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一批90後：你們在隨緣，我在涅槃_風聞

栩先生-栩先生官方账号-微信公众号：栩先生（superMr_xu）2019-01-22 13:04

2019-01-22

朋友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到了管理部門的經理。

這段時間碰到我，總時不時皺着眉頭抱怨：

新招來的90後小姑娘，工作怎麼就那麼不起勁呢？

這種不起勁不是不幹活，也不是消極怠工。

而是喜歡沉溺於簡單的事務性工作，打打電話，發發郵件，做做表格，都沒有問題。

但涉及到比較複雜的工作，比如做方案、搞調研，就怎麼也提不起興趣來。

談話也談過了，績效考核裏也提出來了。

但就是調整不了。

如果僅僅只是一兩個也就算了，關鍵是他們公司這兩年招的不少年輕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這種問題。

只幹想幹的活，不怠工但也不積極。

每次和我聊起來，他都覺得很難理解，相差不到10歲，難道就有代溝了？

我想起來，我所在的科研型國企裏，因為生產線上有大量的90後技工。

這種現象遠遠比互聯網公司要明顯。

明顯到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經把“如何管理90後”作為課題提到了管理層會議上。

抱怨的內容驚人一致：90後不好管啊，説不幹就不幹，動不動就辭職走人啊。

搞笑的是，幾年後已經沒什麼管理層再討論這個問題了。

因為已經習慣了。

用老總的話來説：幹就幹吧，走就走吧，隨緣！

現在的90後工人和60後、70後時代已經完全不同了。

那時候的工人，是社會主義中國的主人，代表着最先進的生產力和人民的根本利益。他們普遍有三個特點：

有理想、有前途，關鍵是有福利。

那個年代，只要你進了國家的企業，這輩子基本上就算是被國家包了，生病去職工醫院看病，吃飯有職工食堂，結婚了要分房，小孩上學了有子弟學校，退休了還有養老金，連去世了都還有撫卹金和遺屬補助。

但時過境遷，等到現在的90後工人進入國企後他們會發現，他們也有三個特點：

沒有前途、沒有福利，關鍵是可能還沒有希望。

現在的企業管理模式，基本都實行了產研分離，許多大的科研型國企，都只有很少的車間，大部分產品都會外包出去。

許多國企90後工人説是招進了某某國企，實際只是進了某某國企的外包企業，在產線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重複同樣的勞動。

《人類簡史》裏以一種大寫意的形式，描繪了這種生活：在工廠工作，每天早上大約7點就得出門，走過飽受污染的街道，進到工廠用同一種方式不停操作同一台機器，時間長達10小時，叫人心靈整個麻木。

作為對比，他還描述了3萬年前原始人的生活：大約早上8點離開部落，在附近的森林和草地上晃晃，采采蘑菇、挖挖根莖、抓抓青蛙，偶爾還得躲一下老虎。但等到中午過後，他們就可以回到部落煮午餐。接下來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聊聊八卦、講講故事，跟孩子玩，或者就是放鬆放鬆。

不對比，你還覺得自己過的是生活。

一對比，你會發現你過得是原始人都不如的生活。

大部分人在這樣高強度、一眼望到頭的工作裏，都會變得麻木或者得過且過。

但就在這樣一羣“隨緣”的90后里，我仍然見到了很多不願意就這麼消沉的年輕人。

我在做內刊的時候，發現產線上有個90後小姑娘經常給內刊投稿。

一開始是寫散文、詩歌，投給副刊，文筆不算優秀，但很有想法、也有基礎。

所以就通過他們部門的負責人聯繫了她，知道她才剛從專科畢業，在產線上實習。

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車間上做那些機器還替代不了的手工活。

我鼓勵她繼續寫作，從寫內刊到寫她們部門的新聞活動稿，和她交流寫稿子的心得。

大概一年的時間吧，在她產線實習快結束的時候，她寫的稿子已經很出眾了，我們有時候籌備大的會議，需要分塊準備材料的時候，我還會專門把她從產線借調過來，讓她一同參與。

這一度可能給了她錯覺，也讓我產生了錯覺，我以為憑藉她的努力、她的表現，可以直接調入我所在的部門。

然而並沒有，即使她的寫作能力和工作態度與我後來招的名校畢業生相差無幾。

人事部門仍明確告訴我，她只能以普工的身份實習轉正，不可能直接通過內部聘用到我們部門工作。

我很無奈，跟她聊了很久，勸她離開產線。

憑藉她寫作上的功底去找一些其他公司文員、策劃甚至是編輯的工作，總之，一定不能繼續留下來。

走出去了，還可能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留下來，只會慢慢失去自己年齡的優勢，慢慢被生活磨滅自己的衝勁和闖勁，更可怕的是，慢慢認命。

小姑娘後來真的沒有選擇留下來。

那還是差不多六年前的事了，現在不知道她怎麼樣，希望一切如願吧。

她是我勸走的產線90後員工，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而我之所以勸她，是因為我看出了她的不甘心。

除了生產線上的技工，企業裏還有另一個比較大的“90後”羣體。

就是後勤服務崗位，以女孩子為主，比如前台、物業、餐廳服務員。特別是餐廳的服務員，因為八項規定後，許多接待都在單位餐廳，所以特意招了一些年輕的女生過來。

這裏面，有許多女生都是我親自從學校招來的，小雯就是其中一個。

來單位的時候剛17歲，很瘦，卻很機靈，許多領導都對她印象深刻。

但因為國企用人非常講究學歷和背景，她雖然很努力，卻依然只是個餐廳服務員。

梳統一的髮型，穿統一的制服，每天早中晚三頓飯都得要在食堂服務，給大家打打菜，擦擦桌子，收拾盤子，日復一日，沒有任何改變。

單位效益怎麼樣，又有什麼重大突破，哪個領導又升職了，哪個同事又結婚了，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在這個單位裏工作，卻又似乎不在這裏。

我也只是偶爾下班時，看到她換下統一的制服，穿上鮮麗的衣服、背上亮閃閃的包，結隊去逛街時，才能想到，其實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夢想。

理論上，過個幾年，她可能就像多數她的同事那樣，選擇回老家結婚生子，或者辭職去家工資更高一點的大酒店，繼續當服務員。

這是我所知道的，許多企業裏前台或服務員所面臨的困境。

學校讀書時，她們沒有學到什麼一技之長，也沒有很好的學歷，還沒出社會就已經落在了後面，關於未來的人生目標，也沒有清晰的概念。

有一天晚上我在辦公室裏寫稿子，頭昏腦脹之際，下樓散散步理理思路，走了半圈正好碰到小雯也在散步，就和她沿着單位走了幾圈。

她告訴我，她過段時間準備辭職。

這讓我很震驚，因為單位提供食宿，待遇也還不錯，而她工作的時間並不算長。

我問她辭職後準備幹什麼，她告訴我，雖然她不知道未來可能做什麼，但卻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換個工作還是做服務員了，

**我要從一個小文員做起，有一天也像你們那樣在辦公室裏做管理工作。**她説。

我一下不知道該説什麼了，只能鼓勵一下她，剩下的時間裏，則和她聊了下文員應該提前學些什麼東西，應該怎麼去找工作，又怎麼樣去自我提升。

她雖然很擔心自己連office軟件都不太會用，但還是對未來的工作充滿期待。

我們一起走了不到十分鐘。分別時，我心中一動，很想知道她未來究竟會怎樣，所以特意加了她的微信。

幾天後小雯就辭職了。

她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還在微信裏關注着她，當我自己工作或者生活覺得累的時候，偶爾會去看看她發的朋友圈：

我看到她真的去了一家小公司做了文員，從最基礎開始做起，看到她剛開始工作時的種種艱難，看到她在努力地自考本科，在朋友圈曬自己租住的小房間、做的豐盛晚餐，和男朋友到郊區玩時拍的風景。

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她仍然努力地在北京奮鬥着。

去年春節的時候，給我發了一條微信：祝你新年好運。

我回了一句：祝你夢想成真。

和那些高校和各大公司裏年紀輕輕就一副無欲則剛的年輕人相比，小雯這樣的90後基礎更差、起點更低，更沒有盼頭。

很多你們不屑一顧的工作和成果，很可能就是她的目標和夢想。

但她卻偏偏沒有隨緣。

小雯的故事，我曾經在知乎上寫過。

在那篇文章最後，我寫了一段話作為收尾：

我期望着，有一天能在朋友圈看到，她真的就像是那晚和我交流時説的那樣，從文員做起，慢慢開始做管理，做到主管，做到部門經理，成為她所期待的那個人。更説不一定，哪一天她就成了另一個董明珠。

很多人看了，不服氣，也不太相信。

我現在告訴大家，她的故事裏，除了名字，都是真的。

我之所以把這個故事再講一次，是因為我要告訴大家一個新的結局。

一個超出我意料和預期的結局。

就在這個月的中旬，我從朋友圈看到，小雯已經回老家了。

一開始，我以為她是因為堅持不下去了，或者是工作出了什麼問題，所以選擇離開北京。

然而都不是。

她離開，是因為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新的路。

我看到她在朋友圈裏發了一連串照片和文字。

照片是一家新公司的開業典禮。

她和她男友一起開的。

文字寫的是：

感謝所有人的支持，感謝北漂的每一天。

——————

最近“佛系”一詞很流行。

我一直覺得我應該寫點什麼。

後來覺得，我做再多分析、講再多大道理，都不如一個實實在在的真事兒打動人心。

我知道，很多年輕人不過是在通過“佛系”，表達一種反抗的態度。

其實説白了，就是對社會里資源分配、貧富差距、階層固化的一種“非暴力不合作”。

如果再怎麼努力，也突破不了天花板，滿足不了自己真正的期望，不如一開始就躺下來享受。

但我想説的是，你的努力或許無法滿足你內心裏最大的野心。

但如果不努力，很可能就連眼前的生活水平也維持不了。

不要以為，一切都不會發生變化。

現在能吃飽喝足，擼管吸貓，無欲則剛。

一旦經濟形勢下滑，甚至連滿足日常開支都困難的時候。

生活很可能會給上一記響亮的耳光。

關鍵是，這樣的場景，歷史上我們已經經歷過多次了。

但總有人會忘記。

小雯在北京待了5年多。

然後帶走了她在這裏見識的、學到的、收穫的一切。

她在北京吃了多少苦，留了多少汗，經歷了多少事，再痛苦不堪的經歷，都化作了她現在創業的資本和下一步繼續奮鬥的基礎。

佛家把這個過程叫做：

涅槃。

—— END ——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栩先生（ID：superMr_xu）。作者李栩然，知乎個人成長、職場乾貨領域40萬贊答主，微信上最會寫毛澤東的人。特別擅長將個人成長乾貨與歷史人物故事相結合，觀點獨特、內容有趣，每一篇閲讀都是十萬+。喜歡他的文字，想閲讀更多關於毛主席的文章，推薦同步關注他的個人微信公眾號“栩先生”，後台回覆“毛澤東”或“犀利時評”，一定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