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煙，究竟能不能幫你戒煙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浪潮工作室”

英國牛津詞典，每年都會評選一次年度詞彙。2013年，年度詞彙是selfie自拍；2015年的，是那個哭笑不得的emoji表情“😂”；夾在中間的2014年，則是“vape”，也就是電子煙。

2010年到2014年，世界的電子煙銷量暴增。然而，對於大多數中國人來説，電子煙卻是一種陌生的產品。電子煙被當做是一種外國傳來的時髦潮流，流行於少數人當中，雖然它既是中國人發明的，也多半是中國生產的。

更多的人，只會零星地聽到電子煙的消息。例如，2018年10月，中國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在施政報告中表示，香港將全面禁止銷售電子煙；再例如，電子煙成為了內地熱門的創業項目。

電子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它是好是壞？電子煙，真的可以幫助戒煙嗎？

電子煙有害，但比香煙好

如果你曾經好奇搜索過電子煙產品的介紹，你可能曾看到過一些國產商家，把電子煙吹成了藥品，他們聲稱電子煙“健康無害”、“清肺去毒”。

你可能也曾看到過，其他一些中文科普文章，歷數種種電子煙的危害，有的甚至宣稱：“電子煙比香煙致癌率高7倍！”

電子煙有害嗎？以及，電子煙比傳統香煙更有害嗎？

要想回答這兩個問題，我們先要簡單瞭解電子煙的構造。電子煙通常分為兩個大部分：電子霧化器和含尼古丁液體（煙油）。這兩個部分，類似於鋼筆和墨水、針筒和藥物之間的關係。

電子煙的原理，就是將煙油霧化形成尼古丁煙霧，吸煙者像抽煙一樣把煙霧吸入體內。這種物品在英文裏也被叫做“vape”，有時也叫做電子霧化器。當然有時，電子煙又代指一種低温烤制煙絲型電子煙，又叫做“IQOS”，這裏不作討論。

電子霧化器可以有多種造型，而且設計從原來的模仿香煙組件走向時尚化，最新的電子煙Juul更像是一個優盤 / Pixabay

我們先給出結論，抽電子煙不是完全對健康無害的。

美國疾控中心（CDC）對電子煙的評估是：電子煙是一種新新事物，長期使用的健康效應我們還不得而知[15]。

電子煙通常含有尼古丁，尼古丁對於胎兒的發育，以及25歲以下的年輕人的認知發展都是有害的[15]。

除了尼古丁，電子煙的氣霧也並非是完全無害的。它們包含一些可能造成癌症的微小顆粒，也有可能包含一些重金屬，可揮發性混合物[15]。一些研究也表明電子煙會增加心臟病和癌症的風險。

不過，儘管電子煙不像一些商家那樣宣稱的“完全無害”，但是，比起傳統香煙來説，電子煙的害處要小得多。

在討論電子煙的害處時，普通香煙的危害似乎被選擇新遺忘了。然而，中國仍然是香煙消耗的第一大國 / flickr

英美兩國的公共機構利弊權衡後，都傾向於認為，對於吸煙者來説，電子煙還是比香煙好。

2015年，英格蘭公共衞生局（PHE）發佈了長達113頁的報告，詳細地分析了電子煙的各種風險，報告總結：電子煙比吸煙安全95％，政策應該把鼓勵吸煙人羣使用電子煙作為關鍵控煙策略，以降低吸煙帶來的傷害。注意，是鼓勵“吸煙人羣”[6]。

儘管遭受多方質疑，英格蘭公共衞生局在2018年仍然堅持電子煙比吸煙安全95%的説法。[17]

2017年2月，湖北宜昌的一家公司剛剛收到了來自美國、日本等國外38套電子煙的訂單。電子煙的興起也為中國提供了不少的就業機會 / 視覺中國

2018年2月，美國癌症協會(ACS)也發佈了一份立場聲明：雖然使用電子煙的長期效應還不夠清楚，但是可以預估它比起一般香煙傷害更小。該協會態度明確地鼓勵人們，嘗試使用電子煙來代替傳統香煙。協會也建議臨牀醫生們，向吸煙者推薦電子煙來替代傳統香煙。當然，電子煙只是過渡狀態，戒煙永遠應當是第一選擇[9]。

2018年11月，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也向大眾表露了自己的態度。它推薦已經有煙癮的人改換電子煙，而且嘗試戒煙。但是它同時也提醒，電子煙並不是無害的，青少年和孕婦，以及本來不吸煙的人，不要因為它的害處比香煙更少就去嘗試[15]。

電子煙未必能戒煙

商家在售賣電子煙時，會宣傳電子煙可以戒煙，一些人選擇電子煙也是因為如此；但也有不少人説，電子煙不能戒煙，不要交這個智商税。會不會省不了煙草税，還額外交了一筆智商税呢？

初看起來，電子煙和尼古丁代替品是相似的。

尼古丁代替品是一些戒煙用物品的總稱，它們主要用於尼古丁替代治療法（NRT）。香煙裏的尼古丁是上癮物質，戒煙時人會有戒斷反應，人會感到難受，因此放棄戒煙。[1]

尼古丁貼片是一種被證明有效的戒煙的工具。神探夏洛克裏，卷福曾使用尼古丁貼片來提神，他的用法是當然是錯誤的 / 網絡

如果戒煙時利用尼古丁貼片，尼古丁口香糖或尼古丁噴霧劑等物品向血液中輸送尼古丁，就可以緩解戒煙的戒斷反應，提高戒煙的成功率[1]。

1996年世界衞生組織（WHO）就正式向各國推薦尼古丁代替治療法[1]。FDA也批准了至少4種合法的尼古丁代替品，用於輔助戒煙[2]。

電子煙似乎也能起到這樣的作用，實際上，WHO把電子煙叫做“電子尼古丁輸送系統”，把它和其他尼古丁替代品一起考察[14]。

不過，雖然電子煙和尼古丁替代品相似，但電子煙使用在行為上又和吸煙相似，所以不能簡單認為電子煙就能幫助戒煙。

藍色藥丸還是紅色藥丸？電子煙是否有害的討論應該是對比式的，不能忽略香煙危害性的背景因素。脱離背景，討論電子煙是否“絕對無害”具有很大的誤導性 / henryfordlivewell

關於電子煙是否能幫助戒煙，研究結果並不一致。

例如，2014年發表在JAMA上的一篇論文表示，通過對949名吸煙者隔期一年的兩次網上調查的縱向分析，用電子煙的人戒煙成功率沒有提高，香煙消耗量上也沒有減少。不過同時論文作者也表示這個調查依賴於個人口頭報告，對被調查者電子煙的使用量、頻次、習慣都不夠了解[7]。

另一些研究則認為電子煙能夠幫助吸煙者戒煙或者減少吸煙。

2016年的一份元分析研究顯示，選擇電子煙戒煙的人，比起沒有選擇電子煙戒煙的人，成功戒煙的概率高了28%[9]。

一份近期發表在考克蘭系統回顧數據庫的研究，電子煙能幫助戒煙，其效果比安慰劑效應要好[5]。

“三傻”索菲·特納和男友外出被人拍到，她正在使用的電子煙叫做juul，一種美國流行的電子煙。juul的流行給美國衞生部門造成了困擾，因為大量中學生開始嘗試電子煙 / 視覺中國

另一份2015年的元分析研究表明，用含尼古丁的煙液，比用不含尼古丁煙液，更有可能戒煙；這説明一定程度上電子煙確實能起到和傳統尼古丁代替療法的作用。這份研究甚至表明，電子煙比傳統尼古丁代替療法更成功，更容易讓人戒煙（20%成功率VS10%成功率）[8]。

2015年《中國臨牀醫生雜誌》上發表的《北京市人吸煙人羣使用電子煙情況的調查》研究中，作者也表示，電子煙可以使吸煙者戒煙或減少吸煙量，47.1%的吸煙者表示吸煙減少了[3]。

從2011年到2017年，英國的吸煙率整體下降，英國公共衞生部認為，電子煙功不可沒 / gov.uk

英國的情況比較樂觀，2018年英國公共衞生部發布博客表示，至少在英國，電子煙可以幫助人戒煙。英國的290萬的電子煙使用者，有超過一半的人完全戒煙，預計電子煙每年還會幫助2萬人戒煙。隨着電子煙推廣，英國吸煙率逐年下降，達到歷史最低的15.5%，在整個歐洲僅高於瑞典[17]。

保守一點看，根據WHO在2014年的説法，現有的研究，不足以證明使用電子煙能幫助完全戒除抽煙的習慣，優先推薦已經證實有效的傳統尼古丁療法[14]。

WHO還認為，雖不能完全戒掉，很多人還是兩杆煙槍並用，但因為他們會少抽點香煙，所以電子煙還是可以推薦給吸煙的人[14]。

該不該禁止電子煙

但是，電子煙的問題，實在沒那麼簡單。一方面，是龐大的吸煙人羣；另一方面，則是每個國家未來的花朵——青少年。

究竟是該強調“電子煙比香煙危害低95%”，還是該強調“電子煙有危害”？對於公共衞生來説，真是兩難。

Smoking Man，又名Cancer Man，雖然有個看起來像超級英雄的名字，但他實際上是上古美劇《X-檔案》中的一個經典形象，每次出場必定煙不離手，在劇集後期如期患上肺癌，因而被叫做Cancer Man / wikipedia

如果政策偏向宣傳電子煙比香煙危害低，那吸煙人羣轉向電子煙的可能就更高，香煙帶來的危害就更少；但是，青少年吸煙問題可能還沒解決呢，一聽説電子煙危害低，可能又去吸電子煙；甚至可能整體上增加了抽煙人口，事與願違。

但只説電子煙危害，又會造成吸煙者對電子煙的不信任，嚇退了想換成電子煙的煙民。

2013年只有7%的英國人會錯誤認為，電子煙和香煙危害程度一樣，而2018年卻有25%的人這樣認為。英國公共衞生部則指出，部分言論過分強調電子煙危害，卻忽視跟香煙對比，影響了公眾對電子煙和香煙危害性的正確認知。[16]

“玩煙霧”，跟潮流成了一些人選擇電子煙的動機，他們可能之前並不抽煙。這很大程度上違背了電子煙發明的初衷，也刺激了電子煙對社會影響的討論 / 視覺中國

在前面提到兩難中，具體該側重哪一方，各個國家所面臨的情況有差異，各國內部各方態度也不一。

英國整體偏向支持電子煙推廣，宣傳上強調“電子煙比香煙危害低”，打消吸煙者對電子煙的安全性疑慮，強調和香煙之間傷害的對比。2018年12月，英國公共衞生部（PHE）就製作了一部短片，利用棉花球，來向人們展示吸一個月香煙和一個月電子煙，兩者的差異[12]。

對年輕人使用電子煙，英國似乎更樂觀。

例如：2019年1月，一家叫做英國癌症研究中心的慈善機構表示，在英國，電子煙引導青少年吸煙，缺乏證據。年輕人吸煙一直在下降，不吸煙的年輕人用電子煙的概率非常低，在0-1%左右[10]。

文件進一步指出，在歐洲，雖然年輕人更樂於嘗試電子煙，但是年輕人比年紀稍大的人更少最終使用電子煙，這表示嘗試電子煙並不導致吸煙[10]。

2018年12月，英國公共衞生部發布了一個短片，向人們展示，相比傳統香煙，電子煙危害較小。呼籲公眾不要因為電子煙和香煙危害差不多的錯誤認知，選擇繼續吸煙而不是嘗試電子煙 / Public Health England

美國遇到的年輕人使用電子煙問題更嚴重一些，對電子煙的態度更謹慎。

根據美國國家青年煙草調查，從2017到2018年，高中生接觸電子煙的比例從11.7%飆升到了20.8%，上升幅度高達78%；初中生從3.3%上升到4.9%，上升了48%，一年內增加了150萬人，據估計總共有360萬中學生接觸過電子煙[11]。（調查訪問時30內嘗試過電子煙則算接觸）

美國對電子煙的謹慎，從疾控中心（CDC）發佈電子煙材料標題：《什麼是最重要的》(What’s the bottom line)就可見一斑（雙關語，什麼是底線）。

這份材料和英國公共衞生部的宣傳片都發佈於2018年12月，但顯露出兩者不同的傾向。這份材料在強調了電子煙是有害、電子煙是戒煙的效果不明確、更傾向於相信電子煙會導致年輕人吸煙的結論[6]。

一種類似電子煙的東西開始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中小學門口售賣，雖然這和國外出現的中學生使用含有尼古丁的電子煙有差別，但既然中學生會偷偷抽煙，偷偷抽電子煙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 視覺中國

2018年10月，中國香港宣佈準備全面禁止電子煙銷售，但又未全面禁止銷售普通香煙。這個行為讓不甚瞭解的人難免懷疑，難道是電子煙危害更大。

但這一決策更可能是跟害怕青少年使用電子煙有關。香港的控煙相對來説非常成功，15歲以上吸煙率只有10%左右，中學生偶爾吸煙比例也只有2.7%[13]。香港吸煙人數本身不多，所以也許是因為擔心電子煙帶來的更復雜的控煙環境而做出了這種決定。

再返回來看看中國內地。中國內地整體控煙結果十分堪憂，中國有着世界上最龐大的吸煙人口。中國疾病防控中心2015年的《中國成人煙草調查報告》調查的數據顯示，中國15歲及以上成人吸煙率高達 27.7%，男性中有 52.1%都是煙民（女性為 2.7%）。中國 15 歲及以上吸煙的人有 3.16 億之多[5]。

吸煙人羣對電子煙和香煙危害比較認知嚴重不足，用電子煙戒煙的人寥寥無幾。但視頻網站潮流博主又在引誘着年輕人，小學門口也出現了電子煙一樣的零食。

總之，如果你是一個戒煙失敗很多次的老煙民，電子煙可能是一種戒煙的方案；但如果你從來沒抽過煙，還是不要嘗試任何電子煙了。

本文科學性已經過腫瘤科醫生丁超審核。

[1]俞銀姣. (2008). 吸煙的危害與尼古丁替代療法. 藥物不良反應雜誌,10(5), 346-351.

[2]楊曉輝, & 姚崇華. (2007). 藥物戒煙方法. 中華預防醫學雜誌, 41(1), 65-67.

[3]李晟姝, 肖丹, 褚水蓮, 秦海燕, & 王辰. (2015). 北京市吸煙人羣使用電子煙情況的調查. 中國臨牀醫生, (3), 47-49.

[4]楊焱, 南奕, & 屠夢吳. (2016). 2015 中國成人煙草調查報告. 概要, 10(2), 85-87.

[5]Hartmann‐Boyce, J., McRobbie, H., Bullen, C., Begh, R., , L. F., & Hajek, P. (2016). Electronic cigarettes for smoking . The Cochrane Library.

[6]McNeil, A., Brose, L. S., Calder, R., Hitchman, S. C., Hajek, P., & McRobbie, H. (2015). E-cigarettes: an evidence update. A report commissioned by Public Health England. Public Health England, 111.

[7]Grana RA, Popova L,  PM. A  Analysis of Electronic Cigarette Use and Smoking . JAMA Intern Med. 2014;174(5):812–813. doi:10.1001/jamainternmed.2014.187

[8]Rahman, M. A., Hann, N., Wilson, A., Mnatzaganian, G., & Worrall-Carter, L. (2015). E-cigarettes and smoking : evidence from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PloS one, 10(3), e0122544. doi:10.1371/journal..0122544

[9]Kalkhoran, Sara; Glantz, Stanton A (2016). “E-cigarettes and smoking cessation in real-world and clinical settings: a systematic review and meta-analysis”. The   Medicine. 4 (2): 116–128. 

[10]https://www.cancerresearchuk.org/sites/default/files/qa_electronic_cigarettes_jan_2019.pdf

[11]https://www.fda.gov/TobaccoProducts/PublicHealthEducation/ProtectingKidsfromTobacco/ucm405173.htm#studentuse

[12]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isBe5sLGPc

[13]https://smokefree.hk/sc/content/web.do?page=news20160204

[14]http://apps.who.int/gb/fctc/PDF/cop6/FCTC_COP6_10-en.pdf

[15]https://www.cdc.gov/tobacco/basic_information/e-cigarettes/about-e-cigarettes.html

[16]https://publichealthmatters.blog.gov.uk/2018/02/20/clearing-up-some-myths-around-e-cigarettes/

[17]https://publichealthmatters.blog.gov.uk/2018/07/03/turning-the-tide-on-tobacco-smoking-in-england-hits-a-new-low/

[18]https://www.theguardian.com/society/2019/jan/02/figures-on-vaping-safety-need-clarify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