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上)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28999-2019-01-01 09:36
來源:羅輯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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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中)
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下)
2018年12月31日20:30,深圳“春繭”體育館,羅振宇2018“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如約而至。
羅胖曾發下大願望:跨年演講要連辦二十年。今年,是第四場,也是倒數第十七場。
在歷時四個小時的演講中,羅胖通過對過去一整年的回顧和未來的展望,連發“扎心五問”,最終揭示出——
比起普通人無法把控的大趨勢,真正能給所有人帶來機會,從細微處引發大變化的,恰恰是我們身邊的各種 “小趨勢”。
第一部分:開篇
——1——
我是從9月22日正式開始準備今年的跨年演講。從那一天開始,我身邊有一些朋友就在等着看我的笑話。他們説,看把你能的,還跨年演講,看你今年怎麼講。
感謝各位的信任,你們還來聽我講。
**這裏是由7884名觀眾到場參與,深圳衞視、優酷全球直播,東風日產第七代天籟獨家冠名贊助的《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這是倒數第17場。你們又來了。歲月不饒人,你們確實沒有饒過歲月。
2018年,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時刻,是我聽到了一位船長的故事:
6月8日,這位船長駕駛着他的貨船“飛馬峯號”,從美國西雅圖出發,目標中國大連。
我想象了一下,假如我是他,在拔錨起航的那一刻,我覺得跟以往的每次出航並沒有什麼不同。我非常有力量感。
我駕駛的這艘龐然大物,7萬噸,船上的貨全是大豆,價值2000萬美元。在這艘船上,我就是國王,海洋是我的後花園,我制訂航海計劃,所有人都得聽我的。
更重要的是,我會感覺,我這艘船就是全球化的象徵。我的船東是摩根大通,船上掛着利比里亞國旗,船上的大豆屬於阿姆斯特丹的農產品貿易公司,買家是中儲糧。我的這段航程是國際貿易大循環中的一個典型片段。一切都在我的掌控當中。
其實我們現在都知道這艘船是誰。我們還在網上為它喊過話:“加油吧,大豆君!”它是中美貿易摩擦中最有戲劇性的一個片段。兩個大國互相博弈,一會你加我關税,一會我加你關税。導致這麼一艘船亂了方寸,一會要奪命狂奔,一會要原地打轉。
這是7月9號到8月9號,大豆君“飛馬峯號”的航行圖,層層疊疊地畫圈,等待命運給它新的信號。
這是2018年很多個體的一個縮影。等待信號,個體命運好像不由自己做主。就像萬維鋼老師馬上要出的一本書的書名——《你有你的計劃,世界另有計劃》****。
今年跨年演講的所在地——深圳,我很喜歡,它對我有非常特別的意義:《時間的朋友》跨年演講幹完第一年,深圳衞視就來找我們談直播合作。到今年為止,已經合作了三年。跨年演講這個形態,之前電視上從來就沒見過。從這一件事,就能看出深圳這座城市的大膽創新和變革精神。我非常喜歡深圳人,一直站在時代的潮頭,用幾十年的時間,把這座城市,從一無所有,建設成今天的樣子。
2018年,深圳發生了多少大事啊。一些大公司幹着幹着突然遇到了危機,多少被公認有前途的行業,幹着幹着突然就遇到了拐點。甚至好多事和自己是咋乾的沒關係。
我們不操心行業和公司層面的事,就想想咱們自己。
我,一個靠譜白領,受過靠譜的教育,來到一座城市,加入一家有前途的公司。我買了房,成了家,是個典型的中產階級的樣子。在別人看起來,我是個體面人。我的臉上洋溢着自信,對於未來我有一整套規劃。但2018年過來之後,我多多少少感覺到,所有那些曾經看起來堅固牢靠的東西后面,現在都需要打一個問號:這個世界還會好嗎?
以前,變化可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現在,變化可能成了生活本身。
前年的跨年演講,我們還在説有五隻黑天鵝。今年何止五隻黑天鵝?黑壓壓地飛過天空。
你想過沒有,黑天鵝指的是一個熟悉世界裏出現的意外情況,當黑天鵝一隻又一隻地從天上飛過的時候,也就不算什麼意外了。正如一句俏皮話説的,現在黑天鵝都快成家禽了——一切正在起變化,熟悉的世界不在了。
——2——
2018年,我們告別了很多曾經熟悉的人。
歌手桃樂絲、宜家創始人坎普拉德、國學大師饒宗頤、設計師紀梵希
科學家霍金、作家李敖、作家奈保爾、前聯合國秘書長安南
相聲演員常寶華和常貴田叔侄、小提琴家盛中國、評書藝術家單田芳
演員朱旭、科學家高錕、相聲演員師勝傑
主持人李詠、作家金庸、演員藍潔瑛、漫威之父斯坦·李
政治家老布什、科學家張首晟、作家二月河……
我們都曾經為他們哀悼過,時而還感慨:一個時代結束了。這種感慨在朋友圈裏如此密集,以至於有人説:2018年,時代結束了太多次。
但只要我們的情緒稍微平復一些,我們就應該意識到一個事實:**其實並不是這一年故去的人特別多,而是我們這一代中國人,從40年前開始,才有機會知道很多人。**在我們的少年時代,大眾媒體把他們推到了我們面前。他們成為我們理解這個世界的符號、原型、榜樣、接口和枴杖。所以今年他們的離場,才對我們有這麼大的衝擊。
我們並不是在告別誰,我們是在告別自己的一部分。他們曾經結隊成羣、浩浩蕩蕩,他們曾經活色生香,陪伴我們這麼久,今天他們的生命開始從茂盛走到凋零。這不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2018年,他們的離去提醒我們:我們必須習慣,這個世界抽換掉一些我們喜歡的、熟悉的東西。
所有正在看跨年演講的人,雖然我們歲數各不相同,但其實都是同一代中國人,也就是“改開一代”。如果你覺得2018年有很多複雜的情緒,那正説明了,改開一代終於從青春期走到成年禮。成年的滋味總是很複雜,熟悉的也許只能用來懷念,依賴的也許必須要放手。
——3——
過去40年中國最成功的公司之一——萬科,在2018年的一次大會上,會場只掛滿三個大字:“活下去!”雖然我不相信萬科真的會活不下去,但這確實是它對自己生存焦慮的樸素表達。
有人在社交媒體上轉發了這麼一句話:“2019年可能會是過去十年裏最差的一年,但卻是未來十年裏最好的一年。”我看到之後,就去問王興,他是美團的創始人,也是我見過的最有見識的人之一。我發微信問他:“請問你認可這個段子嗎?”王興只回了我一個詞:“no。”他不悲觀。坦白説,我也不悲觀。
跨年演講進行到第四年,我們越來越想清楚了跨年演講是為誰服務的:為做事的人服務。做事的人無所謂悲觀還是樂觀,我們只關心如何把事做好。
做事的人和不做事的人,有啥區別?
不做事的人經常討論一些抽象的問題:情感和理智哪個重要?理想和現實怎麼能平衡?遠方和苟且怎麼選擇?着眼未來和回到初心哪個更重要?你媽和我,你救誰?
就説最後這個問題,一個全世界男性共同面對的難題,叫“我·媽·水測試”。一個姑娘認真地問你:我和你媽同時掉到水裏,你先救誰?你就説這個問題,難不難?燒腦不燒腦?好答不好答?想不想死?
如果我們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你站岸上三天三夜,也得不出一個讓姑娘滿意的答案。但是如果她倆真掉水裏了,那問題就具體化了:是掉到游泳池裏,還是掉到海里了?你離誰近?誰會游泳?旁邊還有沒有別人……所有在岸上討論的假設馬上會具體為硬邦邦的現實,這時候選擇有什麼難的?你會立即作出反應。而且你還會發現,讓你做決定的那些因素,和你沒事瞎討論的那些因素沒什麼關係。
你看,做事的人和搞評論的人,完全在兩個世界。有些事情在做事的人面前,完全不難。
再舉一個例子。我們公司的脱不花,創業四年的同時,結了婚,還生了兩個孩子。所以,經常有人問她:作為一個女性創業者,怎麼平衡事業和家庭?這個問題,你抽象地擺在一個女性創業者面前,她是沒法回答你的。這個問題的潛台詞就是:你一個女性創業者要創業、顧家、養娃,根本搞不定。
但是,對於做事的人來説,對於脱不花來説,這個問題從來不會抽象地擺在她面前。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永遠是:下午五點,孩子發燒,是接着開公司例會,還是趕緊回家?那肯定是趕緊回家啊。晚上八點正在家裏吃飯,是陪家人吃完晚飯,還是回公司處理一個急事?對於創業者來説這還用選嗎?肯定回公司啊。如果她覺得最近陪孩子時間少了,那就專門抽出一天來陪孩子唄。
你看,真實的世界裏,並不存在抽象的兩難選擇。每時每刻,我們做事的人面對的就是一張時間表,就是這張時間表上具體的時間安排而已。
——4——
在今年準備跨年演講的過程中,很多人跟我説:羅胖,我知道你是個樂觀主義者。今年那麼多人悲觀,你能不能借跨年演講,給大家鼓鼓勁,打打氣,説點樂觀的話?
我説:我是個創業者,你可能搞錯了樂觀在創業者心中真實的位置。**樂觀是我們這批人的性格底色,不樂觀啥年頭都沒法做事。**評論家們分析環境,有的人説悲觀,有的人説樂觀,這些分析,哪個我都聽,哪個我也不全信。我唯一關心的是,我手頭的事上具體的難處。
所以,説好説壞,都只能是我們做事的背景音。
這些難處,好年景未必更少,壞年景也未必更多。這句話你聽起來有點奇怪,薛兆豐老師打了個比方你一聽就懂:“宏觀好壞就像全球平均氣温,你要是關心人類的命運,平均氣温有價值。但是你今天要出門辦個事,它真沒啥用。”
查理·芒格説了一句更精準的話:“宏觀是我們必須接受的,微觀才是我們可以有所作為的。”
2018年是很難,但是我們做事的人都知道: 2018年難,哪一年不難?
你去問一個創業者,哪一個決策不是如履薄冰?
你去問一個醫生,哪一次診斷不是戰戰兢兢?
你去問一個設計師,哪一個甲方的要求是好伺候的?
你去問一個程序員,哪一個產品的需求是好實現的?
你去問一個老師,他帶的哪一屆班上沒有幾個難纏的孩子?
你來問問我,哪一年的跨年演講是好準備的?和今年這個年頭是什麼情況有關係麼?
對我們這些做事的人來説,什麼時候不難?難就不幹了嗎?對那些不做事的人來説,難不難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是傘兵,傘兵,天生就是被包圍的。
一個做事的人,總要以某種方式確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羅曼·羅蘭有一句話:“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還仍然熱愛它”。
既然這個世界另有計劃,今晚就讓我們重做計劃。
第二部分:小趨勢
——1——
今晚的跨年演講,我們只關注個人的行動策略,關注大環境裏小個體的命運。就像詩人説的:“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關心你。”
過去幾十年,我們這一代人的行動策略是什麼?隨大流啊。就拿我自己來説,都説上大學重要,那就好好學;都説讀研究生重要,那我就接着考;都説大公司好,我就努力進500強。我們這一代人,只要身處在中國經濟發展的大趨勢中,跟着大趨勢走,基本不會有錯,整個國家發展的紅利人人有份。
過去幾十年,我們這一代人有一個底層思維模式:寧可被説成是豬,也一定要擠在風口。即使看到千軍萬馬,也一定要走上那座獨木橋。
感謝2018年,讓我們有機會反思。我們還能抓住某個大趨勢、隨大流、湊熱鬧,然後鯉魚跳龍門、一勞永逸嗎?我們還可以拿着一張通用的入場券,叩開某一個大門,然後從此躺着分享裏面的紅利嗎?2018年我們知道,那個時代再也不在了。
整整100天前,我們發佈了今年跨年演講的主題:小趨勢。對小趨勢最簡單的理解就是不能隨大流。請大家看看這三個字——“小趨勢”。我判斷,這個詞會成為2019年的流行詞。因為一張通票吃遍天的潮流結束了,我們必須學會用新的方法,找到小趨勢。
——2——
什麼是小趨勢呢?
有一次,跟投資人李豐吃飯,他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有沒有發現,這兩年餐飲業突然出現很多明星公司,能拿到大資本的投資,餐館也開始上市了。這是為啥?
我説,這不就是個大趨勢嗎?是不是因為中央廚房、餐飲標準化這些建設開花結果?是不是因為中國的城市化、消費升級了?
李豐説,是有這些原因,但還有一個,你想到沒有?他説出了一個我從來沒想過的因素:移動支付。
為什麼餐飲業原來沒有資本投資、上不了市?因為一家餐館的收入真實性不可核查。進多少貨、收多少錢,全是現金交易。如果不可核查,對整個市場就建立不起信用。那它就不可能成為資本市場上的玩家。好了,現在有了移動支付,它對餐館的意義不是顧客支付方便,而是讓餐館的每一筆收入都可追溯、可核查、有信用,這個信用還可以擴張到整個資本市場,讓大家都加入到這局遊戲中。
你想,這個遊戲可不僅是撬動了餐飲業,所有行業一旦用上了移動支付,就變成了另一個東西。貓眼的老闆鄭志昊跟我説:“移動支付是很多行業信用的數據化基石。”
還有,因為移動支付,餐飲業開始清晰地知道,我這家餐館,什麼樣的人喜歡在什麼時間點吃什麼樣的菜,我應該在一週的什麼時間,備什麼樣的貨。即使是一家不想上市的小餐廳,也可以借用數據來持續自我優化。
正是因為移動支付帶來的紅利,餐飲業也可以資本化,也可以上市了。
你看,剛才我們説的城市化、中央廚房、消費升級這三個因素,就在餐飲業裏,它們是人人看得到的大趨勢。而移動支付呢?雖然它很大,但因為它不發生在我的行業裏,我覺得它與我無關,容易被我忽略,但它對我的影響和改造是巨大的。它是其他人的大趨勢,但卻是我的小趨勢。
這段道理對於一個不幹餐飲的人來説,可能有點意思。但是,我們應該往下深想一層。
我們再來回顧一下這個邏輯,你會發現推動變化的是來自隔壁的力量:
餐飲公司能上市,是因為可以通過開分店、做外賣迅速擴大規模,增強盈利能力;
為啥能擴大規模呢?因為資本願意加入這局遊戲了;
那為什麼資本突然間願意上牌桌了呢?因為餐飲業現在賬目清楚、擺脱現金交易了;
那為什麼賬目能清楚了呢?因為移動支付。
這是一個鏈條,你要是想往前捯,依然可以問:為什麼移動支付會爆發呢?因為4G網絡普及了。好了,不能再往前捯了,再捯腦子就亂了。
從後往前看一切順理成章,但是如果回到這些事情發生的現場,我們真的能預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麼?**那些會導致變化的力量,往往都是來自其他領域,來自那些我們平時觀測不到的因素。**它們才會對我們這個領域,產生意料之外的影響。
假如我是一個餐館老闆,我們穿越回2013年底。確實,我聽説國家發4G牌照了,我最多能想象到,手機看視頻更方便了,我怎麼能想到這玩意通過移動支付、通過大數據,對我這個行業產生了那麼大的影響呢?
你還別覺得這是因為我智力低,現在一道智力測試題就擺在我們每個人面前。4G時代快要過去了,現在5G要來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將會引發一系列大變化。請你預測一下,這對你所在的行業,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這是公平的吧?這是清空枱面,再來一局啊。你還是會發現,虛着説誰都會,一到具體誰都懵。這不是誰的智力不行吧?人類在這樣的變化面前,實際上就是無法做到精準預測。
過去是大河模型,世界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我們判斷的方向對,搭上的船對,順流而下就行。
**而現在,我們可能有必要把世界理解成一組多米諾骨牌,它擺成什麼樣不知道。**但是隻要有一個小小的顫動,哪怕是一隻路過的螞蟻碰倒了一張牌,一個極小的趨勢,那麼抖動了一下,就推動了一個大一點的趨勢,接着又會推動一個更大的趨勢,經過一連串的連鎖反應,等推到我們面前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而且還變成了個龐然大物。每一張牌倒下的時候,我們都很難預測,它會推倒什麼?放大什麼?又會消滅什麼?最終的景象又是什麼?
好了,我們終於明白小趨勢這個難纏的妖精是啥了。
**第一,它小,所以很難察覺。**第二,它不發生在我熟悉的領域裏,它是通過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才滾動到我面前。
所以,你説我們怎麼預測它?
——3——
這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這個世界一直都這樣,你很難預測小趨勢。我舉一個很不起眼的例子。
跨年演講的總撰稿李翔,他自稱是個“貓奴”。這就是他們家的貓——可樂和雪碧。
他告訴了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商業週刊》曾經把貓砂評選為世界上最重要的發明之一。**奇怪,不就是個貓砂嘛。貓砂是幹嘛的?就是墊在貓的便盆裏的那層砂。貓拉了臭臭之後扒拉兩下,貓砂能夠迅速吸水,然後結團,很容易被清理走。就這麼個東西,它怎麼就能被稱為最重要的發明之一?
我們來看,這個奇妙的多米諾骨牌被推動的過程。
1947年,貓砂被髮明。然後,大家發現,有了這個東西,貓的臭臭就不會在室內產生異味了。這帶來了一個什麼後果?後果是,貓就可以一直養在室內,貓可以不出門了。
緊接着,就是城市化浪潮的到來,人和寵物的關係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人類主要的寵物就是貓和狗嘛。狗被人類馴化至少幾十萬年了,跟我們是老交情了。而貓被人類馴化不到一萬年,是個新朋友。人一旦進了城,你會發現狗這個老朋友不容易帶過去。狗是需要出去遛的,城市裏哪裏有那麼多可以遛狗的地方。而因為貓砂,貓是可以養在室內的。所以你看僅僅貓砂發明這一個小趨勢,就讓貓這個物種的優勢,在城市化的大趨勢下,突然被放大。
很快,貓的另外一個優勢被發現了。狗是需要人天天陪的,而貓呢,只要給夠水、食物和貓砂,貓就可以自己在室內待上10天。如果你是一個上班族,生活沒那麼規律、偶爾需要出差、住在城市小格子公寓樓裏,如果你要養寵物,那養貓是一個更方便的選擇。
剛開始,這個差別還沒有那麼大,但是放在養寵物大潮下呢?這個差別會進一步放大。很多人不結婚,或者結了婚不生孩子,但是情感上需要陪伴,要養一個不怎麼費心的寵物,貓和狗之間你怎麼選?貓的優勢被進一步擴大。
我們來看數據,全世界,今年貓砂的銷售額是50億美元左右。你就想吧,全世界圍繞着貓、貓糧、貓爬架、貓抓板、貓沙發、貓玩具、貓醫生、擼貓手套,是個多大的產業呀。而且,你還別覺得貓僅僅停步於此,貓還對一個你萬萬想象不到的產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可愛貓咪的相關視頻、圖片,為互聯網公司貢獻了巨大的流量。説到這已經跟貓完全無關了,這變成了互聯網公司的事,這個產業叫“雲吸貓”。以至於中國最大的電商平台,叫天貓。看,大公司都在蹭貓的流量。
而所有這些趨勢追溯到最源頭,都是因為1947年艾德·羅伊發明了貓砂。你説,它是不是一個偉大的發明?
但是如果要求你在1947年貓砂發明的時候,就預測到雲吸貓產業的爆發,甚至預測到現在有一個互聯網平台叫天貓,這也實在是為難你吧?你看,小趨勢是不是很難預測?
人類文明發展到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一個小變化越長越大,砰地一下,膨脹成了一個大變化。老天爺是個魔術師,是這個變化,引發了另一個變化,一層一層地傳遞過來的。
現在,我們就知道什麼是“小趨勢”了。它不是大趨勢的小時候,它本身也未必能長成一個大趨勢,它的威力是能啓動連鎖反應。
所以,現在我們可以給小趨勢下一個相對準確的定義了。小趨勢是啥?小趨勢是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改變的改變。
——4——
小趨勢這麼玄,我們可咋辦?小趨勢這麼容易錯過,我這一錯過是不是就成千古恨了呢?是啊,有人就是這麼嚇唬我們的。
前兩年,想必你聽到過一個説法,就是現在創業機會窗口關閉得越來越快,從三五年,到一兩年,到三五個月。所以如果用跟趨勢的思路,那你錯過小趨勢的概率就太高了。你會覺得,這個世界簡直是巨無霸和幸運兒的天下,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和小透明,打個盹就沒機會了,只能被按在地上摩擦。是這樣嗎?這個世界對我們真的那麼殘忍麼?機會真的那麼難把握嗎?
其實,你説得對,機會還真的就很難把握。我舉個例子,證明給你看。
一般人看美團,看到的是個勞動密集的公司,但是直到今年,我和他的一位副總裁王莆中,他是負責外賣平台的,聊了個天,感到有點意外。王莆中84年出生,5年前,他管理20個人;現在,管理60萬人。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如果靠人,管理能力的提升肯定沒這麼快。只能靠系統啊。他們開發了一套叫做“超腦”的人工智能管理系統。這個系統的複雜程度,你只需要看幾個數就能知道:美團每天有2000萬單,要靠60萬個外賣小哥配送,高峯期一小時要進行29億次路徑規劃,全是這個超腦系統在幹。沒有人工智能,怎麼可能?你還覺得人工智能遠?但其實天天點開美團時我們都在用。
這已經很厲害了吧?這個系統是誰開發的、誰維護的呢?1萬個工程師。這麼多工程師,又怎麼管理的呢?還得靠另外一套人工智能系統。
何止是美團。今天,市面上所有你叫得出名字的所有超級平台公司,都使用了人工智能這樣的武器。
比如説,天貓雙十一,用户在手機和電腦上看到的首頁焦點圖,每個人都不一樣,千人千面。
剛剛過去的2018年雙十一期間,這樣的圖,阿里巴巴設計了5億張。那得用多少設計師呀?你算嘛,人類設計師就算能5分鐘設計一張圖,也得一個人不吃不喝不休息幹上4756年。這不可能嘛。
這個千人千面的背後,是一個人工智能系統,設計這些圖的是一個叫做“鹿班”的人工智能系統。平均每秒,鹿班可以設計8000張圖。使用了這個系統之後,阿里巴巴首頁焦點圖的點擊率提升了一倍多。你看,人家這人工智能的效率。這只是阿里巴巴這樣的公司,人工智能系統的冰山一角,還有好多好多系統。
有一種被碾壓的感覺吧?這就是巨無霸們趕上了大趨勢的樣子。如果你感慨錯過了這樣的大趨勢,怎麼辦?我只能説你想多了。這種趨勢只是少部分人才能感知和把握,絕大部分人都不能掌控這樣的趨勢。這已經不是我們能玩的遊戲了。
但是我們能玩的是什麼呢?還記得我們的主題嗎?小趨勢。還記得剛才我説的這句話嗎?小趨勢是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改變的改變。
如果你覺得,現在這局遊戲不是你的遊戲,沒關係,別打盹,**因為這局遊戲是那些大佬的遊戲,有可能產生的那個連鎖反應會滾到你面前,改變你的遊戲。**上一個窗口雖然關閉了,沒準屬於你的窗口,正在打開。
我要向你介紹一個朋友,前夜市燒烤攤攤主汪國玉。他開了一家餐廳叫南城香,專門賣夜市燒烤的。2014年南城香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餐飲企業,只有幾家店而已。2015年美團崛起的時候,外賣大戰開打,汪國玉可沒覺得這個遊戲跟自己沒關係。他之前為外賣做的產品、配送、運營上的所有準備,都派上了用場。我直接告訴你結果吧。因為外賣這個趨勢汪國玉把握住了,到今年,汪國玉的南城香每天光外賣就有2.5萬單,一年的流水近6個億。
現在我們來算一筆賬,都説王興、美團這種巨無霸把握住了趨勢,沒錯,美團市值從40億美元到3、400億美元,增長到原來的10倍,大飛躍吧?但我們忘了給汪國玉的生意算一筆賬,他藉助別人的大趨勢,作為自己的小趨勢,流水5年翻了10倍,不也是一個大飛躍嗎?你怎麼就只看到王興的10倍,沒看到汪國玉的10倍?
是,趕上大趨勢,做一個超級平台,這跟汪國玉沒關係。但是,超級平台形成後,汪國玉們就迎來了他們的小趨勢。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變化的變化,他捕捉到了。他把它變成了自己命運的一部分。
在小趨勢的邏輯裏,我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壞消息是,每一趟班車停靠的時間都很短,而且看起來都像末班車。**好消息是,真的沒有末班車,車是一會兒一趟,越來越密。
都説幹事得趁早。假設你想在網上賣東西,如果你回到2012年,你是個悲觀主義者,你就會覺得沒機會了。因為電商這件事在2012年以前就已經爆發了,那你看到已經有人成了,是不是就應該不幹了?
你在2012年之前,沒成為一個淘品牌,是不是就錯過了?沒有啊,
這一年的9月,微信公眾號上線了,微信電商的春天就來了。
這波又沒趕上。沒事啊,2013年,淘寶開始扶持網紅電商了呀。
這波您還沒趕上。2014年,O2O開始了。
你還沒趕上。2015年,社交電商開始了。
你仍然沒有趕上。2016年,拼團開始了。
你還是沒有趕上。2017年,直播電商開始了。
到了2018年您還沒醒,我只能説有人已經醒了,這位快手散打哥,通過短視頻一天帶貨1.6億。
你説,這個機會窗口什麼時候關閉過?只不過它不在大趨勢裏,打開它的只是一個個小趨勢。
這説明啥?總有新機會,總有下一班。哪有末班車?
——5——
我們再來對比一下,想靠上大趨勢的人和想借上小趨勢的人,兩撥人的想法有什麼不同。
想靠大趨勢的人,他們的思維模式是:“要是怎樣怎樣,就好了。”要是我能考上好大學,就好了;要是我進了500強公司,就好了;要是十年前我買房了,就好了;要是五年前我買了比特幣,而且今年上半年及時把它賣了,就好了。這背後的想法是,進個保險箱,上一趟快車,騎一匹快馬,搭一艘大船,從此一生有靠、高枕無憂。
只要是個做事的人,你不覺得這就是做夢嗎?
而想借小趨勢的人呢?沒有一勞永逸的想法。他只是隨時在做準備,把自己感知能力磨得鋭利無比,隨時等待、捕捉那個小趨勢的信號的傳來。
有一句金句,大家都知道:“凡殺不死我的,都讓我更強大。”今天,我把這句話改一改,表達一下我們這幫小趨勢信奉者的態度——
凡我趕不上的,我就做好準備,到未來等它。
第三部分:我能看到事實嗎?
——1——
今天我們的任務,就是捫心自問:我們這批做事的人,能抓住小趨勢嗎?小趨勢是什麼?小趨勢是影響趨勢的趨勢,帶來改變的改變。
前面我們講了,小趨勢不能跟,不能追,靠感知。那怎麼辦?只能把問題的方向指向我們自己。也許今晚能通過一連串的問題,讓我們找到抓住小趨勢的方法。
這些問題我提個醒,都很扎心。
先問第一個問題:**所有趨勢都起源於事實,想抓住小趨勢,那就得能認清事實。那問題是,**我們看得到事實嗎?
我們和世界之間的真實關係,經常會被誤解。
我的朋友梁寧給我講了一個故事。2018年,她去大學校園做了一個調查,調查題目是:什麼樣的姑娘想整容?進校園之前,梁寧心裏其實是有一個假設的,長得不好看的女生應該更傾向於去整容。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假設。當然,梁寧多聰明,她會直接問嗎?她策略性地改了一個問題,她問的是“長得不好看的人會不會自卑?”結果,她調查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説,“我怎麼會知道?我相貌中等偏上”。請注意,是“每一個人”都這麼回答。
如果你經常上網,會發現很多發帖子的人,只要談到自己的相貌,都會説“樓主素顏7分,妝後8.5-9分”。
聽完梁寧的這個發現,我心裏默默地想,原來有這麼多人,跟我一樣,相貌中等偏上。
你的五官比例、你的身材尺碼,這是真實世界。但是人人都覺得自己相貌中等偏上,那可就是感覺世界了。感覺世界和真實世界,這中間有道鴻溝,而且還有兩種力量在把這個鴻溝越拉越大。
在鴻溝這邊有好多人,我們的親媽、男朋友或女朋友、商店裏的導購,還有美顏相機,他們總是誇我們,長得真好看。這使我們離真相越來越遠。這條鴻溝的另外一邊呢?其實真相自己,也在往後退,退得離我們越來越遠。
比如,經常有朋友説,羅胖,我能不能去你們公司參觀一下?我不是不歡迎大家來,但是參觀什麼?我們公司能被看見的只有三種東西:桌椅板凳、電腦設備,還有一堆你不認識的人。你以為我們有福特生產線嗎?我們公司的那些真相,我想給你看,我又做不到。公司的真相,存在於那些一點都不神秘,但是很隱秘的地方,比如大家的交談、眼神確認、郵件、微信羣……這些看不到啊。
真相未必神秘,但很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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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到真相和感知之間的鴻溝,一邊是人類拼命努力,扭曲事實;一邊是世界拼命努力,隱藏自己。感覺世界和真實世界就是這麼分裂的。説到這,很多人肯定説,分裂就分裂了唄,從來如此,又不影響什麼。
下面我説一個今年我丟臉的事。第一次跟別人説,知道這事的就算是自己人了。
話説去年的時候,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有一天突然福至心靈,腦子一熱,想到了一個大招可以推廣我們公司的業務,推廣得到App,那就是:咱能不能去央視春晚做一個廣告呢?想法一出來,我們幾個合夥人越想越興奮。你想,這麼一個小App要是上了春晚,在全國人民面前一展示,那效果,那流量,那收入。廣告還沒做呢,哈喇子就流了一地。因為我們確實知道春晚的廣告效應。
我們特別認真,下了好大的決心,把公司賬上的每個鋼鏰都數了一遍,覺得還行,基本能夠着春晚廣告的門檻,咱得All in吶。怕央視瞧不上我們,我們還就怎麼做這個廣告,想了好多主意,都很妙。做了精心的準備之後,我們正式去拜訪了央視廣告部。我們心裏那個口號,你是很熟悉的:“我要上春晚。”好多胖子都喊過這話。
廣告部的領導也接見了我們,很客氣,但是會談之中感覺很怪,人家就是不跟你談價格的事,話裏話外,就是不接我們這單。我就有點着急了,瞧不起我咋地?哥們真不差錢。
被我的上進心逼急了之後,廣告部的領導語重心長地跟我説:“振宇啊,特別感謝你對我們的信任,但是互聯網公司要想上央視春晚,有一個小門檻,達到才有的談。標準很簡單,互聯網產品日活得過一個億,要不然,廣告出來的那一瞬間,你的服務器就會崩掉。你崩掉了我們也沒法對全國觀眾交代。 ”
這一口氣就給我憋在那了。這個標準確實簡單,但我們也確實做不到,只好臊眉耷眼地回去了。
過了兩個月,春晚的招標結果出來了,中標的果然是一個日活超過一個億的互聯網產品,大傢伙,不能更大了——淘寶。輸給它,我服。央視的領導沒騙我。人家確實在技術上接得住,有保障。你想啊,雙十一那麼大的事,人家不都平穩地過來了嗎?
又過了倆月,就過年了。你猜怎麼着?春晚一開演,淘寶就崩了。大公司也沒扛住啊。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躲過了什麼,央視的領導對我那是真愛護啊。有句話説,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是,錢花光了,人還在。但是,我後來才知道,世界上更悲慘的事是,花光自己的錢,搞崩了自己的產品,人還在。
回到2018年的春節,看看除夕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後來,我看到淘寶自己的總結,他們知道春晚的流量大,他們還推導了各種極端情況,最終決定穩妥起見,在2017年雙十一的基礎上,再擴容3倍。結果是什麼呢?春晚當晚登錄的實際峯值,超過了雙十一的15倍。
他們的團隊對此的感慨是,我們真的對春晚的力量一無所知。這個事件折射了什麼?折射了我們經常對真相一無所知。
這就是我震驚的全部嗎?不是。後來我們聽説,當天淘寶的客服電話被打爆了,這個在意料之中,但是有一件事是意料之外,三分之一的客服問題是:買東西怎麼填地址?這説明一大批從來沒有用過淘寶的人,被春晚從中國的社會結構中翻出來了。
這還不是我震驚的全部。那些不會填地址的人,打客服電話問啥?他知道自己在哪個省,也知道自己在哪個村、哪個鎮,但是説不清楚自己在哪個市。這説明啥?通過春晚,淘寶突然湧進來了一批沒怎麼離開過家鄉的人。這感覺我打個比方你就明白了,你到外地住個酒店,你知道自己在哪條街上,也知道自己在哪座城市,但你不知道自己在哪個區。
這就是「得到」、春晚和淘寶的故事。
故事説完了。來看看我們遭遇了什麼。過去,至少在我身邊,大部分人是不缺席雙十一的,至少會關注一下,倒是説自己現在已經不看春晚的人很多。很多人會感覺中國大部分人都參加雙十一,但是會覺得越來越少的人在看春晚。但這是事實真相嗎?事實正好是反過來。要看春晚的人,比參與雙十一的人多得多。這個真相你看不到,你會把自己搞崩的,不僅是自己把自己搞崩,阿里這樣的大公司也會把自己的服務器搞崩。
你看,看到事實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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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這樣的大國,經常會有這樣的錯覺。
我經常提醒我們公司的同事,你們千萬別把自己當主流,要對自己的趣味保持一種警醒和謙卑,不要動不動就以己度人。
比如,我們每個人身邊都有好多大學生吧?但是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大學畢業生佔我們這個國家人口的總和,也就5%。換句話説,至少有13億人沒有大學畢業文憑。你之所以覺得大學生多,可能是因為你生活在大城市,也可能是因為你很年輕。這並不是説上了大學就怎樣,而是説這個世界和你默認的事實不一樣。
媒體人沈帥波有這樣一句話:“在中國,再眾所周知的事情,都起碼有一個億的人不知道,而大多數時候,是十個億的人都不知道。”
我們很容易忘記,我們生活在一個龐大的、遠超過自己感知力的共同體當中。這使得我們想要接近事實的真相,變得難上加難。
那怎麼辦呢?為了看清事實,我們人類有一項本事,就是給自己發明了很多工具。問題是,工具發明越來越多,但這些工具到底是讓我們離世界越來越近,還是越來越遠呢?
我來説一個2018年我最開腦洞的時刻。
除了「得到」,我們還有一個少年得到App,裏面有一個給孩子講數學的欄目,叫《數學有意思》,作者是林欣浩老師。
林欣浩問了一個問題:請問等號是什麼意思?是左右兩邊完全一樣的意思嗎?不。**等號的意思是,**有些東西不重要。聽着有點匪夷所思啊。
比如,我説1+2=2+1,這其實是在説,總數才重要,次序不重要。
比如,我説你家3個人,我家3個人,加起來等於6個人。這其實是在説,規模才重要,大家之間彼此那個具體關係不重要。
比如,我們説考個好專業等於工作有保障。這其實是在説,收入才重要,你的愛好不重要。
每當我們用到等號這個工具的時候,其實我們背後都有一句潛台詞:有些東西不重要。
所以你看,等號的一邊是事實,一邊是根據某種原則的抽象。真實世界的很多東西,被等號全丟掉了。
我們從小就認識的等號,聽了這節課之後,我發現,我其實並不懂它。何止是等號,我們從小到大,認的每一個字、讀的每一本書、懂的每一個道理、受的每一次教育,認識了多少和等號類似的東西,其實就是一個把真實世界抽象化的過程。過程中,有大量的東西被丟掉了。
這就是人的宿命,我們的心智成長一直伴隨着這個過程,一邊得到,一邊丟掉。劉潤老師正在為「得到」做一門新課,專門講商業洞察力的,他説:“不抽象,我們就無法深入思考;不還原,我們就看不到本來面目。”
你發現沒有,劉潤老師講的前半句話,我們一點都不陌生。我們一路受教育過來,就是學這個。但是後半句話,“不還原就看不到本來面目”,我們沒地方學。
這個還原能力重要得不得了,沒有這個能力我們不能行動。
相過親的人都知道,介紹人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着對方的身高、年齡、收入、學歷、工作、愛好,甚至還有相片,你要任何數據我都能給你,但是你能根據這些數據,決定跟對方結婚嗎?不能吧。你怎麼也得跟對方見個面、吃個飯、處一段時間試試。這就是抽象和還原,兩個都不可或缺。
我們再來看,比如説扶貧,在抽象世界裏,這件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有人缺錢,給他們錢嘛,頂多細化到咱們定一個標準,劃一道貧困線。在這個邏輯裏,唯一的難題,就是錢夠不夠。但是,如果你有還原能力的話,也就是説你要幹具體事的話,你就會發現,事情絕不這麼簡單。
假設我是一個基層的扶貧幹部,我手裏的工具是很明確的,一個是扶貧政策,一個是各家各户的收入統計,只有這兩樣我能幹活嗎?不行。我遇到的問題不是抽象的政策和抽象的數字之間的對比關係,我遇到的問題往往是這樣——
一家人收入高於貧困線,但是家裏有一個癱瘓在牀的病人,要不要納入扶貧名單?
一家人收入低於貧困線,但是家裏有三個壯勞力,整天在家打遊戲,該不該直接發他們救濟金?
還有一家人,今年收入比去年多了幾百塊,抽象地看數字,算脱貧了。但這個變化有可能是因為農產品價格上漲等偶然因素,他自己並沒有覺得生活水平有本質的變化。要把他從扶貧名單上劃掉嗎?
你看,我必須把扶貧政策,還原成每一個家庭的真實情況,才能開展工作啊。
事實上,中國的扶貧工作已經到了最後的攻堅階段,剩下的更多就是這樣的問題,這個時候你光拿錢有用嗎?光給原則有用嗎?沒用。那怎麼辦?就得靠一線的扶貧工作者把抽象的原則,還原為世界的真實面目。現在戰鬥在扶貧一線的人,不容易。除了善良,這真的需要能力。
你看,看到事實有多難?
過去,我們以為能把世界抽象化,這是個很大的本事,因為你能用一個很高明的、很簡潔的抽象模型來解釋這個世界,那是最了不起的事,那是牛頓和愛因斯坦式的成就。但是,對做事的人來説,使命不止於此。還原能力才是做事的人,逼近事實真相、把握小趨勢最稀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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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原能力,就是我們逼近事實真相的一副眼鏡。戴上了這副眼鏡,你看待世界,評估價值的標準就完全不一樣了。
舉個例子,我們經常説兩個行業,一個是服務業,一個是製造業,聽起來很對等。我們假設它們產出的GDP相等,你説,哪個行業價值更大?你可能會説,既然GDP一樣,那價值就一樣。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你鼻子上架着的是一副抽象的眼鏡,你把產業抽象成了GDP數字,所以你覺得它們一樣。我們如果換一副眼鏡,還原的眼鏡,再來看看這個問題,答案會變。
服務業和周邊社會要素的連接沒有那麼強。所以,在一個貧窮的國家,你能看到一座豪華的五星級酒店,你也能看到一個不錯的軟件園,你還能看到一個國際銀行的地區總部,這些都很正常。它們都可以在某道圍牆裏做生意,不需要和周邊社會打什麼交道。
如果是一個製造業的園區呢?它對真實世界會提出苛刻的要求:得有運轉良好的港口道路、良好的社會治安、穩定的税收和行政方面的治理能力;得有勞動技能、勞動態度都良好的工人;有穩定的能源、原料、供應;還得有周邊的居住、餐飲、醫療、教育等配套設施……
一座工廠,它必須連接一個真實世界。我們甚至可以説,一個國家制造業水平的高低,本身就是它社會治理能力的晴雨表。説到這,你就明白了,為什麼中國經濟不能過度虛擬化。不是虛擬產業不好,而是製造業不能丟。製造業是我們構建一個真實的、良好社會的壓艙石。
我們再看,製造業和服務業,如果你看到抽象的表層,它就是個數字。但是你往底下看,如果你真的有看到事實的能力,你就會看到更多的人的因素,數字就有了區別。再往下看,它們體現為不同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這個差別就更大了。越往底下看,越往真實世界走,這個差別就越大。你看得越深,就會發現它們在這個社會的存在感大小是不一樣的。這就是戴上還原這副眼鏡的意義。
順便回答一個問題,2018年很多人都擔心:我們的經濟增長曲線會不會一個倒栽葱往下走?
你要是天天刷朋友圈、天天看評論家的分析,你就會覺得這個可能性真的有。
但是我要提醒你,這個問題一點都不新鮮,過去一兩百年很多人都問過。
那怎麼辦?換一副還原的眼鏡。就剛才的方法,回到真實世界,往下看一眼。
金融學家香帥給我看了一張圖,這是過去兩千年人類社會GDP發展的曲線,你看有沒有過倒栽葱?
你説兩千年跨度太大,不説明問題,來,咱們再看過去一百年:
你能看到第一次世界大戰、1929年全球經濟大蕭條、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有石油危機、2000年互聯網泡沫、2008年金融危機……你看,當一些大事發生的時候,經濟的發展會受影響,短期的波動會有,但是一個鷂子翻身就接着往上走。你何嘗見過倒栽葱式的陡然下滑?
真的沒有。一件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你非説今年或者明年就會發生,你非説我們這一代人眼下就會遇上,你怎麼説服我相信呢?
現在很多人的感受,就好比你住在一棟100層大樓的第100層。突然,你的隔壁開始裝修,動靜很大。一會兒砸牆,一會兒電鑽,你確實感到很混亂,懷疑樓要塌。但是隻要你往下一看,發現就我這層裝修,底下99層都沒事,穩如泰山。你擔心個啥?
説到我們中國的基本面,你只要看到中國的基本現實,它就不再是那個數字。**中國是什麼?它是好多好多全世界最勤奮、最想通過努力改變命運的一羣人組成的。**有了這個對真相的把握,你擔心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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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菲特還有一個提醒:沒有一個人可以靠做空自己的祖國成功。他為什麼這麼説?這不是在講什麼愛國主義,而是説每一個人的成功,都是在分享一個共同體的紅利。我們一生的所有紅利,其實都來自於這樣一條經濟增長曲線。
尤其是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説,我們的祖先埋骨於此,我們的血脈紮根於此,我們青春在此,也將終老於此,除了盼着它好、相信它好。我們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
**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做一個理性樂觀派。**只有這個選擇既符合我們的理性,也符合我們的情感,還符合我們的利益。
回到這部分的主題,我想説的是:還原的力量極其重要,但是很容易被忽略。那麼問題來了,我們怎麼擁有這種還原的能力呢?
沒辦法,上半場確實沒怎麼學過如何還原,所以要求我們開始下半場的修行。上半場的修行,更多是抽象和簡化;下半場的修行,就得加上還原和豐富。
其實修行的具體方法早就有人説過了,就是六個字——多元思維模型。讓很多種認識世界的模型在自己的腦子裏並存。
今年我們試驗了一個新的項目,叫得到大學。有人説得到大學是商學院,是培訓班,錯了。那些事有人做得很好,不需要得到大學再來做一遍。得到大學做的是一件全新的事,它是為做事的人提供解決具體問題的方法。所以得到大學最核心的教學內容,就是多元思維模型。
這所大學現在已經招收了第0期的實驗班。招生特別嚴格,第0期的入學率是3%。為什麼這麼精挑細選?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在我們看來,我要找的不只是一個學生,他一定是某個行業的高手。他身上就自帶這個行業獨特的思維模型,當我們把他招到得到大學來,當這些人以極高的濃度交織在一起,就構建出了一個龐大的、豐富的思維模型交流場。現在可以向大家報告,我們的實驗班,第0期277名學員,現在都快畢業了。
正如我們剛開始所預想的,這所學校裏發生了一些奇妙的效應——
在它裏面,一位醫生會分享,如何在信息不完備情況下,做出性命攸關的決策;
一位特種兵會分享,怎麼建立集體心流,打造一個有戰鬥力的組織;
一位核電站的總工程師會分享,怎麼運行一個超大型項目;
一位研究精益管理的工程師會分享,怎麼優化一家賣蘭州拉麪的夫妻店;
一位火箭設計師會分享,怎麼用湍流原理理解股市……
平時,這些人都生活在你的圈子之外。但是在得到大學,他們會帶來各自在職業中養成的思維模型,大家在一起互相享用、彼此嵌入。
還記得我們這部分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嗎:為了抓住小趨勢,我能看到事實嗎?
現在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能,如果你掌握多元思維模型。
説到這,你才會明白為什麼我特別喜歡菲茨傑拉德的一句話:“一個人能同時保有全然相反的兩種觀念,還能正常行事,是第一流智慧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