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話西遊:花果山的猢猻怎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_風聞
网闻博报-点击历史风云,珍藏岁月的记忆经典。2019-01-02 02:06
再話西遊:花果山的猢猻怎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所謂“道可道非常道”,就是説“禽有禽言獸有獸語”終究是隻是魔幻故事。因此,不是每座山都叫花果山,不是每個洞都叫水簾洞,也不是每個猢猻都能成為美猴王,更不是每個猴王都能成為“齊天大聖”和“鬥戰勝佛”。即便是頑石通靈沐猴而冠“學人禮學人話”,最終也還是“跳不出如來佛手掌心”。那麼,自從這個猢猻在花果山“獨自為王”的“道心開發”,再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鬧天宮”,直到“修成正果”變身為“鬥戰勝佛”,這會不會是菩提祖師和佛祖聯手導演的一出“雙簧戲”?或者説,玉皇大帝的“安天大會”統治秩序,永遠是一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四生六道輪迴網?且看,《西遊記》第八回説到:
如來講罷,對眾言曰:“我觀四大部洲,眾生善惡,各方不一。東勝神洲者,敬天禮地,心爽氣平;北巨蘆洲者,雖好殺生,只因餬口,性拙情疏,無多作踐;我西牛賀洲者,不貪不殺,養氣潛靈,雖無上真,人人固壽;但那南贍部洲者,貪淫樂禍,多殺多,正所謂口舌兇場,是非惡海。我今有三藏真經,可以勸人為善。”
諸菩薩聞言,合掌皈依,向佛前問曰:“如來有那三藏真經?”如來曰:“我有《法》一藏,談天;《論》一藏,説地;經一藏,度鬼。三藏共計三十五部,該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經,正善之門。我待要送上東土,叵耐那方眾生愚蠢,毀謗真言,不識我法門之旨要,怠慢了瑜迦之正宗。怎麼得一個有法力的,去東土尋一個善信,教他苦歷千山,遠經萬水,到我處求取真經,永傳東土,勸化眾生,卻乃是個山大的福緣,海深的善慶。誰肯去走一遭來?”當有觀音菩薩,行近蓮台,禮佛三匝道:“弟子不才,願上東土尋一個取經人來也。”諸眾抬頭觀看,那菩薩:
理圓四德,智滿金身。纓絡垂珠翠,香環結寶明。烏雲巧迭盤龍髻,繡帶輕飄綵鳳翎。碧玉紐,素羅袍,祥光籠罩;錦絨裙,金落索,瑞氣遮迎。眉如小月,眼似雙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點紅,淨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楊歲歲青。解八難,度羣生,大慈憫。故鎮太山,居南海,救苦尋聲,萬稱萬應,千聖千靈。蘭心欣紫竹,蕙性愛香藤。他是落伽山上慈悲主,潮音洞裏活觀音。
如來見了,心中大喜道:“別個是也去不得,須是觀音尊者,神通廣大,方可去得。”菩薩道:“弟子此去東土,有甚言語吩咐?”如來道:“這一去,要踏看路道,不許在霄漢中行,須是要半雲半霧。目過山水,謹記程途遠近之數,叮嚀那取經人。但恐善信難行,我與你五件寶貝。”即命阿儺、迦葉,取出錦蝠袈裟一領,九環錫杖一根,對菩薩言曰:“這袈裟、錫杖,可與那取經人親用。若肯堅心來此,穿我的袈裟免墮輪迴,持我的錫杖不遭毒害。”這菩薩皈依拜領。如來又取出三個箍兒,遞與菩薩道:“此寶喚做緊箍兒。雖是一樣三個,但只是用各不同,我有金緊禁的咒語三篇。假若路上撞見神通廣大的妖魔,你須是勸他學好,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他若不伏使喚,可將此箍兒與他戴在頭上,自然見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語念一念,眼脹頭痛,腦門皆裂,管教他入我門來。”
由此可見,唐僧師徒“西天取經”的機緣巧合,原來都是佛祖一手策劃和導演的結果。君不見,“去東土尋一個善信,教他苦歷千山,遠經萬水,到我處求取真經。”佛祖這個“三藏真經”的“願者上鈎”,就是給東土大唐和唐三藏“精確制導”的“定向設計”。再看,“假若路上撞見神通廣大的妖魔,你須是勸他學好,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他若不伏使喚,可將此箍兒與他戴在頭上,自然見肉生根。各依所用的咒語念一念,眼脹頭痛,腦門皆裂,管教他入我門來。”這個量身定製的緊箍咒,就只能是給那個美猴王預備的“腦控芯片”。
那麼,佛祖究竟為何要給東土大唐“定向設計”這套“三藏真經”呢?又為何非要把那個猢猻修煉成“鬥戰勝佛”呢?我們從前文可知,這都是佛祖為玉皇大帝救駕護法的初心使然。如果再要問,佛祖維護這個“安天大會”等級禮法體系的“硬道理”究竟是什麼?正如佛祖教訓孫悟空所言:“你那廝乃是個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奪玉皇上帝尊位?他自幼修持,苦歷過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該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該多少年數,方能享受此無極大道?你那個初世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不當人子,不當人子!折了你的壽算!趁早皈依,切莫胡説!但恐遭了毒手,性命頃刻而休,可惜了你的本來面目!”因此,孫悟空“西天取經”的“修成正果”,就必然是被玉皇大帝的護法團隊徹底“招安”了。於是,這個猢猻“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異端邪説”,也就自然灰飛煙滅了!
遙想當年,如果這個猢猻沒有叢林法則自私自利自由競爭勝王敗寇的獸性劣根發作,就不會有花果山“獨自為王”的稱王稱霸。如果再沒有“正心誠意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自我膨脹,就不會有“要奪玉皇上帝尊位”的“大鬧天宮”,也就不會有“西天取經”的九九八十難。而他一路降服的妖魔鬼怪,不就像他當年在花果山“獨自為王”一樣鷸蚌相爭的同類嗎?
回頭再看人類世界,自原始共產主義大同社會到原始奴隸制小康社會“公私之變”以來,特別是從“民主法治”的古希臘奴隸制商業城邦和斯巴達商業軍國主義時代以來,再經古羅馬帝國奴隸社會“君權專制”的軍事殖民擴張和中世紀基督教“神權專制”的“十字軍東征”宗教戰爭,又經歐洲“文藝復興”和哥倫布船隊殖民征服“新大陸”的奴隸買賣“世界自由貿易”狂飆突進,直至形成今天“美元霸權”金融殖民統治的民主法治“普世價值”和市場經濟全球化國際慣例“割韭菜”體系,就一直在演繹着道法叢林法則自私自利弱肉強食“獸之道”的“法術萬變而道不變”。這種私有化商業化拜金主義“紙牌屋遊戲”的貿易戰爭惡性循環,依舊是經濟食物鏈體系週期性重構的科技創新系統升級。
如果説,當今“美元霸權”金融殖民統治的民主法治“普世價值”和市場經濟全球化國際慣例“割韭菜”體系,同樣是一個現實版的玉皇大帝“安天大會”等級禮法體系。那麼,誰會是“西天取經”的“善男信女”?誰又是鷸蚌相爭的“美猴王”呢?
畢竟不知從那條路出身,且聽下回分解。
》》》同步閲讀:
附原著:
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鬼 唐太宗地府還魂
卻説太宗與魏徵在便殿對弈,一遞一着,擺開陣勢。正合《爛柯經》雲:
博弈之道,貴乎嚴謹。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在角,此棋家之常法。
法曰:
寧輸一子,不失一先。擊左則視右,攻後則瞻前。有先而後,有後而先。兩生勿斷,皆活勿連。闊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勝。與其無事而獨行,不若固之而自補。彼眾我寡,先謀其生。我眾彼寡,務張其勢。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亂。夫棋始以正合,終以奇勝。凡敵無事而自補者,有侵絕之意。棄小而不救者,有圖大之心。隨手而下者,無謀之人。不思而應者,取敗之道。《詩》雲:“惴惴小心,如臨於谷。”此之謂也。詩曰:
棋盤為地子為天,色按陰陽造化全。下到玄微通變處,笑誇當日爛柯仙。
君臣兩個對弈此棋,正下到午時三刻,一盤殘局未終,魏徵忽然踏伏在案邊,鼾鼾盹睡。太宗笑曰:“賢卿真是匡扶社稷之心勞,創立江山之力倦,所以不覺盹睡。”太宗任他睡着,更不呼喚。不多時,魏徵醒來,俯伏在地道:“臣該萬死,臣該萬死!卻才暈困,不知所為,望陛下赦臣慢君之罪。”太宗道:“卿有何慢罪?且起來,拂退殘棋,與卿從新更着。”
魏徵謝了恩,卻才拈子在手,只聽得朝門外大呼小叫。原來是秦叔寶、徐茂功等,將着一個血淋的龍頭,擲在帝前,啓奏道:“陛下,海淺河枯曾有見,這般異事卻無聞。”太宗與魏徵起身道:“此物何來?”叔寶、茂功道:“千步廊南,十字街頭,雲端裏落下這顆龍頭,微臣不敢不奏。”唐王驚問魏徵:“此是何説?”魏徵轉身叩頭道:“是臣才一夢斬的。”唐王聞言,大驚道:“賢卿盹睡之時,又不曾見動身動手,又無刀劍,如何卻斬此龍?”
魏徵奏道:“主公,臣的身在君前,夢離陛下。身在君前對殘局,閤眼朦朧。夢離陛下乘瑞雲,出神抖擻。那條龍,在剮龍台上,被天兵將綁縛其中。是臣道:‘你犯天條,合當死罪。我奉天命,斬汝殘生。’龍聞哀苦,臣抖精神。龍聞哀苦,伏爪收鱗甘受死。臣抖精神,撩衣進步舉霜鋒。傣帶一聲刀過處,龍頭因此落虛空。”
太宗聞言,心中悲喜不一。喜者誇獎魏徵好臣,朝中有此豪傑,愁甚江山不穩?悲者謂夢中曾許救龍,不期竟致遭誅。只得強打精神,傳旨着叔寶將龍頭懸掛市曹,曉諭長安黎庶,一壁廂賞了魏徵,眾官散訖。當晚回宮,心中只是憂悶,想那夢中之龍,哭啼啼哀告求生,豈知無常,難免此患。思念多時,漸覺神魂倦怠,身體不安。
當夜二更時分,只聽得宮門外有號泣之聲,太宗愈加驚恐。正朦朧睡間,又見那涇河龍王,手提着一顆血淋淋的首級,高叫:“唐太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你昨夜滿口許諾救我,怎麼天明時反宣人曹官來斬我?你出來,你出來!我與你到閻君處折辨折辨!”他扯住太宗,再三嚷鬧不放,太宗箝口難言,只掙得汗流遍體。正在那難分難解之時,只見正南上香雲繚繞,彩霧飄飄,有一個女真人上前,將楊柳枝用手一擺,那沒頭的龍,悲悲啼啼,徑往西北而去。原來這是觀音菩薩,領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此住長安城都土地廟裏,夜聞鬼泣神號,特來喝退業龍,救脱皇帝。那龍徑到陰司地獄具告不題。
卻説太宗甦醒回來,只叫“有鬼,有鬼!”慌得那三宮皇后,六院嬪妃,與近侍太監,戰兢兢一夜無眠。不覺五更三點,那滿朝文武多官,都在朝門外候朝。等到天明,猶不見臨朝,唬得一個個驚懼躊躇。及日上三竿,方有旨意出來道:“朕心不快,眾官免朝。”不覺倏五七日,眾官憂惶,都正要撞門見駕問安,只見太后有旨,召醫官入宮用藥,眾人在朝門等候討信。少時,醫官出來,眾問何疾。醫官道:“皇上脈氣不正,虛而又數,狂言見鬼,又診得十動一代,五臟無氣,恐不諱只在七日之內矣。”眾官聞言大驚失色。
正愴惶間,又聽得太后有旨宣徐茂功、護國公、尉遲公見駕。三公奉旨,急入到分宮樓下。拜畢,太宗正色強言道:“賢卿,寡人十九歲領兵,南征北伐,東擋西除,苦歷數載,更不曾見半點邪祟,今日卻反見鬼!”尉遲公道:“創立江山,殺人無數,何怕鬼乎?”太宗道:“卿是不信。朕這寢宮門外,入夜就拋磚弄瓦,鬼魅呼號,着然難處。白日猶可,昏夜難禁。”叔寶道:“陛下寬心,今晚臣與敬德把守宮門,看有什麼鬼祟。”太宗准奏,茂功謝恩而出。
當日天晚,各取披掛,他兩個介冑整齊,執金瓜鉞斧,在宮門外把守。好將軍!你看他怎生打扮:
頭戴金盔光爍爍,身披鎧甲龍鱗。護心寶鏡幌祥雲,獅蠻收緊扣,繡帶彩霞新。這一個鳳眼朝天星斗怕,那一個環睛映電月光浮。他本是英雄豪傑舊勳臣,只落得千年稱户尉,萬古作門神。
二將軍侍立門旁,一夜天晚,更不曾見一點邪崇。是夜,太宗在宮,安寢無事,曉來宣二將軍,重重賞勞道:“朕自得疾,數日不能得睡,今夜仗二將軍威勢甚安。卿且請出安息安息,待晚間再一護衞。”二將謝恩而出。遂此二三夜把守俱安,只是御膳減損,病轉覺重。太宗又不忍二將辛苦,又宣叔寶、敬德與杜、房諸公入宮,吩咐道:“這兩日朕雖得安,卻只難為秦、胡二將軍徹夜辛苦。朕欲召巧手丹青,傳二將軍真容,貼於門上,免得勞他,如何?”
眾臣即依旨,選兩個會寫真的,着胡、秦二公依前披掛,照樣畫 了,貼在門上,夜間也即無事。如此二三日,又聽得後宰門乒乓乒乓磚瓦亂響,曉來急宣眾臣曰:“連日前門幸喜無事,今夜後門又響,卻不又驚殺寡人也!”茂功進前奏道:“前門不安,是敬德、叔寶護衞;後門不安,該着魏徵護衞。”太宗准奏,又宣魏徵今夜把守後門。徵領旨,當夜結束整齊,提着那誅龍的寶劍,侍立在後宰門前,真個的好英雄也!他怎生打扮:
熟絹青巾抹額,錦袍玉帶垂腰。兜風氅袖採霜飄,壓賽壘荼神貌。腳踏烏靴坐折,手持利刃兇驍。圓睜兩眼四邊瞧,那個邪神敢到!
一夜通明,也無鬼魅。雖是前後門無事,只是身體漸重。一日,太后又傳旨,召眾臣商議殯殮後事。太宗又宣徐茂功,吩咐國家大事,叮囑仿劉蜀主託孤之意。言畢,沐浴更衣,待時而已。旁閃魏徵,手扯龍衣,奏道:“陛下寬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長生。”
太宗道:“病勢已入膏肓,命將危矣,如何保得?”徵雲:“臣有書一封,進與陛下,捎去到冥司,付酆都判官崔吧太宗道:“崔吧是誰?”徵雲:“崔吧乃是太上先皇帝駕前之臣,先受茲州令,後升禮部侍郎。在日與臣八拜為交,相知甚厚。他如今已死,現在陰司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夢中常與臣相會。此去若將此書付與他,他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來,管教魂魄還陽世,定取龍顏轉帝都。”太宗聞言,接在手中,籠入袖裏,遂瞑目而亡。那三宮六院、皇后嬪妃、侍長儲君及兩班文武,俱舉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宮不題。
卻説太宗渺渺茫茫,魂靈徑出五鳳樓前,只見那御林軍馬,請大駕出朝採獵。太宗欣然從之,縹渺而去。行多時,人馬俱無。獨自個散步荒郊草野之間。正驚惶難尋道路,只見那一邊,有一人高聲大叫道:“大唐皇帝,往這裏來,往這裏來!”太宗聞言,抬頭觀看,只見那人:
頭頂烏紗,腰圍犀角。頭頂烏紗飄軟帶,腰圍犀角顯金廂。手擎牙笏凝祥靄,身着羅袍隱瑞光。腳踏一雙粉底靴,登雲促霧。懷揣一本生死簿,註定存亡。鬢髮蓬鬆飄耳上,鬍鬚飛舞繞腮旁。昔日曾為唐國相,如今掌案侍閻王。
太宗行到那邊,只見他跪拜路旁,口稱:“陛下,赦臣失誤遠迎之罪!”太宗問曰:“你是何人?因甚事前來接拜?”那人道:“微臣半月前,在森羅殿上,見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反誅之故,第一殿秦廣大王即差鬼使催請陛下,要三曹對案。臣已知之,故來此間候接,不期今日來遲,望乞恕罪恕罪。”太宗道:“你姓甚名誰?是何官職?”那人道:“微臣存日,在陽曹侍先君駕前,為茲州令,後拜禮部侍郎,姓崔名吧。今在陰司,得受酆都掌案判官。”太宗大喜,近前來御手忙攙道:“先生遠勞。朕駕前魏徵有書一封,正寄與先生,卻好相遇。”判官謝恩,問書在何處。太宗即向袖中取出遞與崔吧。吧拜接了,拆封而看。其書曰:
辱愛弟魏徵,頓首書拜大都案契兄崔老先生台下:憶昔交遊,音容如在。倏爾數載,不聞清教。常只是遇節令設蔬品奉祭,未卜享否?又承不棄,夢中臨示,始知我兄長大人高遷。奈何陰陽兩隔,天各一方,不能面覿。今因我太宗文皇帝倏然而故,料是對案三曹,必然得與兄長相會。萬祈俯念生日交情,方便一二,放我陛下回陽,殊為愛也。容再修謝。不盡。
那判官看了書,滿心歡喜道:“魏人曹前日夢斬老龍一事,臣已早知,甚是誇獎不盡。又蒙他早晚看顧臣的子孫,今日既有書來,陛下寬心,微臣管送陛下還陽,重登玉闕。”太宗稱謝了。
二人正説間,只見那邊有一對青衣童子,執幢幡寶蓋,高叫道:“閻王有請,有請。”太宗遂與崔判官並二童子舉步前進。忽見一座城,城門上掛着一面大牌,上寫着“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那青衣將幢幡搖動,引太宗徑入城中,順街而走。只見那街旁邊有先主李淵,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世民來了,世民來了!”那建成、元吉就來揪打索命。太宗躲閃不及,被他扯住。幸有崔判官喚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脱身而去。行不數里,見一座碧瓦樓台,真個壯麗,但見:
飄飄萬迭彩霞堆,隱隱千條紅霧現。
耿耿檐飛怪獸頭,輝輝瓦迭鴛鴦片。
門鑽幾路赤金釘,檻設一橫白玉段。
窗牖近光放曉煙,簾櫳幌亮穿紅電。
樓台高聳接青霄,廊廡平排連寶院。
獸鼎香雲襲御衣,絳紗燈火明宮扇。
左邊猛烈擺牛頭,右下崢嶸羅馬面。
接亡送鬼轉金牌,引魄招魂垂素練。
喚作陰司總會門,下方閻老森羅殿。
太宗正在外面觀看,只見那壁廂環珮叮噹,仙香奇異,外有兩對提燭,後面卻是十代閻王降階而至。是那十代閻君: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閻羅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
十王出在森羅寶殿,控背躬身迎迓太宗。太宗謙下,不敢前行。十王道:“陛下是陽間人王,我等是陰間鬼王,分所當然,何須過讓?”太宗道:“朕得罪麾下,豈敢論陰陽人鬼之道?”遜之不已。太宗前行,徑入森羅殿上,與十王禮畢,分賓主坐定。約有片時,秦廣王拱手而進言曰:“涇河鬼龍告陛下許救而反殺之,何也?”太宗道:“朕曾夜夢老龍求救,實是允他無事,不期他犯罪當刑,該我那人曹官魏徵處斬。朕宣魏徵在殿着棋,不知他一夢而斬。這是那人曹官出沒神機,又是那龍王犯罪當死,豈是朕之過也?”
十王聞言,伏禮道:“自那龍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註定該遭殺於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辯,定要陛下來此三曹對案,是我等將他送入輪藏,轉生去了。今又有勞陛下降臨,望乞恕我催促之罪。”言畢,命掌生死簿判官:“急取簿子來,看陛下陽壽天祿該有幾何?”
崔判官急轉司房,將天下萬國國王天祿總簿,先逐一檢閲,只見南贍部洲大唐太宗皇帝註定貞觀一十三年。崔判官吃了一驚,急取濃墨大筆,將“一”字上添了兩畫,卻將簿子呈上。十王從頭看時,見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閻王驚問:“陛下登基多少年了?”太宗道:“朕即位,今一十三年了。”閻王道:“陛下寬心勿慮,還有二十年陽壽。此一來已是對案明白,請返本還陽。”太宗聞言,躬身稱謝。十閻王差崔判官、朱太尉二人,送太宗還魂。太宗出森羅殿,又起手問十王道:“朕宮中老少安否如何?”十王道:“俱安,但恐御妹壽似不永。”太宗又再拜啓謝:“朕回陽世,無物可酬謝,惟答瓜果而已。”十王喜曰:“我處頗有東瓜西瓜,只少南瓜。”太宗道:“朕回去即送來,即送來。”從此遂相揖而別。
那太尉執一首引魂幡,在前引路,崔判官隨後保着太宗,徑出幽司。太宗舉目而看,不是舊路,問判官曰:“此路差矣?”判官道:“不差。陰司裏是這般,有去路,無來路。如今送陛下自轉輪藏出身,一則請陛下游觀地府,一則教陛下轉託超生。”太宗只得隨他兩個,引路前來。徑行數里,忽見一座高山,陰雲垂地,黑霧迷空。太宗道:“崔先生,那廂是什麼山?”判官道:“乃幽冥背陰山。”太宗悚懼道:“朕如何去得?”判官道:“陛下寬心,有臣等引領。”太宗戰戰兢兢,相隨二人,上得山岩,抬頭觀看,只見:
形多凸凹,勢更崎嶇。峻如蜀嶺,高似廬巖。非陽世之名山,實陰司之險地。荊棘叢叢藏鬼怪,石崖磷磷隱邪魔。耳畔不聞獸鳥噪,眼前惟見鬼妖行。陰風颯颯,黑霧漫漫。陰風颯颯,是神兵口內哨來煙。黑霧漫漫,是鬼祟暗中噴出氣。一望高低無景色,相看左右盡猖亡。那裏山也有,峯也有,嶺也有,洞也有,澗也有。只是山不生草,峯不插天,嶺不行客,洞不納雲,澗不流水。岸前皆魍魎,嶺下盡神魔。洞中收野鬼,澗底隱邪魂。山前山後,牛頭馬面亂喧呼。半掩半藏,餓鬼窮魂時對泣。催命的判官,急急忙忙傳信票。追魂的太尉,吆吆喝喝趲公文。急腳子旋風滾滾,勾司人黑霧紛紛。
太宗全靠着那判官保護,過了陰山。前進,又歷了許多衙門,一處處俱是悲聲振耳,惡怪驚心。太宗又道:“此是何處?”判官道:“此是陰山背後一十八層地獄。”太宗道:“是那十八層?”判官道:“你聽我説:吊筋獄、幽枉獄、火坑獄,寂寂寥寥,煩煩惱惱,盡皆是生前作下千般業,死後通來受罪名。酆都獄、拔舌獄、剝皮獄,哭哭啼啼,悽悽慘慘,只因不忠不孝傷天理,佛口蛇心墮此門。磨捱獄、碓搗獄、車崩獄,皮開肉綻,抹嘴諮牙,乃是瞞心昧己不公道,巧語花言暗損人。寒冰獄、脱殼獄、抽腸獄,垢面蓬頭,愁眉皺眼,都是大斗小秤欺痴蠢,致使災屯累自身。油鍋獄、黑暗獄、刀山獄,戰戰兢兢,悲悲切切,皆因強暴欺良善,藏頭縮頸苦伶仃。血池獄、阿鼻獄、秤桿獄,脱皮露骨,折臂斷筋,也只為謀財害命,宰畜屠生,墮落千年難解釋,沉淪永世不翻身。一個個緊縛牢栓,繩纏索綁,差些赤發鬼、黑臉鬼,長槍短劍。牛頭鬼、馬面鬼,鐵簡銅錘。只打得皺眉苦面血淋淋,叫地叫天無救應。正是人生卻莫把心欺,神鬼昭彰放過誰?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太宗聽説,心中驚慘。進前又走不多時,見一夥鬼卒,各執幢幡,路旁跪下道:“橋樑使者來接。”判官喝令起去,上前引着太宗,從金橋而過。太宗又見那一邊有一座銀橋,橋上行幾個忠孝賢良之輩,公平正大之人,亦有幢幡接引。那壁廂又有一橋,寒風滾滾血浪滔滔,號泣之聲不絕。太宗問道:“那座橋是何名色?”判官道:“陛下,那叫做奈河橋。若到陽間,切須傳記,那橋下都是些:
奔流浩浩之水,險峻窄窄之路。儼如匹練搭長江,卻似火坑浮上界。陰氣逼人寒透骨,腥風撲鼻味鑽心。波翻浪滾,往來並沒渡人船。赤腳蓬頭,出入盡皆作業鬼。橋長數里,闊只三騑,高有百尺,深卻千重。上無扶手欄杆,下有搶人惡怪。枷杻纏身,打上奈河險路。你看那橋邊神將甚兇頑,河內孽魂真苦惱,椏杈樹上,掛的是青紅黃紫色絲衣。壁鬥崖前,蹲的是毀罵公婆淫潑婦。銅蛇鐵狗任爭餐,永墮奈河無出路。”
詩曰:
時聞鬼哭與神號,血水渾波萬丈高。
無數牛頭並馬面,猙獰把守奈河橋。
正説間,那幾個橋樑使者,早已回去了。太宗心又驚惶,點頭暗歎默默悲傷,相隨着判官、太尉,早過了奈河惡水,血盆苦界。前又到枉死城,只聽哄哄人嚷,分明説:“李世民來了,李世民來了!”太宗聽叫,心驚膽戰。見一夥拖腰折臂、有足無頭的鬼魅,上前攔住,都叫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只叫:“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
判官道:“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處煙塵,七十二處草寇,眾王子、眾頭目的鬼魂。盡是枉死的冤業,無收無管,不得超生,又無錢鈔盤纏,都是孤寒餓鬼。陛下得些錢鈔與他,我才救得哩。”太宗道:“寡人空身到此,卻那裏得有錢鈔?”判官道:“陛下,陽間有一人,金銀若干,在我這陰司裏寄放。陛下可出名立一約,小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庫,給散這些餓鬼,方得過去。”太宗問曰:“此人是誰?”判官道:“他是河南開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庫金銀在此。陛下若借用過他的,到陽間還他便了。”
太宗甚喜,情願出名借用。遂立了文書與判官,借他金銀一庫,着太尉盡行給散。判官復吩咐道:“這些金銀,汝等可均分用度,放你大唐爺爺過去,他的陽壽還早哩。我領了十王鈞語,送他還魂,教他到陽間做一個水陸大會,度汝等超生,再休生事。”眾鬼聞言,得了金銀,俱唯唯而退。判官令太尉搖動引魂幡,領太宗出離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陽大路,飄飄蕩蕩而去。
畢竟不知從那條路出身,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