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一天,你媽是賈母;回家第五天,你媽是假母_風聞
花儿街参考-花儿街参考官方账号-财经作者,曾任职中国企业家杂志、21世纪经济报2019-02-08 1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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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林默
1
這已經,是你回家過年的第四、五……天了,對於某些特別不熱愛工作的人,比如我,已經是第六七八……天了,不知道下面這道不定項選擇題,你會怎麼答:
A.你媽已經看你越來越不順眼了。
B.主要飲食結構已經調整為剩菜剩飯了。
C.看着你日益稀少的秀髮,二姑已經不催婚了。
D.同學聚會,秀演技已經成了一種誇大融資額的循環,別人誇大,你就不能不誇大。
E.赫然發現當年同桌的他/她,已經長殘成它了。
我選ABCDE。
剛剛走出大學校門的黨九小朋友説,書裏那些紅紅火火的年都是騙人的。成年人的年,都是豪華餐廳裏的黑暗料理。
我對黨九小盆友提出了嚴肅的批評,你自己沒過好年,怎麼能怪書呢。
她慚愧了,“都怪自己讀書少,被片面了”。
我更加嚴肅地批評了她,“早在小學課本里,就有人跟你講過成年人過年的真相”。
那年,你讀小學六年級,你課業已經很繁重了,忽然天上傳來一個聲音,“下週,你須度一個劫,如果不能順利度這個劫,你將無法在期末考試中取得好成績”。
語文課本里,一篇叫《故鄉》的文章正在向你靠近。是那個經常有的沒的就憂國憂民,所有錯別字都被認成通假字的魯迅寫的。
你昏頭漲腦的,背完了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你以為熬過了那個天劫,然後除了閏土,啥都沒記住。
呵呵,你淺薄地理解了劫和期末考試,辜負了魯迅先生。
為什麼要小小的你學習這篇文章,那是為長大的你準備的。
下面,我將帶你一起温習這篇文章,在你媽嫌棄的目光裏,共同體會魯迅先生的苦心——
2
關於這篇文章是不是為成年人過年做的心理建設?我們一起來看看《故鄉》的開頭是怎麼寫的——
“我冒着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
魯迅先生設計了一個情節,是為了賣房子,今年必須交房,所以趕在大年初一回去。
這非常不符合邏輯。既然交屋的期限,是本年,為什麼不早回來?為什麼拖延到現在?為什麼搞得全家都過不好年。
魯迅先生為什麼要設計這麼不符合邏輯的情節?
可能家庭羣的壓力過大,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吐槽這是回家過年的遭遇。
於是,他就設計了一個荒謬的情節,等着你開悟。
敲黑板,冒着嚴寒,正月初一前。魯迅先生已經再盡力向你暗示了。
3
回家過年,比你的體重變化還快的是什麼?
答:你媽的態度。
過年回家的第一天,你媽是賈母。回家的第五天,你媽是假母。
當大年三十一整桌的年夜飯,變成之後連吃三天的一整桌的剩菜剩飯。
當端詳着你説孩子累憔悴了,變成“都胖成這樣你怎麼還吃”。
當打聽你一週要加幾次班,變成了數你有幾層下巴。
當讓你多注意休息,變成了“都九點了你怎麼還不起牀”。(請注意,當你媽希望你起牀的時候,她的表永遠是九點)
當你喊媽她不愛搭理你,只要你一玩手機她就一雙電眼注視着你。
這時,你該做什麼?相信魯迅先生,為了親情,迅速撤離。
《故鄉》裏,迅哥兒是奔了兩千多公里回去幫她媽搬家的,但至於在家呆幾天,他媽是這麼安排的 ——
“休息一兩天,去拜望親戚本家一回,便可以走了”。
4
關於小姐姐和老同學
並不是只有你的女神大媽範兒了,你的老同學油膩了。
“像一個畫圖儀器裏細腳伶仃的圓規”的豆腐西施是魯迅的誰?
魯迅先生的小姐姐啊。
我孩子時候,在斜對門的豆腐店裏確乎終日坐着一個楊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那時人説:因為伊,這豆腐店的買賣非常好。
那時候的小姐姐長什麼樣兒?美顏相機濾過的樣子啊。
擦着白粉,顴骨沒有這麼高,嘴唇也沒有這麼薄,而且終日坐着,我也從沒有見過這圓規式的姿勢。
現在小姐姐有多庸俗?
“那麼,我對你説。迅哥兒,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麼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去罷。我們小户人家,用得着。”
“我並沒有闊哩。”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了,還説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還説不闊?嚇,什麼都瞞不過我。”
其實被小姐姐張嘴點破,“你在北京買了兩套學區房,車都是➕97號油的”,也沒什麼。關鍵是,小姐姐不好看了,這就讓人很難原諒了。
至於住在你上鋪的兄弟,他已經又胖又窮不懂詩和遠方就罷了,但你見到他依然熱情——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麼説才好,只是説:“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着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麼擋着似的,單在腦裏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淒涼的神情;動着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當你想去抱抱,讓兩個中年人凸起的肚子碰撞在一起,對方張嘴説:
“魯總”。
小説裏,迅哥兒聽到這一聲,好像就受到了天崩地裂的打擊。老同學中年油膩了,童年友誼崩塌了,見微知著憂國憂民的feel都來了。
你在北上廣混的風生水起,老同學在家辛苦度日,中年男人那麼多不如狗的瞬間,見到你人家有分寸地喊一聲“魯總”,他還沒崩潰,你崩潰毛啊?
5
大年三十那天,天剛擦黑的時候,我跟我爸下樓遛彎兒(我們就是為了遛彎兒,跟逃避做飯沒有半毛錢關係),我們路過了我的小學,看到了現在的一年六班的小盆友放學站排的地兒。我扒着鐵門往裏看,跟我爸説“小時候覺得學校的操場好大,現在看,這麼小啊”。
我爸説,長大,不就是看老家越來越小嗎?
那些與回家過年相關的衝突,又有多少,是我無明膨脹的ego,撞上了變小的故鄉。
我的朋友駱軼航説,“別裝逼,別裝社會學家冷眼旁觀,別找自己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和大家的不同。您有獨立人格自由思想不在這一會兒,過年過得就是一個最大公約數。您非要一家子人裏面找最小公倍數,那就是自討沒趣”。
為了保護我和我媽的母女情,我明天就準備撤離東北了。給假母一點時間,讓她恢復成賈母。
《故鄉里》,離開故鄉時,魯迅先生是這麼寫的:
宏兒和我靠着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風景,他忽然問道:
“大伯!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你怎麼還沒有走就想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