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流浪地球》的人 真的關注中國的現實嗎?_風聞
席亚洲-独立军事评论员,IT业观察者-公众号:亚洲火车总站2019-02-11 17:04
春節假期期間,電影《流浪地球》成了席捲網絡的大話題,筆者在觀察網風聞社區也灌了幾次水,如果説此前《戰狼2》、《紅海行動》的時候,筆者只能説是“有保留的喜歡”,《流浪地球》就是一部讓人可以毫無保留的説吹爆而完全不感到“尬”的電影,昨天看到某個光頭白人小哥説,流浪地球“不是有點好,不是幾乎是好的,而是‘所有方面都做對了’的大製作”,深以為然,也許作為一部電影,《流浪地球》還有一些遺憾,也許因為關注點的原因,它依然不可能真正讓全體中國人都感到“完美”,但它是第一部能賣出周邊(現在網上幾乎所有模型社區都在討論裏面的大卡車模型什麼時候開始賣的問題)產品的中國電影 ,不必任何商業尬吹(雖然網上湊熱鬧的尬吹文章依然滿天飛),但這部讓中國科幻迷、電影迷、乃至於所有科學、技術工作者都激動起來的大電影實在是讓人真的想就它再説幾句……説起來就有點激動了,平靜一下平靜一下……
任何感情説到底都是來自於個人的經歷,筆者回顧了一下自己2018年的經歷,就覺得,真的,正如劉慈欣在2000年前後寫的一篇文章裏説過(他在中央電視台採訪中又説了一次)的,我們本身就處在一個很“科幻”的世界裏。
年三十,筆者在舅舅家吃了中飯,而晚上老爸訂的年夜飯要到很晚,中間有那麼幾個小時時間沒啥事,正好舅舅家就在靠近徐匯濱江綠地那裏,他跟我説他每天出去跑步都可以看到“遠望1號”,於是我就決定出去走走,看看這艘已經在黃浦江邊停放多年的大船,給中國的航天史、造船史拜個年。
徐匯濱江綠地是貼着黃浦江邊開闢的一段景觀帶,一直通到2010年世博會的會場,可以看到兩邊還有當時建造的世博會的場館,當然由於多年沒有使用,這些場館的建築結構有些都已經生鏽,為了防止攀爬造成危險,都已經用鐵門封閉起來了,但那種鏽跡斑斑,而又充滿了後工業時代感覺的建築物,給人的感覺就特別神奇——當時我就想起了《流浪地球》預告片裏(要年初一才去看正片呢)出現的“上海2044奧運會大廈”的感覺。

盧浦大橋,徐匯濱江這裏走走過去就能看到這個場景,非常有科幻的感覺

經常從橋面上過,但親身到大橋下面向上仰望感覺就不一樣了

遠看及其宏大,近看有無數細節,這就是現代超級工程的特點,這本身就很科幻,是人類技術和工程的結晶
但給我強烈的“科幻”感覺的, 其實是走到盧浦大橋正下方,這座鋼結構拱橋我們平時開車在上面走的時候是根本不會有什麼強烈的感覺,但當從大橋正下方向上仰望,那種巨大的鋼鐵結構互相支撐,構成佔據視野全部的複雜幾何結構給人以極強的壓迫感。同時,大橋正下方有一個紀念模型,是一個縮比的鋼樑內部結構模型紀念雕塑,這給人的直觀感受就是,這樣看似簡單的幾何體的巨大造物內部,其實是有着複雜結構,這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看《流浪地球》裏的地球發動機,巨大無比的造物內部有着極為複雜的結構。
劉慈欣當年那篇文章是説在高架橋上開車的時候,因為起霧,就看到兩條流動的燈光長龍似乎是在雲中穿行,突然意識到我們已經進入了當年的“科幻”世界中,而那天的我也恍惚有類似的感覺。
當然,一天後看過《流浪地球》,這種感覺找到了一個爆點,以至於電影開場10分鐘,筆者已經流淚了——真的,我們期待這樣的電影期待的太久了。
如果説遍佈國土的超級工程,以及那些因為大家太熟悉而覺得不那麼“超級”的工程,還要在特定的環境、時刻、視角下才能叫人找到這種感覺,那麼有些我們日常的工作,不經意間就會讓人突然感到,我們正處在一個新時代。
2018年筆者參與了一個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的項目,主持項目的老師我們此前也很熟了,他跟我們開會説研究項目內容的第一句話就讓筆者很嗨,就是我們要做美國DARPA一樣的工作——當然“開腦洞”的方向不限於軍事方面。

當然,筆者僅是負責其中一小塊內容,而且由於還要寫公號和網站的日常工作,真正投入到項目中的精力和做出來的東西其實還是有限的(……)——關注我公號的朋友可能還記得我中間層説最近需要“兩眼一黑”投入這個項目當中,就是説的這個事兒。
由於這個項目有一點內參性質,所以我們還是不説具體內容了。但中間有一段經歷挺有意思,在這兒給大家吹個小牛。
當時筆者提交了第一稿內容,老師不滿意,認為沒有真正體現出前瞻性,尤其是關於新技術的運用,要“像《未來簡史》那樣腦洞大開”。
筆者思路有些滯澀,於是找到了一位經常聊天的哥們兒,他本身是一家軟件公司的創始人,在軟件編程方面得過好幾個全國性獎項,此前也給觀網後台做過軟件,在中央領導視察的時候還曾表揚過這套系統。
我們開始其實並不是在聊這個工作,而是進行科幻迷死宅之間的日常對話,就是吐槽最近的科幻電影和其中設定的不合理之處。他就提到,當時大家正熱議的“賽博朋克2077”宣傳片裏所展示的未來世界,這個世界裏人類的肢體都已經開始替換為有大量附加功能的電子化義體了,可是城市卻顯得混亂和無序。
我説這很正常,如果你把這樣一個世界設定為由人工智能和經過人工智能加強的“新人類”這類的概念來掌管,那麼分分鐘就變成1984的世界了。

現實世界早已超越了“1984”

西方想象中的典型“獨裁暴政”下,朝鮮人的生活卻並不是1984式的(觀網作者宋魯鄭老師朝鮮街頭實拍)……現實世界中的決策者當然不可能像科幻小説,或者某些荒謬的想象那樣去做事情……
他就説其實現代社會中政府和大企業對個人的掌握只怕比1984裏所設想的厲害得多,只不過不是用小説裏那麼粗暴的辦法。畢竟現實世界和科幻小説裏設定的世界不一樣,現實世界中的執行者和決策者才不會像科幻小説裏那樣愚蠢。
這一下子就啓發了我,也許有很多我們常談論的科幻構想中所設定的“可怕”的“邪惡未來科技”其實是未來世界的必經之路呢?
就好像我們今天的農業已經離不開轉基因技術,工業機器人已經遍地開花,擁有人工智能,能夠自動作戰的武器系統也很快就會成為各國武器庫中的重要裝備。
秉承這個概念,我就開始寫新的報告,設想運用一些特定的技術,去解決一些傳統上認為難以解決的問題。並且後來按照老師的指導,設想在現實世界中已經存在的若干案例中如何運用這些技術,去改變這些事件的發生發展過程,以及可能的結果。
當然這個報告後來是過了,經過了大量的修改和增刪,與我提交的粗糙的初稿相比差別很大,也完全學術化了,但其基本構思,就是放下傳統羈絆,運用新技術去解決問題的想法。
後來和另一位哥們聊天説起這事兒的時候,他説雖然你提出的這些概念很多都是科幻小説裏經常出現的梗,但是對於看報告的人來説,有很多可能真的是他們之前從未看到過,或者視頻,從未認真考慮過可行性的新概念。
我覺得有些事情,一旦到了現實世界的決策者可能看到,而且可以考慮可行性的階段——這本身就是非常科幻的事情了。
劉慈欣前幾天接受採訪的時候説,科幻小説作者是在羅列技術的所有可能性,然後現實世界中的科學家,會選出其中最有利的,或者最可能的,或者最有用的;而科幻作家,選出其中最有趣的。
然而當最有趣的選項,本身就可以用來解決問題的時候……現實和科幻的界限突然就變得模糊了。
當然我所參與的項目只是一個比較“虛”的討論性的項目,而現實中國,正有不知道多少科技人員,正在將“腦洞”變成現實。甚至,在很多事情上,現實已經走在了我們自以為是的“科幻”前面。
對於我們這些軍迷來説,想不到2010年我們能實現彈道導彈打航母,想不到2015年我們的高超聲速導彈飛行試驗,想不到2011年殲-20升空,想不到003號航母要用電磁彈射器,想不到……想不到……
這些可都是在2010年之前如果在科幻小説裏出現,都會被大家嘲笑的東西啊!
還記得《全頻帶阻塞干擾》中,在美國的單方面精確打擊面前,“稀稀落落的爆炸聲”中,被打得潰不成軍的中國(俄羅斯)軍隊嗎?還記得《球狀閃電》中,我們好不容易研究出了雷球機槍,卻發現敵人居然已經研究出了磁場屏蔽技術讓它完全失效,而我們的航空母艦則被人造龍捲風擊沉嗎?
筆者很喜歡的軍事科幻小説《國家意志》(後來版權方要求給它改名為《雷霆反擊》了)中所描寫的那場想象中的印巴戰爭引發的中印戰爭,險些在2017年變成現實——而且現實中我們的優勢還要比野狼獾當年寫這本書的時候大得多,而現實中的莫迪也沒有小説裏的印度總理那麼瘋狂,他還是能被絕對優勢嚇退的……

……
其實筆者想着哪天有機會要把野狼獾請到觀網來,做一期訪談節目,就談現實中我們有哪些地方已經超越了當年《國家意志》的想象,相信會很有趣。
劉慈欣的小説中所涉及的話題還是很豐富的,可以電影化的小説特別多。科幻迷們經常談論,可以讓王寶強、徐崢來演《中國太陽》,這倆人的形象特別適合;讓李幼斌來演《全頻帶阻塞干擾》(當然現在大家肯定是覺得讓吳京駕駛飛船衝向太陽更合適)……但當我們聽説關於這些小説的影視改編的時候,又都趕緊提醒自己,中國影視界的土壤,可能支撐不起劉慈欣的思想。
事實上,與《流浪地球》同期上映的《瘋狂的外星人》就是我們之前關於劉慈欣小説讓中國影視界來拍會是啥樣的典型案例。也許它還不是最糟的,但我們真的已經不敢期待太多——中國的文藝界和中國的現實實在是脱節太遠了。
當全中國的科技、工程、產業,乃至商業都已經進入“科幻”時代,甚至比科幻小説跑的更快的這個年代裏,文藝界基本上還停留在傷痕文學,停留在夢囈般的藝術片,停留在《蘇州河》——在今天的上海,楞是能找到一個場景拍這樣一個故事;停留在拍攝外國人想象中的傳統中國以便去拿一個莫名其妙的西方獎項……
而且這個環境是如此的堅固,以至於除了這之外,唯一的“文藝”是娛樂至死的綜藝節目和圍繞小鮮肉的資本遊戲。
感謝郭帆,感謝大劉,感謝吳京……
事實上在我看來,《流浪地球》這部電影本身的創作過程,就是一部“科幻片”。
當代中國有着世界上最適合進行科幻創作的環境,因為這裏你每天只要看看這個國家,就能產生足夠多的科幻靈感,可是為什麼只有大劉能夠嶄露頭角呢?
批評《流浪地球》的人總是打着一個呼喚“現實主義”的旗號,然而中國現在流行的“批判現實主義”的這些人,真的是“現實主義”的嗎?
有一次聽到一位資深的老媒體人笑談,這些“批判現實主義”電影、文學、報道,説到底是把創作者道聽途説的,可能是整個縣、整個市、整個省、乃至全國的壞事兒,安到一個地方,那這地方當然就成了人間地獄,臭不可聞。
傳統上,記者是喜歡揭露黑暗面,並且得到了“扒糞者”的“雅號”的。然而,不僅僅“扒糞”,而且還把這些“糞”給高度濃縮,製作成“糞精”、“臭味劑”,還滿世界兜售……這可能就已經和“扒糞者”的本意完全對不上號了。
大劉前幾天在訪談中説道,人類太渺小,我們終其一生就好像生活在一個大廈底層地下室的一個儲物間裏,但是我們通過科幻的工具,可以神遊整棟大廈,乃至於離開大廈去看一眼——你説這是浪漫主義吧,這確實浪漫到極點。
但是在現實中,現實中的中國,一些人正在努力的砸開儲物間的大門——這個時候,這種浪漫的精神,突然就成為了真正的現實主義。這是我們的幸運,也是這個時代的真實——一種,浪漫的現實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