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另一個戰場：抓歷史研究話語權_風聞

大清帝國基本奠定了今日中國的版圖

就在中美經貿正式談判前夕，美國向加拿大提出引渡中國華為公司高管孟晚舟的申請，顯然美方有意藉此加大施壓中國的力道。中美之間與日俱增的競爭態勢，不只體現在首當其衝的經貿領域，同時展現在意識形態的角力，例如近來西方藉由新疆“再教育營”的虛實説事，就是透過抨擊中國政治體制與民族政策，試圖在人權等“普世價值”領域與中國爭奪話語權。 過往被認為較為純粹的學術研究，同樣在中美競爭的緊張關係下，掀起政治的波瀾。北京時間1月14日，《人民日報》刊載署名周羣的文章《牢牢把握清史研究話語權》，作者站在“意識形態安全”的角度，提醒讀者警惕當前中國關於清史的研究，受到西方歷史虛無主義以及“披着學術外衣的政治思潮”的負面影響。

必須注意的是，這篇署名文章發表在《人民日報》上，且作者周羣是《歷史研究》常務副主編，而《歷史研究》則是由中國社會科學院主管、主辦的國家級期刊。這些線索都説明了此篇文章在一定程度上，透露了目前對於相關問題的立場與態度。

文章稱，“極少數學者對西方學術思潮缺乏應有的警惕，將國外歷史虛無主義在清史研究領域的理論變種引入國內，有意無意地與以‘超越中國的帝國模式’‘內陸亞洲’等為核心概念的所謂西方清史學派進行‘對話交流’，影響清史研究走向。”作者進一步稱“清史研究事關意識形態安全”，這個主張與近日一場專題研討會中，習近平特別強調就意識形態安全等方面做出具體工作部署，不約而同前後呼應。

在這篇將近3,000字的文章中，作者雖未明確點名，但批判的對象並不難揣測。基本就是針對美國曆史學界所方興未艾的“新清史”，以及由此發展而出在兩岸學界流行的“內亞”之説。

新清史興起於1990年代，2000年以後在兩岸史學界產生迴響。綜觀美國新清史的論點，動機起源於對於既有“中國中心論”的批判，從而提倡以滿族為中心的史觀；同時反對清朝統治維持長期穩定的動機來自於“漢化”，主張“內陸亞洲”蒙、回、藏、回等非漢族才是清帝國有效統治的動力來源，不願將清朝視為傳統的中國王朝。

新清史的主張在學術研究上當然有其一定的意義與貢獻，例如新方法與新史料的運用。但新清史在批評中國民族主義等“官方意識形態”的同時，卻同樣流露出不可避免的政治立場。例如曾任美國亞洲研究學會主席的羅友枝（Evelyn Rawski）就曾在學術論文中，將清史研究與其現實政治關懷聯繫在一起，指稱中國官方民族主義壓制了“少數民族獨立運動”。另一位新清史代表學者柯嬌燕（Pamela Crossley），也曾在美國媒體抨擊中國的民族政策。

正是因為新清史論述中，預設了漢族與非漢族之間的二元對立，以及新清史學者特定的政治傾向，挑戰了中國對於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傳統認知，也同時指涉了中共當下對於新疆與西藏的治理，帶有解構中國、中國人與中華民族等概念的味道，從而始終無法擺脱“分裂史”的質疑聲浪。

儘管歷史學者努力把新清史論爭拉回學術場域，但由於歷史本身涉及的就是話語權與意識形態，更涉及了研究者主體性，不可能與政治之間劃清界線。美國曆史學家羅賓遜（James Robinson）曾説：所謂“客觀的歷史”（objective history），不過是“沒有目的或對象的歷史”（history without an object）；新清史代表學者歐立德（Mark Elliott）2016年在一場香港的對談活動上也説過，美國新清史“當然有政治，做學問都有政治”。因此，歷史必然有其立場，這也是中美之間新清史論爭難以停歇的根本原因。

關鍵問題在於，中美之間的政治、經貿與軍事等方面的“硬競爭”，其實反映的是兩國在看待世界、解釋世界，甚至是改變世界不同方式框架的“軟競爭”。就像華為在全球5G電信設備的佈局，牽涉的是“美國標準”與“中國標準”的競爭。那麼官媒在此際，特別刊文呼籲“牢牢把握清史研究話語權”，其背後象徵的政治意義亦在於此。

清朝對於中國的“轉型”與“延續”都有相當重要的解釋力，甚至影響了當代中國對於世界史敍述的建構，將之視為“意識形態安全”層級的問題，並不難以理解。但也正因如此，新清史論爭所折射出來的中美競逐局勢，恐怕將會更為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