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億元用户押金難退，內部貪腐，一家共享汽車公司的大敗退_風聞

作者：前哨

來源：商業人物（ID：biz-leaders）

共享經濟正遭遇大敗退，從單車，到充電寶，再到共享汽車。資金鍊斷裂、押金難退、拖欠供應商款、地勤人員貪腐…..互聯網共享汽車公司途歌正面臨嚴重的內外危機。

押金風波突襲

據瞭解，途歌用户要求退回押金的風波大約始於2018年12月初。“北上廣深”等地的用户突襲而至途歌當地辦公室排隊退押金，引發公眾關切。

2018年12月24日，北京途歌總部所在辦公地嘉泰國際大廈B座14層，數百位用户正要求退還在途歌1500元押金。現場排隊的一名女士情緒失控的説：“本來承諾21天退押金，可是現在都4個月了，一直拖，太無賴了，必須給我們一個具體説法。”

雖然途歌發佈聲明稱退，退押金在20+7個工作日，但因需通過初審、第三方複審及交通部門進行校正在使用車輛期間出現違章、違停以及用車異常等問題，確定無誤後方可原路退回。

如有違章以及異常用車等情況，是需要用户先處理再退還的。“新用户註冊充值押金及退還押金每天都有，是正常現象。如有賬户異常、用車異常則為延遲，確認後也可到賬。”

這則聲明不但沒有起到安撫用户的作用，似乎反而讓公眾更加擔心。據瞭解，途歌方面給出的退款方案，每天退15個用户，若按照這個進度，要到2019年4月份才能退完當天現場排隊的用户押金。

在途歌公司現場，一名途歌工作人員一邊操作電腦為用户辦理退押金登記，一邊焦頭爛額地應對人羣中不斷髮出的質問。期間，偶有排隊排得不耐煩的用户不時出口謾罵。

據此前《每日經濟新聞》報道，途歌在全國現有的註冊用户數量已達300萬人。按每位用户1500元押金算，押金總量也有45億元。

一位途歌負責押金登記的內部工作人員向“商業人物”透露，途歌全國用户約200萬左右，目前未退到押金的用户佔90%左右。

若按200萬註冊用户數量計算，其未退押金用户在180萬左右，其押金總額也在27億元之上。而這讓深陷資金鍊危機的途歌盡顯狼狽。

與此同時，還有不少途歌供應商和公司地勤人員在現場“討債”。其中受到此次波及的地勤運維人員在上百人左右，每位員工欠款在2-5萬元左右（注：墊付停車費和加油費）。若按100人，折中平均欠款3萬計算，保守估算也在300萬人民幣左右。

據瞭解，途歌平台汽車多數來源於汽車租賃公司。“商業人物”暫無法確切獲悉途歌在全國欠款汽車供應商的具體數量及欠款明細。

北京一家smart汽車租賃公司工作人員張峯（化名）對“商業人物”説：“早在2018年6月份，與途歌合作就開始顯露出問題，而途歌方面一直沒有任何正式回覆。”他還向“商業人物”出具一份債務明細，該明細顯示：途歌欠款全部相加費用合計總額為：5703963.61元。

部分途歌用户押金登記表

一位多次前來途歌總部要債的地勤人員告訴“商業人物”：“地勤運維員工給公司預墊付了上萬停車費和油費，這些都需要公司報銷，之前一個禮拜結一次，但最近一兩個月來這部分拖欠的報銷款一直沒結，我們都不容易，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年到頭就為這幾萬塊。”

此外，“商業人物”從途歌辦公總部北京嘉泰國際大廈的物業處瞭解到，目前，途歌的辦公區租賃情況正常，每月按時交付租金，並未出現拖欠情況。

2019年1月2日，途歌創始人兼CEO王利峯在北京十里堡附近遭途歌用户圍堵，隨後雙方到北京六里屯派出所商量退押金事宜。

王利峯表示，所有用户的押金都會退還，公司目前雖然遇到困難，但是運營仍然在繼續，並將增加運營車輛。

另外王利峯稱，目前途歌正在變更辦公地點，北京嘉泰國際大廈辦公地點將改成客户接待中心，專門用來處理用户的投訴等情況。

一方面債務纏身，一方面是退押金風波突襲而至，內外交困給這家共享出行公司蒙上了黑影。

曾是資本寵兒

在被用户排隊退押金前，途歌曾是資本寵兒。

短短三年時間，這家成立於2015年7月的共享汽車創業公司已經完成5輪融資，累計融資額超過5000萬美元。2018年1月份，途歌完成2600萬美元B+輪融資，由海益得凱欣基金（CHP）領投，海納亞洲創投基金（SIG）和真格基金跟投。

途歌先後落户在北京、上海、廣州、成都等地，旗下擁有奔馳Smart、寶馬mini、雪鐵龍、標緻等多款服務車型。用户在其平台可以預約汽車使用，押金為1500元。

按分鐘計費、自助租車、隨地還車的運營模式。為了方便用户的借還，途歌表示用户可以在規定區域內任意停。但是，極難控制的停車成本卻成了問題。

2018年10月危機全面爆發前夕，途歌還宣佈獲海外基金SIG、真格基金和凱信資本共計千萬美元B2輪融資，正式推出送車上門服務。但這一切，都掩蓋不了他們退場時的黯然。

途歌並不是第一家因資金鍊出問題敗退的共享汽車公司。

據“商業人物”瞭解，共享汽車又叫分時租賃，是互聯網屬性比較強的行業。

有資料顯示，2013年-2016年，國內進入該領域的資本從1000萬元增長到1.5億元，平均每年漲5000萬元人民幣，2017年1月－6月，數家共享汽車企業融資總額已近4億元，全年融資增速將超800％。

在資本市場的催發下，市場迎來快速發展期。據相關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6月，已註冊的共享汽車企業超過400家，投入運營的共享汽車數量已超過10萬輛。

然而，一部分共享汽車創業者把融資當成目的，而非手段。要知道，共享汽車的發展一路備受質疑，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盈利問題。

如今，在大環境不好的情況下，又看不到盈利的可能性，加上行業弊病，一些企業面臨倒閉在所難免。事實上，經過市場和用户一段時間的運營和檢驗，以途歌為主的共享汽車商業運作模式上的弊端、背後資本的信任危機以及資金鍊的不堪一擊等問題漸漸顯露出來。

2017年3月，友友用車宣佈停止運營，退回所有用户賬户存款，原因是投資款項未如期到位，資金鍊出現問題，成為共享汽車行業首個“死亡”案例。

繼友友用車關閉之後，相繼有一些共享汽車平台也因為撐不住而倒下。

2017年10月24日，共享汽車EZZY官微發佈告用户書，正式宣佈終止服務，進入清算階段。因其押金高達2000元，清算時光無法兑現的押金就有360萬餘，加上員工的獎金和工資則多達500萬元左右。

2018年5月，共享汽車企業麻瓜出行宣佈，由於該公司業務戰略調整停止服務。緊隨其後，6月份，作為進駐濟南市場較早的共享企業品牌“中冠共享汽車”敗走泉城。

今年11月，已經試運營超1年的美團共享汽車業務也暫停試點。

值得注意的是，正當在共享汽車遭遇嚴峻考驗之時，也有地方實力派高調入場。2018年12月18日，上汽集團戰略發佈網約車平台“享道出行”。在試運營期間，享道出行註冊用户已經達到60萬人，累計行駛里程100萬公里。

一位從途歌離職的市場部員工向“商業人物”透露，共享汽車是一門“燒錢”的生意。這包括車輛+保險運營費、停車費、運維人員工資等都需要鉅額的資金來支撐，其中車價和保險是最大的投入。而途歌資金主要來自於融資，一旦融資進展不順利，必然會快速陷入債務泥潭。

但是，一直在燒錢的平台們，大多還沒找到賺錢的門路。有媒體引述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李俊慧的觀點表示，共享汽車行業資金週轉期長、回款率底，短期內依舊屬於需要“持續燒錢投入”的模式。

可以預見的是，共享汽車仍需要時間驗證，途歌之後，可能有更多共享汽車企業爆發危機。但它折射出的行業困境，是共享汽車參與者特別是背後眾多車企需要去思考的。

途歌做錯了什麼？         

共享汽車行業的重資金、重運營、投資回報期偏長等，都是途歌陷入危機的原因，冷靜觀察之下，在途歌從盛到衰的一年時間裏，這家公司管理、團隊上犯過哪些錯誤呢？

前途歌內部工作人員姚明強（化名）告訴“商業人物”，途歌走到今天有兩方面原因：一是在內部管理反饋方面有漏洞，導致公司在高速增長的同時問題接踵而至；二是用人失察，很多員工都是王利峯的老鄉，很容易滋生腐敗現象。

一名要求匿名的途歌地勤人員向“商業人物”爆料稱：”共享汽車停車位大多是向商業停車場付費，比如一個停車場一個小時20元，停48小時960元，我們的工作就是把共享汽車從停車場開出來放到網點，而問題恰恰出現在這裏，途歌內部個別地勤經理存在貪腐。“

“商業人物”來到北京銀河SOHO一處途歌的停車網點，停車管理處的張師傅表示，在這裏途歌有2個停車位，每輛車每月400-800元左右，途歌是按月結算，停車時間越長，費用越高。

“我去取過一次車，停車場師傅説按時計費需要支付1200元，問師傅説800能開走嗎？師傅説可以，然後正當我準備開走時，被地勤主管經理打來的電話阻止了，不讓我開，但過了兩天，他自己去開了，2000塊錢停車費，他給了800，100塊錢買票，剩下的錢自己貪了。我曾經就貪腐問題，向CEO王利峯進行過反饋，而他什麼也沒説。”上述匿名人員説。

就前述貪腐爆料，2018年12月26日下午，途歌創始人兼CEO王利峯以短信的形式獨家回覆了“商業人物”。

王利峯短信中稱，最近公司遇到了共享行業系統性問題和自身的運營困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途歌多年運營是有他的價值的，”我和團隊以及我們的股東正在積極處理，馬上也會有新的調整變化，還請給我們一些時間”。

已公開的資料顯示，途歌CEO王利峯是出行領域的連續創業者。2006年他以聯合創始人身份創立悠易互通，2010年出來單幹創立美意互通。兩家均是做互聯網精準營銷的乙方公司。

途歌是他在共享出行領域的第三次創業，他每一次似乎都走在了前面。2012年初，他是打車軟件搖搖招車的聯合創始人，這一軟件早於滴滴誕生。2013年5月，他創辦AA租車，又早於後來流行的專車。2015年7月，王利峯辭職，創辦途歌。

在危機爆發後，途歌留下一地雞毛。實際上，共享汽車屬於重資產運營，給線下運維增加了高昂的運營成本，一旦缺乏足夠的用户流量和資本加持，就會在經營上出現很大風險。

此外，途歌財務壓力也開始增大。這主要體現在高額停車費與龐大的運維成本。僱傭地勤人員整天從低需求地區開到高需求地區，運營成本成本極其高昂，這都給途歌帶來了極大的隱患。

對此，北京途歌科技有限公司副總裁蔡炯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途歌的車輛租賃成本佔到80%，另外的基本上都是運維費用，停車費大概1%，可以忽略不計”。

有業內人士分析認為，主要運營中高端品牌燃油車型的途歌保持着高成本、重資產運行，盈利問題得不到解決，其自助租車、隨地還車、送車上門等服務又進一步增加了運營成本。但事實上，多家租賃公司的數據顯示，現在投入的共享汽車，出租頻率根本達不到那麼高。

短短几年內，先燒錢買用户，後期再談盈利的共享汽車行業，正凸顯其侷限性。此前，一些創業者對市場過於樂觀的估計，忽視了各種不確定因素。但隨着眾多企業倒下和退出，許多公司和投資者因此蒙受損失，為這場任性的創新實驗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