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什麼是實質等同原則_風聞

要想理解轉基因食品的安全問題，實質等同原則是繞不過去的。去年年底的兩次轉基因講座當中，專門負責講解食品安全問題的某科普界大拿居然對這個重要概念隻字未提，讓人很難相信他真的明白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到底是如何監管的。

實質等同原則（substantial equivalence）是在1993年被經合組織（OECD）首次提出來的，並得到了世界衞生組織和聯合國糧農組織的認可。OECD的官方文字是這樣説的：

Substantial equivalence embodies the concept that if a new food or food component is found to be substantially equivalent to an existing food or food component, it can be treated in the same manner with respect to safety.（如果一種新的食品或者食物成分與現有的食品或者食物成分實質等同，那麼就可以認為兩者的安全性是一樣的。）

讀完這句話你有什麼感覺？反正我當年第一次讀時完全摸不着頭腦。事實上，後來有很多專家也認為這個定義是故意語焉不詳的，因為這裏面有一些説不清道不明的細節很難向公眾解釋。下面我分三個層面為大家解讀一下這個原則，我個人認為這是理解食品安全法規，甚至是其他相關領域的國家管理條例的關鍵。

首先，專家們認為，DNA是“一般認為安全”（Generally Recognized as Safe，簡稱GRAS）的食品成分，無需專門檢驗。有些人可能對此不理解，很多病毒不就是一段有毒DNA嗎？**事實上任何病毒要想傳染，必須有外殼蛋白質的參與，僅憑一段DNA是不行的。如果只是一段單純的DNA，無論序列多麼奇怪，進了肚子就被分解成ATCG了，不會對人體造成任何不良影響。**真正需要警惕的是蛋白質，它們才是潛在毒性（或者致敏性）的罪魁禍首。所以，科學家認為，**如果一種轉基因食品並沒有生產出任何新的蛋白質，那麼它和同類的傳統食品就是實質等同的，無需額外檢驗。**比如，轉Bt基因的食品和傳統食品相比就多了一種Bt蛋白，但是這種蛋白質已經作為生物殺蟲劑安全使用了幾十年，其毒性和致敏性都有定論，對人體無害，所以轉Bt基因的食品和傳統食品一樣對待就可以了。

其次，**與實質等同原則對應的是預防性原則，前者被美國採用，後者被歐盟採用，兩者在操作過程中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只看最終產品，後者需要檢查生產過程。**如果拿汽車做個比喻的話，美國人只要檢查一下這輛車的各個部件，比如剎車板是否可靠，輪胎是否抓地等等，就可以允許上市銷售了。但是歐洲人卻更關心這輛車是哪家工廠生產的，生產工藝是否有所不同。具體到轉基因，假如有人想培育出一種抗蟲西紅柿，他既可以通過轉基因的方式把一種來自野生西紅柿的抗蟲基因導入商業品種，也可以通過雜交的方式把這個基因導入商業品種。美國人對這兩種方法一視同仁，只要最終的西紅柿不含有任何新的有毒蛋白質就可以放行了。但歐洲人卻把重點放在了轉基因技術上，對產自這一技術的西紅柿百般刁難，卻放過了通過雜交得來的西紅柿。但實際上任何一個生物學家都會告訴你，雜交才最有可能把來自野生西紅柿的某個有毒蛋白質帶進來，這才是最不安全的方法。

第三，為什麼要採取實質等同原則？原因很簡單：為了省出時間和精力關注真正重要的事情。很多批評實質等同原則的人都犯了只見樹木不見森林的錯誤，單獨把這個原則拿到放大鏡下挑錯，自然能挑出很多錯誤。想想看，如果沒有這個原則，FDA對於每一種新的食品或者食物成分都從頭到尾查個底兒掉，當然是最安全的做法，或者按照公知們的説法，是“對人民負責的做法”。但是請你想想，這個做法有可能實現嗎？就拿“DNA是GRAS”這個原則來説，我們每天吃的食物中都含有大量未知序列的DNA，它們原則上都可以被認為是“新”食品，如果你要求FDA對於每一種“新”食品都挨個檢查一遍，那FDA就啥事也別想幹了。“DNA是GRAS”這個原則幫助FDA省下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去做別的更重要的事情。另外，出於商業考慮，目前上市的所有轉基因品種事實上都被FDA仔細檢查了一遍，結果都沒問題。轉基因食品已經被人類安全食用了將近20年，目前尚無一例被確認的食品安全問題是轉基因引起的，對於這樣一種安全的食品，如果你還是堅持要求FDA區別對待，其結果就是FDA被迫浪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去放空槍，無法騰出手來對付真正的敵人。

**這個原則可以延伸到很多其他領域。**我説過很多次，**任何一個規章制度（或者行業標準），如果你單獨拿出來看的話，一定會發現很多問題，但絕大多數情況下，法規制定者需要全盤考慮，這裏面涉及到的人力財力物力等等都是普通老百姓想不到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相信專家的意見，而不是盲目地相信自己的那點可憐的智慧，因為你本人也許不笨，但你缺乏對全局的統一認識，無法做到像專家那樣高瞻遠矚。

總之一句話：偏見源於無知。

文：袁越

袁越，《三聯生活週刊》專欄記者。中國知名科普記者，網名“土摩托”的真身，負責“生命八卦”欄目。