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動詞變位的細節談談“音響層級”和“音節結構”_風聞

我們在初學德語的時候，會講到規則變化動詞的變位，其中會提到arbeiten, baden這樣的動詞在單數第二、三人稱或者複數第二人稱變位時需要在詞幹和詞尾間再加上一個e。如下圖所示：

（圖片來源於：https://www.verbformen.de/konjugation/baden.htm，這是個可以查動詞各種形式變位的網站，非常好用！）

這主要是因為詞幹末尾是[d][t]的發音時，和-st以及-t這樣的詞尾會“打架”。（其實halten這樣的妖物照樣活得很滋潤！）此外，有些教材上還有這樣説法：“詞幹末尾是輔音後面再有m或者n的動詞**”也需要這樣變化，並舉了例子是rechnen, öffnen, atmen**這些。後來我就收到一個提問：為什麼lernen在變化時不需要變成“*du lernest”，而是直接是“du lernst”就可以了？

那麼lernen和atmen都是詞幹末尾是輔音+鼻音的組合，為什麼前者不需要在變位中加e，而atmen卻需要加呢？這個問題可以通過音響層級（Sonoritätshierarchie/Sonaritätsskala）來解釋，同樣，我們也可以説讓初學者通過這樣的一個具體例子來理解一個比較抽象的語音知識。（1）

所謂音響層級理論就是説每個不同的發音在音的強度上存在着層級關係（Hierarchie），而這種層級關係又決定了某個發音在音節構成（Silbenaufbau）中的位置。也即是在一個可能的音節中，各種不同的發音在某種語言中可以允許出現的位置。比如在我們漢語普通話中，只存在-n,-ng這樣的韻尾，連-m都已經消失了，就更不要説其它塞音或者擦音作為元音韻尾的情況出現。

按杜登語法（杜登第4卷）第40頁，音響層級從低到高依次為：

1.清塞擦類輔音（Obstruenten stimmlos）（2）

2.濁塞擦類輔音（Obstruenten stimmhaft）

3.鼻音（Nasale）

4.邊音和顫音（Liquide）

5.元音（Vokale）

而作為一個音節的構成，要符合一個開始音響層級逐漸增強，到達最強的部分再依次減弱。如果減弱後再逐漸變強的話，在德語中就意味着新的音節的開始。下圖給我們展示了一個音節構成中的例子。杜登第4卷第41頁：

根據上述例子，其實我們作為非語言學專業的同學大致可以音節構成中的音響層級形象地理解為：我們每發一個音節時，都是嘴巴從並得比較攏，慢慢張開，一直張開到最大（元音的音節核），然後再慢慢併攏，如果下次再把嘴張開時，就是一個新的音節了。

再以Freund這個詞為例。/frɔɪ̯nt/構成該單詞（獨音節）的各個音素就符合了從最弱的等級/f/，漸強至/r/，再至複合元音/ɔɪ̯/（其實複合元音內部也有開口從大到小的一個滑變過程，也可以説複合元音中，前面的音響層級大於後面的），元音後的輔音構成則與元音前正好相反，/n/更靠近元音，而再往右音響層級逐漸減弱至/t/。同學們可以試着把Freund的各個發音按音響層級放入我們的音節構成中去。

用上述知識來分析一下atmen和lernen這兩個動詞就不難發現：在動詞原形的時候，他們都是兩個音節，而在單數二、三人稱和複數第二人稱，去掉詞尾中的元音/ə/以後，就只有一個音節了。

此時，我們按變位規則推導出來的形式atmt或者atmst音節構成上違背了音響層級原則，因為/m/作為唇鼻音，它的音響層級大於前面的/t/，如果額外再引入一個元音/ə/，情況就完全不同，這裏成了前後兩個音節，在發音上也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lernt卻完全沒有這個矛盾，因為/r/的音響層級大於/n/，所以lernt是一個音節，同時也不違背音響層級。我們也可以很輕鬆的發出這個音。

最後，回到前面的那條規則“教材上看到詞幹末尾是輔音後面又有m或者n的動詞，單數二三人稱和複數第二人稱要加e”，確實有教材上是這樣寫的，這種説法不太嚴謹，有的教材上就很認真的羅列了幾個常用動詞，如atmen, widmen, öffnen, rechnen。細細一看，就會發現，這條規則可以改寫成：“動詞詞幹末尾是m或者n，之前又有塞、擦類輔音的（其實就是Obstruenten），則需要在二三人稱變位時加上e。”這樣一表述，雖然更嚴謹了，但顯得很麻煩，所以在初級教學中，我更願意羅列幾個例子把情況説清楚。

（1）其實是音位學知識，擔心引起初學者的不適，所以籠統的稱為語音知識。又擔心遇到方家會指出，這明明音位學知識，不是語音學知識，你説語音知識不嚴謹，所以在這裏加個注。

（2）這裏説塞擦類輔音表示這涵蓋了一大類情況，包括了塞音，擦音和塞擦音。不單指塞擦音。

最後補註一條，本文談的都是音位，所以在標註時使用瞭如/r/的方式，並非指這裏一定要發成大舌顫音，而只是説，這裏標記了德語中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