着的:靠工具,靠機器,今天靠人工智能。還有什麼能比人工智能更有力量?
不瞞你説,我現在打開外賣平台點餐,它給我推薦的菜,我都不好意思不點。我總擔心如果我不想吃,那是不是我錯了?那可是人工智能結合了幾億人的數據推給我的,我是不是就該吃這個啊?
人工智能這麼厲害,就反襯得我們人類相當無能。人類是被人工智能按在地上摩擦,充滿了無力感。
但問題來了,要想做成點兒事,除了依賴機器、人工智能,我就沒有別的力量來源了嗎?如果答案是這樣,那可真夠讓人絕望的。人工智能背後也是人啊,如果這個世界只剩人工智能有力量,那就真的意味着這個世上只有少數的贏家有機會了。
2018年,我們還是隱隱約約看到了另外一些現象,比如拼多多。
2018年7月26日,拼多多上市的那一天,很多人有點兒懵。這麼大個傢伙,做電商的,有3億用户,上市了哎。可我怎麼就沒啥感覺呢?
沒感覺那就得找解釋。它是不是在數據造假?是不是賣假冒偽劣?是不是客户太低端?
我並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是憑常識就能判斷,如果拼多多是靠這些手段崛起的,那輪不到它。拼多多能夠長成這麼一個龐然大物,而且還在主流公眾的視野之外,它一定是被一個我們忽略的東西驅動着。
這個東西是什麼呢?黃崢,也就是拼多多的創始人,他自己是這麼説的:“拼多多是人的邏輯。”
什麼意思呢?所謂人的邏輯就是,李大媽看見一個東西很喜歡,她就想,趙大媽跟我情況差不多,肯定也需要,我倆一起買還便宜5塊錢,所以就説服趙大媽跟自己拼起來。趙大媽也是這麼説服張大媽的,就這樣人越滾越多。這就是拼多多最底層的商業邏輯。
你會説,這一點不神奇啊?那我們回到李大媽説服趙大媽的那個時刻,她憑什麼能説服趙大媽呢?看起來憑的是便宜幾塊錢,但實際上憑的是兩家當鄰居已經兩代了,孫子在一起上幼兒園,倆人一起跳廣場舞,還一起旅過遊、買過菜,上次李大媽推薦的紗巾也不錯……
趙大媽對於李大媽的信任,是説不清楚的,是數據暫時還計算不了的,但是李大媽説什麼,趙大媽都信,而且直接信。這種信任是什麼?是一種人對人非常直接的感知和判斷。這個感知和判斷,勝過千萬條數據。
慢着,我們好像抓到了一個新東西,我們在這裏停一下,不要讓它跑掉。怎麼好像我們身上還有一樣東西很厲害?對,就是我們對另外一個人的感知和判斷能力。這個東西好厲害,厲害到可以驅動一個龐大的、現象級的商業公司。
這個東西很新嗎?一點兒都不新。幾萬年前我願意跟你一起出去打獵,幾千年前我願意跟你一起做買賣,幾百年前我願意跟你一起衝鋒陷陣,靠的都是這個東西——熟人之間的感知和判斷。這個東西到現在,人工智能還做不到。
聽起來很原始吧?但真的非常好用。
我舉個例子:我平常工作有一個典型困境,我的《羅輯思維》節目,到今天為止上線了656期。那我怎麼知道這個節目做得好不好呢?總不能看點擊量吧,它會誤導我啊。所以後來我們想出一個辦法,我和我的同事説,去盯住6年前最早的那批節目,看看它們的使用數據是不是還在增長。好像很愚蠢吧?哪有一個產品用六年前的老數據來衡量今天的質量呢?
但是如果你心裏有一個用户的話,你會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指標。一個用户偶然聽到了我的內容,如果他願意順藤摸瓜,去找我更早的、更多的節目去聽,這説明什麼?説明他不是被標題黨、被時效性這些節目質量之外的因素吸引,他一定是真正喜歡我的節目。
你看,一個真實的人的真實反應,恰恰是我們最值得信賴的指標。
這是2018年,我摸索出來的方法,我把它稱之為**“用人的體驗丈量世界”**。
你看,我們一方面相信,人工智能會是無比聰明和強大的工具。但是另一方面,別忘了我們自己身上藏着的感知能力,那份良知良能是大自然幾十億年進化出來的極其靈敏的工具。這玩意好用得不得了,它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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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工具只能感知這個世界嗎?不是。它更大的妙用是,人和人的感知一旦疊加,會形成一股漩渦般強大的力量,不斷地捲入更多的人、更多的外部資源,推動一個東西飛速旋轉,我稱它為**“信用飛輪”**。
它能創造有別於機器、工具、人工智能這些力量之外的另外一種力量,今天的很多好企業都是被這種力量驅動着的,但是這種力量和它背後的邏輯卻經常被忽視。
舉個例子:順豐速運,很多人都用過。2018年它做了一件事,花了1個億為員工定製耐克工作服。很多人感慨“順豐對員工真好啊”,你可能還會聯想起另外一件事:兩年前,一位順豐小哥捱打,順豐老闆王衞為他出頭。
這兩件事放在一起,不知道你的解讀是什麼?有人會説這是順豐企業文化建設搞得好,也有人説這是順豐的公關形象搞得好,還有人説這是王衞這個老闆仗義。
但事實上,不這麼簡單。在我的理解中,這是順豐在推動那個信用飛輪,讓自己成長的過程。我們來看看這個信用飛輪是怎麼轉起來的——
一家快遞公司想經營得好,重點在哪裏?是數據,是算法,是飛機,是車隊,是公關品牌嗎?好像都是。都要經營好,又好像都沒到核心。一家快遞公司的核心是什麼?
我們都有過收發快遞的經驗,當一個快遞小哥站在我們面前,讓我們看到的那個瞬間,我們就能判斷他靠譜不靠譜。這既是業務實現的觸點,也是風險產生的地方。只要用户調動起剛才我們説的那個強大的感知和判斷工具,其實簡單的看一眼就能知道,自己要在多大程度上相信他,肯把東西交給他。
對於順豐來説,幾十萬人每年要處理幾十億個包裹,也就是説這樣面對面的瞬間,至少幾十億次。如果這些點都藏了風險,那風險數量會多到無法想象。這時候靠數據有什麼用呢?人工智能對這種事兒,完全沒有能力發揮作用。這風險怎麼控制呢?
如果我是順豐的老闆王衞,我最好的方法就是:專注地對我員工好,因為這是我能做的——推動信用飛輪轉動第一下。我只要用行動,真的讓我的同事,讓快遞小哥覺得在這個公司工作有尊嚴、有體面和有安全,這飛輪就已經推動起來了,剩下的就不光是我的事了。
然後,我的員工,快遞小哥他們就會接力推動第二下。什麼時候推動?就是當他們站到用户面前的時候,他們會讓用户也感受到尊嚴、體面和安全感。
然後,繼續往前傳遞,用户會幫助順豐的信用飛輪推動第三下。這個時候,就不光是順豐人的事了。你看,平時有人寄重要物品的時候,會跟對方説:“這個件,我發順豐。”就這樣,這個信用飛輪一直在運轉。人對人的判斷,人對人的信用會長距離傳遞,捲入越來越多的陌生人幫他推動。
今天我為什麼也要幫順豐推動這個信用飛輪呢?我沒有為王衞發聲,我不認識王衞是誰,但是我認識一個人,對我來説他就代表順豐,我跟他有交情。就是這個小哥,順豐速運北京朝陽區金港國際城分部現代城點部郎園區快遞員——楊勇。
楊勇來北京五年了,差不多就是我們公司創業的這幾年。
最早認識楊勇,是他剛好負責我們辦公室的快遞業務。快遞員取件、送件,本職工作。但是,楊勇很快發現我們公司剛創業、人少,有時忙不過來。他就開始幫我們打包、封裝,甚至還囑咐我們“等我下班來給你們幫忙”。這幾年我們公司有的人換了,新同事不會幹,他還負責培訓我們新同事幹這個活。這哪還是業務啊,這是交情。
所以,今年我們公司搬家,他已經不管我們這片了,但是到了跨年演講,需要給各位寄票這麼重要的時候,我們還是打電話問他:要是不違反你們公司的規定,你能不能幫我們把這事幹了?我們這筆業務,還是得你接。這哪是業務,這還是交情。
今天現場,你們7884個人,諸位手裏的每一張票,都是那五天晚上楊勇坐在我辦公室門口,一張張親手打單子、親手封裝、親手寄給你們的。
楊勇這位小夥子,我是親眼看見他從一個青澀的北漂,幾年時間,跟我們公司的創業完全同步,有了體面的收入,找到了女朋友。他2016年結了婚,給我們發喜糖;2017年生了娃,給我們看照片。就這樣,楊勇一步一步在北京紮下根來。
就是從他身上,我覺得順豐是個好公司,就像我們從一個個具體的服務員身上,知道海底撈是個好餐館。你看,信用飛輪讓順豐有了力量,也讓楊勇有了力量。
如果你覺得剛才這個例子是商業的,多少有點涉及利益,我給你講另外一個故事。你再看看信用飛輪是怎麼轉起來的。
所有的學校,都希望搞好校友關係,如果你是一個學校的校長,你會怎麼做呢?
年年辦校慶請校友回來?把傑出校友的照片貼得到處都是?開學典禮請知名校友講話?這些辦法都挺好,有一部分校友會滿意,但是有個潛在的問題,因為它對這個學校和校友之間實質性的關係,其實未必是好事。大家都是校友,都要刷個存在感,但是傑出校友就幾位,他們上了演講台,就得得罪下面幾十排。這反而是對信用關係的破壞,阻礙了那個信用飛輪轉起來。
有一所中學,叫北京十一學校。校長李希貴,他的做法很有意思。
十一學校有一個非常漂亮的陽光大廳,叫“緣宮”,這是學校的公共空間。李校長用這個空間幹嘛呢?只要你是十一學校的畢業生,提前預約就可以終身免費使用這個空間舉辦活動。可以是你公司的招待酒會,可以是你個人的婚禮,可以是你孩子的攝影展……
我們來看看,這個信用飛輪是怎麼樣通過“緣宮“這一個措施,被推動起來的:
**1.**校友一輩子不管用不用這個地方,他都知道他的母校歡迎他。
2. 在校學生雖然還沒畢業,但他知道這個地方永遠會是自己的母校。
**3.**來辦活動的校友,就不是用某個特定標準挑出來的了。每一個校友都有機會把自己各方面的成功,呈現給在校的師弟師妹。
**4.**通過師哥師姐方方面面的成功,在校的師弟師妹有機會看到各種各樣的人生可能性。這本身就是教育。
**5.**受邀而來參加活動的那些來賓,即使不是十一學校的校友,他們會不會因此建立對十一學校的認同感?
**6.**當畢業生回來看老師,當年教過這個學生的老師,就會受到非常強的激勵。他們會看到自己教育的成果,會更好地教今天的學生。
你看這個飛輪一直在轉,帶動了很多人、很多層次的關係。
現在我給你看的這張照片,就是當年的班主任給回來結婚的學生證婚。
李希貴校長做了這麼一件事,他的信用飛輪就一環扣一環地轉起來。不僅影響到校友和學生的關係,還能優化在校生和學校的關係,更能優化社會上其他人和這個學校的關係。這只是一個小例子,他的大量教育實踐,都是用這個信用飛輪的原理啓動起來的。
我們在場的大部分人,肯定不是十一學校的校友,但是隻要我這麼一轉述,你就能感受到這個信用飛輪的力量。沒準將來哪一天的茶餘飯後,你也會把這個故事講給別人。你看,你也參與到了對十一學校這個信用飛輪的推動中。
我今天講這個信用飛輪的邏輯,只想證明一點:這個世界絕不會只變成機器的世界、算法的世界、代碼的世界。這個世界在很多場景下,完全呈現為一個人推動人的世界。
楊勇加入了一個信用飛輪,李希貴啓動了一個信用飛輪,我接下來給你講第三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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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有一個小夥子,他來到了楊勇工作的那個片區,他也剛開始一份新的工作,他也想啓動一個自己的信用飛輪。他想幹一個App,就是「得到」。
很多人都想知道我們到底是怎麼幹的,我只能説,我們乾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一開始把賬算對了。做對了這件事,我才有機會推動那個信用飛輪的第一下。
那是筆什麼賬呢?就是算清楚我們有多少用户。你可能會説:這還用算?你們不是有數據統計嗎?你怎麼可能連自己有多少用户都不知道呢?是,按照數據統計,我們今天有2600萬用户。但我們得問問,這就是我們的用户嗎?坦白地説,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只是下載過「得到」,被數據記錄在案而已,一年都未必用一次這個App。我沒有那麼狂妄,我不敢恬着臉説,我擁有2600萬用户。
那我怎麼算我的用户數量呢?剛才我們講的信用飛輪那套邏輯,教會了我怎麼算。我只看一個數據:就拿今年來説,有240萬人把得到App裏的內容轉發給了他的朋友。這240萬人,把得到的內容轉發了3500萬次。什麼叫轉發?就是**用他們的判斷,背書了我們對內容的判斷;用他們的信用,推動了我們的信用。**這就是我剛才講的,信用飛輪人推人。這裏面沒有算法的事,沒有人工智能的事。
就這麼多人,這240萬兄弟姐妹,你們是我們的用户。感謝你們!2018年,很多人喊流量焦慮,我是完全沒有的。看着240萬和2600萬之間的差距,我的內心就很樂觀,工作努力空間還很大。
我們從第一天開始,就是這麼算賬的。這麼算賬可能會讓市場、讓同行瞧不起,因為數字太小。但是我們只有這麼算賬,才能讓我們始終處於信用飛輪當中。
如果有一天「得到」這個產品算做成了,未必會是因為它有多大的流量,而是因為更多人從「得到」的信用飛輪中獲得了力量。到那個時候,假設它做成了,至少我應該能同時看到三件事:
第一,越來越多的用户,願意把「得到」的產品分享給他的朋友,幫助我們帶來更多的好用户;
第二,越來越多的老師,願意拿他們最重要的知識產品和「得到」合作,因為得到的用户質量高;
第三,越來越多的公司,願意把一個人在「得到」上的學習記錄作為評價一個人學習能力的重要依據,因為得到的老師教學水平好。
你看到了嗎?這三件事都不是孤立的,它們是緊密咬合,層層推動的。這就是我夢想的這個產品的未來。
你們不用點掌聲祝福我早日看到這一天麼?
氣氛都烘到這了,一年一度的朋友圈大型信用驗證現場,必須開始了。親用户們,不管你在現場,還是在屏幕之前,拿出你的手機,點開你的相機,準備好了嗎?屏幕上這張圖片,求拍照,求轉發。轉發的時候,請帶上三個字——“我相信”。
之所以請求您帶上“我相信”這三個字,是因為這還不是我們的現狀。但是,你現在做的每一次轉發,都是在監督我們,督促我們無限接近這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