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吹爆”聲中我要黑一下《白蛇·緣起》_風聞

【我預感到如果批評這個片子會被噴得很慘，但我還是要説，慷慨赴死。。。。】

我有一段時間沒去電影院看電影了，週末突然聽朋友説這部動畫好評如潮，一看豆瓣評分也很高，高於很多我覺得很優秀的國產電影，作為一個從小學時代就夢想着中國動畫能夠復興的前·動漫宅毫不猶豫買了張票，告別朋友就奔電影院去了。

 從影廳看完出來，我整個人都恍惚了，也許我們在日本動漫和美國動畫大片浸淫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人這二十多年來對“國產動畫”傾注了太多的熱情，經歷了太多的失望和不甘，以至於對如今任何有些許亮點的動畫電影都太過寬容和放縱，當其他類型的國產電影還在被咒罵為“爛片”時，只要你是國產動畫，輕輕鬆鬆就成了“國漫希望”“XX之光”？

 到目前為止，《白蛇緣起》的票房不算好，只有八千多萬，各大平台倒是一片誇讚之聲，不知道後面會不會像《大聖歸來》那樣絕地反彈。不過當年我去看《大聖歸來》時也並沒有感覺如後來口碑所説的是“神作”。

 尷尬的“目標觀眾”

 國產動漫人最恨的一個説法莫過於“動漫是給小孩子看的”，甚至以此為恥，拼命要和“兒童向”劃清界限。另一方面，他們積極地將目光鎖定在了春心萌動的teenager身上，以及那些深受日本動漫影響的宅男羣體。於是，在這部電影中我從頭到尾我都在看一些毫無意義的“福利”：

 白蛇裸體出浴，用腳尖勾起輕紗，鏡頭順着她的腳，小腿，大腿一直往上推，當你差一點兒什麼都看到了，一襲白紗再遮住她的身體；

 蘿莉形態的狐妖及其性感妖豔的衣服，從腳往上的超大視角仰拍，赤裸的腳以特寫的樣子在鏡頭裏；

 白蛇行刺國師那裏，一定要給她穿高叉的裙子，上下跳躍翻飛的時候時不時齊根露出兩條大腿；

 更不用説白蛇人物造型那種被拉長得已經極度違反人體比例，顯得特別維和的大長腿，建模師估計肯定是美圖相機的忠實使用者，不把腿拉得17頭身似乎都覺得白蛇不夠美女……

近年來國產3D動畫受日韓動漫遊戲的影響，在人物造型上越來越誇張的性暗示體現出了他們對自己想象中的“目標羣體”極度的諂媚，包括並不限於女性搖晃的大胸，無處不在的大腿，越來越網紅的錐子臉以及“網遊”風格的省布衣服。

 也許對於早已習以為常的青少年觀眾來説，《白蛇·緣起》的造型和鏡頭已經是剋制得很了，然而諷刺的是，這樣一部製片方為成人觀眾打造的“高級別”動畫電影，據我所見，走進電影院的依然大部分是四五年級甚至更小的小孩子，很多都是爸爸媽媽帶着來看“動畫片”的。

 好吧，也許你會拿出批判廣電總局的説詞來懟我，也許這些“隱形福利”鏡頭對於小孩子也不會有什麼壞的影響。然而，白娘子和許宣在古墓裏突然把衣服脱了來一段“牀戲”算什麼鬼？！你不要告訴我小孩子不懂，前一秒接吻，後一秒白娘子把衣服脱了，有一個裸背的鏡頭然後兩人就地卧倒，鏡頭轉……我當時就卧槽了，這幾個意思？一部動畫片裏表現男女定情一定需要濕吻+上牀這樣“走程序”嗎？他兩個這樣靈與肉的交流對劇情發展有影響嗎？還是隻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倆情比金堅？這不是cult片！這是你們引進了先進技術要對標美日大片的“國產希望”啊！你何曾見過美國那些動畫大片，迪士尼、夢工廠，日本的宮崎駿，甚至是新海誠搞這種軟色情、滾牀單來吸引眼球？

 如果你們想改變“動漫是給小孩子看”的這種刻板印象，可以通過精良的製作，深刻的內涵、豐富的人設來讓成年人也愛看，到小孩子看看熱鬧，大人們看個門道，老少皆宜、其樂融融不好嗎？非要弄些軟色情和成人情節弄得“小孩子不宜看”來彰顯自己多高端嗎？

 對了，劇中還設計了一個給許宣割JJ的情節，但其實最後也沒有割，估計是導演純粹想給男主也來幾個襠部特寫才弄的。

 蒼白的“劇情人設”

 前面我噴得那麼狠不代表我是那種和諧社會的老古董，相反，我其實可以接受電影裏任何尺度的色情，但是，只有一個前提，你是為了劇情服務的。同樣，作為3D動畫電影，技術也需要是為劇情服務的。

 這部電影的技術，無需多言，在我看來完全OK甚至完美了。雖然不能和美國那些代表着行業先進生產力的前進方向的動畫電影比，但是看看衣服的質感、頭髮渲染的質感、以及背景畫面的營造和動作場面，雖然很多人還是覺得有些許僵硬，但是我個人覺得完全沒有什麼值得挑剔的了。

 然而劇情是我對這部電影最失望的地方。

 全片觀影過程中我有一個地方感動哭了，就是電影結束的時候，那個老版的《新白娘子傳奇》音樂響起，片中的小白和許宣演起了經典的傳統白蛇故事——斷橋相逢。然後電影結束，伴隨着悠揚的曲調，銀幕上用寫意的水墨畫講述着後來發生的種種故事——我們熟悉的白蛇傳説。説真的，即使只有幾分鐘，我還是被經典劇情又感動了一回，除了電影院還在哼着裏面的故事：

 “小姐名喚白素貞，家住四川芙蓉城，老爺在世為總鎮，馳騁沙場有名聲……”

 這部《白蛇：緣起》其實一直在暗示和對比這個90年代的電視劇版，所謂的“童年記憶”，裏面還安排了一段老船工唱“哎嘿嘿，哎嘿嘿……”那個著名的“有緣千里來相會”，還沒有唱就被男主打斷了“別唱了，這都是老調子了”

 可惜這個新版的故事，在最高潮處，我忍不住睡着了。

 從電影院出來，我對朋友説：“這個編劇根本不會寫愛情故事！”就像是大學裏面電影社團的新人，自以為要拍一部浪漫愛情電影，結果變成了全程尷尬的黑歷史。殊不知自古多少男歡女愛，卻唯有真情最難描摹。

 整部劇情，小白和許宣的愛情是毫無説服力的程式化戀愛，男女主人公的人物個性也完全沒有立起來，顯得非常蒼白。全劇正派、反派、包括男主那個插科打諢的寵物狗，沒有一個有魅力的角色。

 許宣這個人設吧，也許作者想區別於《白蛇傳》裏許仙那種有點懦弱的儒生形象，搞了一個運動神經發達、興趣愛好廣泛、樂觀開朗、樂於助人的陽光少年。但是這種人設在動漫裏，特別是美國動畫電影裏太普遍了，普遍到氾濫的地步。成長中困惑迷茫的女主姑娘，旁邊總有這種沒心沒肺的傻小子。

 然而許宣這個傻小子，太過於沒心沒肺。梳理他和小白的戀愛歷程你會發現，村裏老婆婆撿了一個失憶的漂亮姑娘，然後他就腳下站不穩給人一大熊抱，後來大概就是愛上了吧。然後帶女孩兒去家裏，兩個人一把傘漫山遍野飛飛飛，姑娘被人追殺他捨身救，二話不説離開家陪着姑娘去永州找記憶，路途上無論怎樣被人打，被人罵，被人殺都毫無怨言，發現姑娘是妖也似乎沒有做任何思想鬥爭，“反正我看着你就是好人”，一路帶着姑娘跑跑跑，在古墓裏滾牀單，為了救姑娘，人的身份説拋棄就拋棄，JJ説割就割，一路奔波打怪，然後抱着姑娘死了。那他作為一個人，為啥會失去自我一般不停地單方面付出，毫不猶豫拋棄一切，對陌生姑娘也毫不猶豫的信任，捨生忘死。

 你説這是愛情的力量，那麼，他對小白的愛又是怎麼來的呢？小白在劇情前半段一直不怎麼説話，什麼都記不起來，還緊鎖着眉頭——大概是因為她長得好看吧。説實話，這種愛情他付出的再多也無法讓我感動，只會覺得這小子純粹的見色起意+戀愛腦。編劇沒能明白，人的奉獻之所以動人，不在於他奉獻得有多多，而是這背後的取捨和選擇多麼的沉重。愛情之所以令人感動，絕對不是單方面的無怨無悔和示愛，而是兩個人相互觸及彼此靈魂，彼此付出和犧牲同樣的東西——有龍女失貞也有楊過斷臂——如果小龍女至始至終都是高不可攀小仙女而楊過被砍了胳膊又砍腿，這樣的愛情故事並不浪漫。

 那麼再來説一下大女主——白蛇。這個姑娘也是一樣難盡啊，全篇我都只看到她眉頭緊鎖，無論是對許宣，對小青還是對反派，在她和許宣的戀愛之中也沒看見她為許宣做過什麼。傳統白蛇傳裏的白娘子之所以有魅力，是因為她不僅温柔賢惠還博學廣知，輔佐許仙濟世救人。不僅如此，她還擁有千年的強大法力，為了保護許仙他上天庭，下地府，水漫金山寺，不惜去反抗一切權力，為的是守護自己和官人那種普通人的感情。而在這個電影中，小白不僅法力很弱雞，而且上半部分失憶，下半部分受制於人，打大小boss基本靠巧合，全篇都在困惑困惑困惑，直到許宣為了救她被凍死，她流着淚唱了一首歌……這樣毫無成長的主角看着也是很累啊。

 其他配角的設定也很令人無語：蛇族的大boss和大國師目標都很飄忽，屬於沒什麼追求更沒有智商的反派，最後Boss戰居然是倆壞人打起來，不知怎地都死翹翹。小青呢，屬於全劇比較剛猛的角色，但她和姐姐之間的感情除了一些曖昧的百合鏡頭和對許宣以及他的寵物狗的惡意之外也沒什麼實質性的東西。更搞笑的是她去找姐姐之前，蛇族女王給她種下的類似“生死符”這種後面劇情讓她面臨“選擇”的伏筆，居然後面完全對她沒起到作用反而去禍害反派BOSS去了。

 不是我嘴巴毒心腸硬，這樣的編劇水平，配不上豆瓣8.0的評分。

 國產動畫：依舊在迷茫中探索

其實中國的動畫事業是標準的“出道即巔峯”，作為亞洲第一部動畫電影《鐵扇公主》（1941年上映）就是對標當年在上海大熱，迪士尼最經典的動畫電影《白雪公主》，也正是這部亞洲人自己的激勵了一批東映公司的日本青年，決心走上動畫道路，從無到有創作了日本第一部彩色動畫電影，取材於中國故事的《白蛇傳》。17歲的宮崎駿看完這部動畫心潮澎湃，不僅後來放棄了大學的政治經濟學本專業，還選修了中文並投身於動畫行業。

 建國後萬氏兄弟的《大鬧天宮》更是一部無法複製和超越的神作，無論是思想性還是藝術性都具有濃烈的“中國氣質”和“時代精神”。也正是從《大鬧天宮》開始，“西遊記”才正式成為真正的全民大IP，孫悟空才開始被塑造出我們今天心目中的衝破束縛、反抗權威的英雄形象。

 然而從《寶蓮燈》開始，中國動畫陷入了一種“學美國還是學日本”的迷茫。一方面，官方覺得美國好萊塢是“正統”，《寶蓮燈》裏時不時插入主題歌舞的模式就是對迪士尼幾乎原樣不動的“借鑑”，而導演對那個時候中國電影剛剛興起的“商業片”模式的認識還處於一個非常粗淺的階段：我找這麼多明星來唱主題歌，來配音，那些明星的粉絲都會來賣我一張票……

 如果説《寶蓮燈》時代上美影還掙扎着全力要開創中國的“動畫大片”時代，那麼後面的數十年中國國產動畫愁雲慘霧，甚至只要是“幀數”差不多夠，動漫迷都感動得不行了。“窮”的氣質由內而外地擴散開來。

 近年來，確實動畫產業有復興的趨勢——之前國家的補貼政策搞出了無數《雷鋒的故事》這樣的怪胎，最後還是洶湧的資本扛起了大旗，有了財大氣粗的視頻網站，有了手握熱錢的金主爸爸，每年國產動畫的項目也就越來越多，畫面越來越精良，3D越來越3D，還有了所謂越來越多的“中美合拍”，國產動畫在幾年間“四處開花”。

 但是我們要講什麼樣的故事，怎麼講故事，依然是一片迷茫。

 歸根結底還是我們的動畫人一不成熟，二不自信。

 不成熟就是總愛用自己想當然的東西當做“亮點”，除了我前面提到的《白蛇：緣起》裏不合時宜的軟色情，還有《大護法》裏面血腥陰暗的反烏托邦（創作者和追隨者覺得自己很高級啊，體會過被爸爸媽媽帶到電影院看了一個多小時爆頭的小孩子的感受嗎，我知道，他們又要高貴冷豔地來一句“小孩子不要來，不是給小孩子看的”），《秦時明月》用古龍風説着冗長裝逼的台詞，屁大的事拖四五集。

 不自信表現在依然是不借鑑不舒服斯基。就拿《白蛇緣起》這部片子來説，小白小青處處有《冰雪奇緣》裏倆姐妹的影子，那條“單身狗”總還擺脱不了主角身邊插科打諢小萌物的影子，比如説《花木蘭》裏的小龍，《冰雪奇緣》裏的雪寶、迪士尼的標配我們不照樣子來一套嗎？其實，如果仔細分析，《白蛇：緣起》的設定也是在小心地模仿當年獲得商業成功的《大聖歸來》——先找一個有經典版本的全民IP，然後自己編一個“前世故事”，設計一個看上去俊美實際很嚇人的小BOSS（大聖裏的混沌，白蛇裏的小道長），然後主人公被必入絕境完成一個突破，最後歸於沉寂等待正片（下一世的經典故事）的到來。

總而言之，中國的國產動畫擁有全宇宙最感天動地的粉絲和“自來水”，因為中國年輕人的情懷是放眼世界哪裏都比不了的。但國產動畫真的應該擺脱閉門造車、自娛自樂、把“跳票”當個性、躺在觀眾的“安利”上討生活的狀態了。多研究一些市場、多學習如何講故事、多把目光放在真正的高處，才能迎來真正的“崛起”。

 最後PS一下，我看到男主兩世的造型，不由地感嘆古裝仙俠的男主造型一直籠罩在胡歌同學的巨大陰影之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