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業者工作時長十年增長22%，中國人這麼拼，值得嗎？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今日話題”

「2018年，男性就業者每天工作時間為7小時52分鐘，女性7小時24分鐘，比2008年分別增加1小時26分鐘和1小時20分鐘。比起十年前，男性和女性就業者的工作時長都增加了22%。」

文 | 丁陽

今日早間，國家統計局在十年後再次公佈了《全國時間利用調查公報》，裏面關於高中低收入人羣的劃分標準引發關注，也有媒體把重點放在了“中等收入羣體就業工作時間最長”。但這份公報最值得關注的一點，其實是中國就業者的工作時間比十年大幅度增加了，這個趨勢非常令人擔憂。

比起十年前，中國男性和女性就業者的工作時長都增加了22%

關於時間分配的研究，在國際經濟學界已經成為重要的主流內容，世界上60多個國家有對時間分配的調查。2008年，中國國家統計局進行了首次大規模時間利用調查，2018年進行了第二次。今天發佈的《2018年全國時間利用調查公報》 ，是本次調查成果的首次展示。

對於打工族而言，時間分配中最重要的是工作時長。按照這個調查的統計口徑，工作算在“有酬勞動”這個大類中。報告稱，2018年，居民一天有酬勞動用時4小時24分鐘，比2008年減少4分鐘——看到這個數據你是不是感到有些不對勁，怎麼可能一天才工作4小時呢？這是因為那些從事“家庭生產經營活動”的人、以及完全沒有就業的人全都平均了進來，所以才這麼短。真正參與就業的居民比例，是38.4%——順便説明一下，在人口紅利消失，勞動年齡人口7年減少2600餘萬人的情況下，這個數字只比十年前下跌了1%。

之所以“有酬勞動”這個大類比起十年前還縮短了4分鐘，是因為從事“家庭生產經營活動”的時間大大減少了，完全不事生產的人增加了——相應的，那38.4%的就業者的工作時間大大增加：2018年，男性就業者每天工作時間為7小時52分鐘，女性7小時24分鐘，比2008年分別增加1小時26分鐘和1小時20分鐘。比起十年前，男性和女性就業者的工作時長都增加了22%。

這個看起來很誇張的數字，到底是怎麼回事？沒錯，就是因為加班

在這份公報和國家統計局高級統計師金紅的解讀中，都沒有對“中國就業者工作時長增加了22%”解釋，但我們可以在別的地方找到答案。

2018年，內蒙古大學杜鳳蓮教授團隊發佈了《時間都去哪兒了？中國時間利用調查研究報告》。這也是關於中國人時間分配的一項研究。按這份報告的説法，2008到2017年，我國居民的有酬勞動時間略有上升，其中工作時間增加了1.08小時/天，而家庭生產經營（主要是務農）時間減少了1.00小時/天。與國家統計局的公報結論大體近似。但杜教授團隊的報告揭示了就業者工作時間增加的原因——

“2017年，我國工資勞動者超時工作（淨工作時間大於8小時）相當普遍，超時工作率高達42.2%。其中非正規部門、低收入者、低學歷者、製造業從業者、生產製造及有關人員的超時工作尤為嚴重。與14個主要國家相比，我國2017年有酬勞動時長排名第一，比排名最後的意大利高出125%。”

引自《時間都去哪兒了？中國時間利用調查研究報告》

沒錯，答案跟大家想的是一樣的，在勞動人口減少的當下，其他勞動者增加了自己的工作時間，表現就是各種各樣的加班，比如科技企業流行的“996”工作制。

還有很多調查都指向了相同的結論，比如中山大學發佈的《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2017年報告》。報告指出，2016年調查結果顯示，中國勞動力工作時間略長，一般每週及上週的工作時間平均分別為44.73小時、44.04小時，工作時間為50小時或50小時以上的比例超過四成(分別為43.90%、42.57%)；一般每月及上月工作天數平均分別為23.93天、22.92天，工作時間為29天或29天以上的比例皆超過三成；上年工作月數平均為9.89個月，超過一半的勞動力上年工作12個月。

這十年，中國的勞動者越來越累了。

然而，國際上趨勢並不是這樣的

關於全球各國勞動者的工作時長對比，最權威的資料來自於OECD（經合組織）。OECD常年有一項“Hours

worked”（工作時長）調查，有數十個國家歷年的勞動者年均工作時長的資料，最早可追溯至1950年代。觀察OECD的圖表可以發現，各國的勞動者年均工作時長都是呈下降趨勢的。不僅從1950年代開始是這樣的，就算到了2000年以後，趨勢仍然是緩慢下降。

比如我們的東亞鄰國日本，以工作投入著稱，從2000年到2017年，勞動者年均工作時長從1821小時下降到1710小時。

更值得説的是另一個東亞鄰國韓國，同樣以加班文化和超長工作時長著稱，但最近十年卻有了很大改善。2008年為2209小時，2017年已經下降到2024小時，減少了10%左右。

經合組織中大多都是發達國家，為什麼工作時長都在不斷減少呢？是因為這些國家的人越來越懶了嗎？

也許不能否認有這方面的因素，但這是伴隨着勞動生產率的提高的。而且，國外很多研究都發現，員工長期加班，企業不一定得到太多的好處。比如斯坦福大學的一項研究就表明，員工一週工作50小時以上，企業生產率將大幅下滑，超過55小時生產率將幾乎鋭降至零，因此比法定的40小時多出的15小時意義是很小的。

這項研究的作者約翰·潘卡韋爾表示，這可能是因為“長時間工作的員工可能會感到疲憊或壓力，這不僅會降低他們的生產率，還會增加失誤、事故和疾病的幾率，給僱主帶來損失。”

而在日本中京財經研究所的研究報告中，超過70%的受調查企業承認，因加班而導致疲勞工作、效率下降的代價已超越額外工作帶來的收益。2009年，日本《鑽石週刊》尖鋭地指出，“過度加班是一種不健康的經濟現象”，“加班不是日本崛起的根源，相反，它是日本在過去20年裏走向衰退的原因之一”。

而韓國人同樣認識到，高強度的加班，只會縮短員工的工作壽命。韓國人往往50出頭就因為達不到企業的要求而退休了，而退休之後還得想辦法再就業，70歲還在拼命工作，這並不是長久之計。這就是為什麼韓國政府近年來想盡各種辦法，要縮短員工工作時長。

整個社會都需要儘快轉變認識

在這樣的國際潮流下，作為對比，中國勞動者這十年的工作時長居然增長了22%，這可以説是極其鮮明的差別。

當然，這可以理解為中國人勤勞，願意在市場經濟環境下，為了美好的前程而打拼。但實際上，有多少人是自願勞動那麼長的時間的呢？能享受打拼的快感，並且能夠用血汗換來財富自由的人，終究是少數人。多數人加班，即使拋開老闆逼迫的因素，也是因為生活各方面的焦慮而不得不去拼。

但這種“拼”其實很多是無用功，幾年前，曾有一個報告稱稱“全球僱員敬業度中國墊底，敬業員工只有6%”，説的就是中國人工作時長位居世界前列，但投入程度嚴重不足。這其實是一個很糟糕的事。大量時間花在工作上，耽誤了很多正常的生活，甚至還耽誤了結婚生孩子。

讓人感到憂慮的是，對於中國的打工族來説，這樣的日子目前還看不到頭，隨着這個社會養老壓力、以及生育二胎壓力的不斷加大，勞動者或許很難有閒暇喘上一口氣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最重要的是讓整個社會盡快轉變認識，讓人們都意識到，勞動者需要一邊享受閒暇一邊提高工作效率。

“就業者工作時長十年增長22%”，這才是統計局今天發佈的公報最為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趕緊重視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