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團伙作案的劫匪,是世界上最大的狒狒_風聞
物种日历-物种日历官方账号-每天一物种,带你看世界。2019-01-30 08:46
公眾號:物種日曆/GuokrPac
作者:紅色皇后
位於南非開普半島的開普敦(Cape Town),是一座以自然風光著稱的城市。它擁有碧波盪漾的海灣,雲霧繚繞的桌山,還有400多位身份特殊的“客人”——生活在開普半島上的十六羣狒狒。
野生的狒狒為什麼會來到城裏呢?**對狒狒而言,城市裏到處都是新奇的食物和玩具。**有的狒狒闖進超市,在店主眼皮底下搶奪水果;有的狒狒會爬上好幾層高的樓房,在別人家裏上演“鬧天宮”;有的狒狒甚至能打開沒上鎖的車門。2010年,開普敦舉辦世界盃比賽,南非政府花了60多萬美元管理狒狒,就是為了防止它們和熱血沸騰的球迷發生正面衝突。
“站住,搶劫!”圖片:Cyril Ruoso
開普敦的狒狒屬於豚尾狒狒(Papio ursinus),是狒狒裏體型最大的一種,雄性體重可達30公斤,長着錐子般鋒利的犬齒。曾有人被狒狒撞下山坡摔死的案列,被狒狒咬傷的人就更多了。
勇敢狡猾的人類至親
説到狒狒與人類的關係,最著名的就是古埃及人對於狒狒的崇拜。在古埃及,阿拉伯狒狒(Papio hamadryas)是主管月亮和智慧的神透特(Thoth)的象徵,荷魯斯神(Horus)的第四個兒子哈比(Hapy)長着狒狒的頭。古埃及人甚至把狒狒和人類合葬來表達尊重。瑪阿特卡勒(Maatkare-Mutemhet)是埃及二十一世王朝的一位女祭司,死於大約三千年前。她的棺材裏有一具小小的木乃伊,起初人們以為那是她的孩子,後來才發現那是一隻狒狒。
古埃及人用來存放木乃伊內臟的罈子,上面裝飾着荷魯斯神的兒子哈比神的頭像。圖片:Bin im Garten / Wikipedia
在法老王時代,阿拉伯狒狒可能生活在埃及境內,所以古埃及人對狒狒相當熟悉。**對西方世界來説,狒狒卻是來自異國的怪物。**古羅馬作家克勞狄俄斯·埃利安(Claudius Aelianus)説,埃塞俄比亞有一種怪物,模樣像人,臉和牙齒卻像狗,指甲尖利,跑得很快。這段描寫的原型,顯然就是狒狒。
瑞士哲學家康拉德·格斯納(Conrad Gesner)在1551到1558年間出版了《動物史》(Historiae animalium),堪稱動物科學的奠基之作。這部書裏的猴子圖像,有的繪製得相當逼真,但阿拉伯狒狒的圖像不倫不類:臉像貓又像猴子,臉周圍的鬃毛好像太陽的光芒,四肢和軀幹卻酷似人型。
《動物史》 “半人半獸”的狒狒圖像。(做了錫紙燙的你)圖片:streetsofsalem
不論在古埃及還是西方世界,“狒狒”的形象,都經常與“人類”發生重合。這也許是因為狒狒狡詐多端的個性,也可能是因為狒狒經常與人接觸。**在靈長類動物裏,狒狒是和人類互動最多的一類,也是對人類財物危害最大的一類。**大多數野生動物,都對人類改造過的環境望而卻步。但狒狒適應能力極強,又很聰明,可以很好地利用人類提供的新資源。彷彿人類苦心創造的一切,都是為它們的生活幸福準備的。
擺弄鏡子的狒狒。圖片:Jean-Jacques Alcalay
進化論的思想出現以後,人們把狒狒“擬人化”的理由就更充分了。狒狒是靈長類,是我們的至親,它與我們相像也是理所當然。達爾文在《人類的由來與性選擇》裏,記錄了一隻狒狒的“英雄事蹟”:一羣狗攻擊狒狒羣,在狒狒們逃跑的時候,一隻小狒狒掉隊了,被狗包圍了起來。這時,一隻大公狒狒衝進狗羣,把小狒狒營救出來。達爾文寫作這部書,目的在於證明人類是從“低等”的靈長類進化而來,他説,他樂意做這隻勇敢的狒狒的後代。
衝出牢籠的人形動物
現代漢語裏,“狒狒”通常是指猴科狒狒屬(Papio . spp)的五種狒狒,再加上獅尾狒屬的一種獅尾狒狒(Theropithecus gelada)。但是,古代漢語裏的“狒狒”,並非現實存在的動物。
在漢代成書的《爾雅》裏,就有“狒狒”一詞,根據《爾雅》的説法,“狒狒”是一種“似人”的怪物。中國古籍的作者們,有的説狒狒是能説話的動物,有的説狒狒是有法力的山神,但都沒有脱離“半獸半人”的形象。
1890至1893年之間,晚清畫家吳友如繪製了一部《中外百獸圖》。這部書裏有一種叫“巴笨”的動物,產自非洲,又名“狗頭猴”。“巴笨”是英文“Baboon”(今天我們所謂的“狒狒”)的音譯,可見在當時,人們還沒有用“狒狒”這個詞來指代“Baboon”這類動物。吳友如還説,“巴笨”的臉和屁股“紅綠鮮妍”,顯然,他把狒狒和狒狒的親戚山魈(Mandrillus sphinx)混為一談了。
臉臀顏色鮮豔,説的誰,很明顯了。圖片:Robert Young
也許是因為受進化論思想影響,中國人知道“Baboon”之後不久,就選用了古書裏的“狒狒”這個詞,來稱呼這類特別的動物。古籍中的“狒狒”是“半獸半人”,現實中的“狒狒”恰好也是“人的親戚”。古書中的“狒狒”,還有一個別名“山都”,這個詞也被借用過來,專指豚尾狒狒。
1922年,周作人發表過一篇短文《狒狒之出籠》。講原始人把狒狒等猿猴鎖進鐵籠,當成奴隸,後來,狒狒的後代要追求自由,原始人的後代感到恐懼。這個故事跟《人猿星球》頗為相似。顯然,周作人是在借用動物,暗喻不同民族和階級之間的關係,而最適合象徵人類的動物,無疑就是人類的親戚——猿猴了。
不得不説,狒狒確實與人有着相似的習慣,比如……泡澡。圖片:J.-J. Alcalay & B. Marcon / Biosphoto
豚尾狒狒的真面目
豚尾狒狒生活在非洲南部,分佈相當廣,它們對環境的適應力很強,熱帶乾旱草原、低地草原、高地草原、沿海森林、山地森林都是它們的“家”。豚尾狒狒的主食是植物的果實、葉子和根,也捕捉昆蟲、齧齒類、鳥等小動物。有時,豚尾狒狒也會獵殺更大的動物,比如幼小的黑斑羚(Aepyceros melampus)。
豚尾狒狒捕殺了一隻剛出生的小黑斑羚。圖片: Pete Oxford / naturepl.com
豚尾狒狒是羣居動物,一羣狒狒可以超過七十隻。大羣裏又包含多個小羣體,每個小羣體包含雄狒狒“家長”和他的“妻妾”、孩子,形成多層的社會結構。雄狒狒成年之後,就會離開他出生的小羣體,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而雌狒狒會留在羣體中,和雌性親屬共同生活。雄性狒狒對親戚沒什麼感情,但雌性狒狒之間的“親情紐帶”相當緊密,如果雌狒狒之間發生爭鬥,其他雌狒狒就會趕過來,為自己的親戚“助拳”。
山崖上的狒狒羣體。圖片:Chris & Tilde Stuart / www.flpa-images.co.uk
狒狒的小羣體經常會發生“王朝更替”。外來的雄狒狒趕走雄性“家長”,霸佔雌性狒狒。為了儘早生育自己的後代,新來的雄狒狒會殺死上一任“家長”的幼兒,讓雌狒狒提前結束哺乳期,與新“家長”交配繁殖。這種殺嬰行為,在靈長類中相當常見。
鬥毆現場。圖片: Nigel J. Dennis / www.photoshot.com
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把豚尾狒狒的保護級別評為無危(Least Concern)。也就是説,豚尾狒狒的家族還比較興旺,沒有滅絕的風險。但是,在個別地區,豚尾狒狒的數量正在急劇減少。有時人們會為了吃肉或娛樂,獵殺豚尾狒狒。但威脅豚尾狒狒種羣的最主要因素,並不是為獲取戰利品而進行的獵殺,而是人與狒狒爭奪生存空間的競爭。現在,人口日益增長,越來越多的土地被開發成農田和居住地,擠壓狒狒的生存空間。狒狒偷吃人類種植的農作物,又會被人當成“害獸”捕殺。
一些農田和居民區,會採用不致命的手段趕走豚尾狒狒,保護財產,比如通電柵欄、鞭炮、用顏料小球做子彈的氣槍。但狒狒靈活又狡猾,在人與狒狒的鬥爭中,即使有現代的工具助陣,人類也很難取得全勝。
與其説哪一方獲勝,不如説兩敗俱傷,圖為正在驅趕狒狒的開普敦居民。圖片:Cyril Ruoso
接受判決的“非人”
2010年,開普敦的管理部門,對城市裏肆虐的狒狒忍無可忍,通過了一項規定:如果狒狒犯下的“罪行”太過嚴重(攻擊人,闖入民宅,一週之內搶東西超過五次),就要記錄在案,行為特別惡劣的狒狒要安樂死。對於許多市民來説,這種處理狒狒的方法,可以説是“大快人心”,但也有人提出異議。
簡妮·特里索恩(Jenni Trethowan)是一位社會活動人士,專注於保護狒狒。她説,殺死狒狒根本就是“頭疼醫腳”——需要管理的不是狒狒,而是人。特里索恩認為,需要管理的不是動物,而是人,我們可以通過教育和法規來管理人,讓人學會跟狒狒和平共處。而且,特里索恩提出,狒狒羣裏的雄性“家長”攻擊性最強,跟人發生衝突的的可能性也最大。如果因為狒狒“家長”犯了錯誤,就把它“判處死刑”,狒狒羣就會羣龍無首而崩潰。所以,殺死“犯罪”的狒狒,有可能威脅到開普敦狒狒種羣的生存。
抱着孩子的雌性豚尾狒狒在為雄狒狒理毛。圖片:Andrew Forsyth / www.flpa-images.co.uk
特里索恩為狒狒“辯護”的主要動機,不是出於理性而是出於感情。她説,狒狒和人一樣是有感情,會悲傷的動物,殺死它們是不道德的。當然,野生動物管理不能過分依賴感情。特里索恩的言論,依賴的感情成分多,實證的成分少。**無法否認的是,用“嚴刑峻法”管理狒狒收到了成效。**狒狒進城搶劫的事件雖然還在發生,但頻率明顯降低了。開普敦大學的生態學家賈斯丁·歐瑞恩(Justin O’Riain)表示,開普敦的豚尾狒狒的數量很穩定,並沒有因為殺死了個別“犯罪分子”而出現崩潰。
**忽視管理狒狒取得成就的事實,而一味強調“殺狒狒是殘忍的”,不是管理野生動物的正道。**宣傳不實信息就更不可取了。從這些方面來看,特里索恩的言行,似乎與一些極端的“貓狗保護者”有着相似之處。但我們不能忽視狒狒與阿貓阿狗的不同:狒狒太過於“像人”了,使人情不自禁地產生同情。
特里索恩聲稱,看着狒狒的時候,她猶如教徒“開悟”一樣,懂得了有關人類的道理。我們無法知道,特里索恩的在想什麼,但她把狒狒和人相提並論,顯然也把狒狒“擬人化”了。於是,狒狒又一次在人類締造的寓言裏,戴上了“人”的假面,扮演起“似人非人”的角色。
但對狒狒而言,在人類的文化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並不重要。圖片:Tony Heald / naturep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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